國慶一晃而過, 假期的時間流速往往比工作日快上許多,轉眼間,第三次練習賽接踵而至。
柳凌蔭如她所說,在四號下午回了學校。
嚴煦和她分開三天, 雙方的情緒得以冷卻緩衝。
不管她們內心如何作想, 起碼錶面上兩人不再爭吵冷戰, 恢復了客氣疏遠的關係, 雖然頗爲冷淡, 但好歹還算是能和平相處。
但如此一來, 之前提議的火鍋之行被四人緘於口中。
唯獨在這件事上, 408十分默契,沒有一個人再主動提起。
後續的四天訓練, 沈芙嘉將柳凌蔭的狀態悉數看在眼裡。
不管303別的隊友如何, 當她知道這個隊伍裡有柳凌蔭前男友的那一刻,這場比賽,柳凌蔭基本必輸無疑。
她得采取一點行動, 否則按這個步調下去, 宓茶期中過後很難留在一班。
假期第四天,也就是柳凌蔭回來的第二天, 沈芙嘉給家裡打了一次電話,請哥哥將她房間裡書櫃中的部分資料送到了學校。
此後的每一天,在嚴煦爲宓茶講完數學之後,沈芙嘉便拉着宓茶去八樓的餐廳, 找一個僻靜的卡座,把自己曾經刷過的好題跟宓茶分享一遍。
她知道宓茶心裡對嚴煦還存了兩分拘束, 有些嚴煦講過一遍的問題,宓茶就不好意思反覆再問。
但和沈芙嘉在一起的時候不同, 宓茶對她放得開,兩人不存在師長和學生之間的距離感,就算同一類型的題目錯上三遍,宓茶也不會緊張和歉疚。
兩人每天上午待在餐廳的卡座裡刷題,下午跟着寢室其他人去訓練室,晚上稍作休息後前往健身房,接着視情況加訓能力。
宓茶的長假從未如此緊湊過,被沈芙嘉帶着,她的拖延症無處施展,只要跟着沈芙嘉的步調走,她便能收穫充實的假期。
老師說的不錯,造成學生差距的不是課堂,而是課餘。
每個假期,當大部分學生如宓茶一般,閒散愜意的休息時,沈芙嘉依舊保持着比學校裡還要嚴格的作息。
日積月累,她和其他學生的差距得以顯現。
一個國慶過去,宓茶桌上除了學校佈置的作業以外,還堆了近三十張寫完的A3卷,每一張上都有她和沈芙嘉的字跡,每一張上的錯題都被完整地收入進了錯題本。
不提別的,光是厚厚的一疊寫完的卷子擺在面前,就足以給人自信。
沈芙嘉估計着這次期中考,宓茶文化科的成績一定會有所提升。
目光拉回到現在,四輛大巴將學生又一次拉到了演練場。
408的入場時間在下午五點到七點,等在房間休息過後,四人掐着時間朝入口走去。
早在408到場之前,有隊伍比她們先站在了傳送門門口。
那是四個男生,宓茶很快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柳凌蔭的前男友,黃昊。
和柳凌蔭分手之後的一個月,黃昊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是高高瘦瘦的模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周圍的氣場輕快了一些,似乎和柳凌蔭分開讓他鬆快了不少。
柳凌蔭在看見他後明顯一怔,接着竟低下了頭,只看着自己的腳尖。
很難想象,平時張揚嫵媚的大小姐居然會如此沉默。
這一個月以來,她沒有向任何人談論起黃昊的事情,連對宓茶都不曾言語。
誰都以爲柳凌蔭終於放下了,可看如今的反應,似乎並不是這樣。
她只是一味地將這份感情壓在最底處,強行讓自己不去回想。
宓茶站在柳凌蔭身後,她立即察覺了柳凌蔭的狀態不對,於是同她捱得緊了些,伸出了左手握住了她。
在宓茶握上來的一瞬,柳凌蔭下意識一顫,她像是被嚇到了一樣,隨後緊緊地反握了回去——一如抓住了浮木。
在愛戀五年的男友面前,柳凌蔭呈現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脆弱,連呼吸都開始變得不平穩,急促得令人心慌。
但這些小動作宓茶發現了,沈芙嘉和嚴煦也發現了,唯獨黃昊視若無睹。
他正扭着頭和身後的隊友說話,目光自柳凌蔭出現時掃了一眼之後,身形便往後退了兩分,好像極不想和柳凌蔭扯上關係。
站在黃昊身後的是兩個男生,左邊的身形較矮,但胳膊看起來頗爲粗壯,宓茶想起沈芙嘉同她說過,303中有一個弓箭手,想必就是這位。
右邊的男生相貌平平,但身材高大,一雙虎眸炯炯有神,哪怕一言未發也氣勢逼人,從他右手上的劍來看,這是一位重劍士。
然而最讓人矚目的,是站在303首位的男生。
他和其他人一樣穿着銀白色的防護服,但站在人羣當中,讓人第一眼就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這是個相貌出衆,且極有氣質的男生,眼眸如墨玉,溫潤而有禮。在這個年紀的男生中,這份氣質極爲難得。
最關鍵的是,他給宓茶一種難言的熟悉感,這種感覺和她初次見到沈芙嘉時一模一樣。
在這個男生身上,她莫名能看見些許沈芙嘉的影子。
青年在看見408走來時立即挽起了微笑,快走兩步,同她們打了招呼,既沒有青春期男孩子對女生的扭捏或是故作不屑,也沒有因爲兩方即將對戰而顯現出絲毫的敵意。
他自然地邁步上前,率先對着嚴煦頷首,尊重法師的核心地位,“晚上好,我是303的輕劍士,謝錦昀。”
在他向前走的時候,方纔還在小聲交談的303立即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着謝錦昀轉到了408身上,卻沒有人越過他、更沒有人搶在他前面開口插話,而是還算平和地同她們點頭致意。
“你好。”嚴煦冷淡地回了兩個字便不再說話,她本就不擅長交際,尤其是面對異性,她更是幾乎不怎麼說話。
謝錦昀並不在意她的冷淡,下一步將目光對向了沈芙嘉,笑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了。會長,前兩場比賽還好麼?”
宓茶微疑,自從沈芙嘉卸任學生會長之後,就很少有人再這麼叫她。
“謝錦昀是上一屆的副會長,”沈芙嘉扭頭對着宓茶稍作解釋,接着迴應了謝錦昀的寒暄,“一勝一平,馬馬虎虎吧。”她苦笑着,“實在不如你們。”
“怎麼會,”謝錦昀笑着嘆了口氣,“一班的競爭哪裡是二班可比的,我們到目前爲止也不過是僥倖罷了,要是互換一下,我們恐怕連一分都拿不到。”
他視線在沈芙嘉說完話之後,落在了柳凌蔭後面的宓茶身上。
當謝錦昀看見宓茶的全貌後,微怔了怔,有什麼情緒從那雙溫潤的眼中一閃而過,很快,他將這份情緒壓抑下來,柔和且善意地往宓茶的方向轉了三十度。
“這位就是299的牧師麼。”
謝錦昀說話的語調速度以及面部表情讓人十分舒服,宓茶不討厭這樣的男生。
她點了點頭,應道,“你好,我叫宓茶。”
在她說完這句話後,謝錦昀的神色變了,那雙鳳眸微微彎起,像是看見了一片桃林,由此變得愈加柔和。
他沒有接話,一言不發,可臉上的欣悅遲遲不退,只溫柔且驚歎般地凝視着宓茶。
不必開口,便能清晰地感受到謝錦昀視線中的驚豔。
這驚豔應當是對299分的能力,可被俊美的男生用這樣的眼神注視着,宓茶不禁雙頰微熱,往柳凌蔭身後藏了藏。
她是隱約記得謝錦昀的。
高一期末投票選會長時,不少女生都選了他,不提談吐,光是那張臉、那身溫文爾雅的氣度便很能拉住女孩子的好感。
但宓茶還是選了沈芙嘉,同爲女生,她敬佩沈芙嘉的勇氣、仰慕她的優秀,私心裡希望學生會長還是女孩子比較好。
後續一年多的時間裡,宓茶便不怎麼見到謝錦昀,她和實驗班相隔甚遠,對學校裡的傳聞也不太熱衷,直到現在,幾乎忘了學生會還有個副會長的存在,唯有在朋友們談論男生時能聽見他的名字。
時間將至,工作人員宣佈入場。
謝錦昀帶着身後的303退開幾步,禮貌地衝着嚴煦點頭,讓她們先行。
這個舉動讓宓茶有些驚訝,她所認識的男同學要麼嬉皮笑臉地和女生互毆,要麼一看見女生就變成不會說話的面癱,能做到謝錦昀這樣對女生大大方方、神情自若的,着實少見。
走到傳送門前,工作人員掃了眼408的站位,忽然問道,“你們就這樣排是麼。”
“有什麼問題麼。”嚴煦問。
“沒有問題,”工作人員扯了張地圖給嚴煦,“這次傳送不用戴眼罩,按照規定,將地圖發給隊伍中的第一個人,接着兩兩傳送。”
“兩兩傳送?”宓茶驚呼,“我們要分開麼?”
“是的,按照你們自己的初始排位,兩個一組進去。”工作人員在宓茶後背上推了一把,將後面的柳凌蔭和宓茶劃分出距離。
“好了,你們兩個進去吧,今天不用戴眼罩了,會直接將你們傳送到位。”
408的隊形是隨機站位,嚴煦不必多說,一直站在第一個,第二個是宓茶,接着是柳凌蔭,最後纔是因跟謝錦昀寒暄而落到了後面的沈芙嘉。
按照新的規則,她們被分爲了兩組,嚴煦和宓茶一組,柳凌蔭和沈芙嘉一組。
這無疑是全新的搭配,而且是不太合理的搭配。
“地圖只有一份,所以另一組你們自己想辦法。”工作人員提醒道。
“只有一份?”沈芙嘉微愕,她快速的和嚴煦對視了一眼。
嚴煦抓緊時間,掃了一遍之後把地圖遞給沈芙嘉,“地圖你們拿着。”她大致記住了。
沈芙嘉不和她客氣,“那好,你們安全爲上,標記物不必勉強,我和凌蔭會去尋找,到時候通訊器聯繫。”
這樣也好,有嚴煦開盾保護宓茶,起碼安全上得以保障。
宓茶對分組沒什麼意見,但她扭頭,望向柳凌蔭的眼神頗爲擔憂。
自從看見黃昊後,柳凌蔭的精神一直介於緊繃和萎靡之間,連一句話都還沒有說過。
不止今天,整個國慶柳凌蔭都顯得極爲沉默。
在上一場被首殺之後,408的幾人明顯感覺得到,柳凌蔭的訓練態度認真了不少,經常性地夜間加練。
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成爲一個羣體中的拖累者,任何人都能看出她的決心,可從今天的狀態上來看,柳凌蔭這場的結局實在令人擔憂。
柳凌蔭察覺到了宓茶的視線,她擡眸望了宓茶一眼,很快又半瞌了眼眸。
那一眼中的神情複雜萬分,如果不是規則不允許換位,宓茶一定會選擇和柳凌蔭一組。
因爲她看出了柳凌蔭眼中傳來的訊息——
她需要她。
她沒有說話,可雙眼之中的意味如此清晰,那裡全是彷徨的求助,和嫵媚的面容相反,那雙貓眼裡的神情脆弱得讓人心臟微滯。
在這個窄小的空間裡,身後是厭惡她的愛人,身邊是有過節矛盾的隊友,柳凌蔭唯一可以求助的只有宓茶。
“凌蔭…”宓茶轉身,想要給她一個抱抱,可不等她邁步,工作人員便打開了傳送門。
“第一批就位,”比賽開始,她冷漠地宣佈,“請參賽者進入賽場。”
宓茶的腳步一頓,她只得朝前走向傳送門,一邊走一邊扭頭望着柳凌蔭,遲遲收不回目光。
但她只堪堪回顧了一眼,便被推着進了傳送門,再也看不到柳凌蔭的面容。
在408分批進入之後,很快,303也站到了傳送門門口。
一般而言,法學生是一個團隊的核心指揮,如嚴煦之於408、陸鴛之於407,大家默認她們爲隊長,可303的氣氛明顯不同。
身爲輕劍士的謝錦昀站在了303之首,他在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地圖之後,黑眸微微後橫,餘光指向了站在隊尾的黃昊,其中神色耐人尋味。
在這目光之中,身爲法師的黃昊竟微微垂下了頭,像是看見了頭狼的公狼,讓開了自己原有的位置。
他握緊了法杖,在謝錦昀面前,沒有絲毫身爲核心的模樣,從頭到尾就像個唯唯諾諾的從者。
看見黃昊低頭不語,謝錦昀勾脣,他忽地輕笑一聲,微微擡起了下顎,吐字道,“好了,進去吧。”
那姿態,不可一世的傲慢。
在這個隊伍中,他儼然是國王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