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前面就是朝霧山了,你真的要去麼?”
紅衣青年望着山尖,眼神莫名堅定,緩緩點頭。
也是,萬一朝霧山裡真的有菩提果呢?
煙落遂與他結伴同行。
她畢竟失了修爲,速度自然比不過姬衡光,只能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踏步。
此處山路更是難上,傾斜的山坡上遍佈嶙峋怪石,太過崎嶇,如此,速度便更慢了。
可是煙落硬是咬着牙攀爬,再苦再累她都受過了,這點磨難根本不算什麼。
然而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腳下忽然的一滑,整個人不自覺向後仰躺而去,在要墜地之前,卻被青年及時攬入懷中。
他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如此緩慢的前進速度,橫抱起煙落,便用靈力飛過石攤。
待至頂端,煙落掙扎着腳踩上地面。
她此刻無比尷尬,又有些羞愧,若不是自己沒了修爲,何至於如此。
“謝、謝謝。”
煙落得了空,移至山地邊緣,準備打探地形,她知道,此處山頭一過,便是朝霧山了。
環顧四周,她忽地眼前一亮。
就在對面的山尖之上,生長着一棵菩提樹,茂盛參天的枝椏將整個山頂覆蓋,開滿六瓣的雪白花朵,樹叢頂端生長着一顆溢散着金光的果實。
煙落指着那處果實,有些欣喜,“宗主,快看,那是菩提果啊。”
青年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中亦是劃過一絲喜悅,當即就要飛身入那處山尖,想要奪得菩提果。
然而還未近身,菩提樹四周突然爆開刺目金光,紅衣青年來不及反應,毫無防備地被金光納入。
“姬衡光!”
煙落朝着菩提樹大喊一聲,然而金光之中早已沒了他的身影。片刻後,菩提樹周身金光收縮回,一切恢復如常。
“這或許就是你的劫數吧,希望你能度過啊。”
至此,煙落又開始單獨行動,不出半日就已到了朝霧山腳下。
朝霧山一共有兩處山頭,中間夾着深谷。兩邊山脊倒扣傾斜而下,在谷中形成兩處大型緩坡,只是被青翠蔥鬱的密林遮擋,看不出原本的地貌而已。
然而就在這樣一處茂密叢林的中央,卻是寸草不生,堪堪只剩一片紅褐色土地。
待至山頭,煙落已看清一切,心中不禁大喜,看來前輩說的便是這處。
又花了小半日破開峽谷上空的陣法,總算下到這片褐色土地上。
這處隻立着一塊巨型石碑。一塊年代極爲久遠的巨石,足有宅院那般大小,散發着古樸厚重氣息,上面刻着和人一般高的紅色大字,‘朝霧山’。
待下至巨石腳邊,煙落方纔看清石碑底部有一層紛繁紋路,像是某種陣法一般,中間凹陷進去一個陣眼。
不自覺的,她用手去觸碰,傳來的感覺十分的熟悉,就如跟身體裡的什麼產生呼應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禁有些疑惑。
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怪異感覺,就好像,好像自己與石碑存在着某些聯繫。
可是沒有人能爲她解答。
她已經用殷墟印破開層層結界,來到此處,當然不能就此放棄。
抱着嘗試的心態,煙落劃開了自己的手掌,攥緊拳頭,將鮮血滴進石碑的陣眼之中。
血液開始蔓延至整個紋路,瞬間石碑恍若被一陣血絲纏繞,石碑所在的山谷地面開始震顫。
劇烈的顫抖幾乎將煙落震倒在地。接着,石碑處浮現了一處漩渦,山谷內旋風四起。
溢着青色流光的漩渦看不清楚內部,其中透射的光卻讓煙落產生了一絲熟悉感,彷彿在說,自己應該進去看看。
進去吧,進去看看……
眼下也別無他法。
於是伸手觸碰那道青色流光,不曾想,那漩渦竟然直接將她吸了進去。
待她消失,山谷中一切恢復如常。
被拖入漩渦的煙落進入漆黑一片的虛空,只是還未等她緩過神來,周圍赫然出現一層水簾,透亮得能照出身影。
她擡手去觸碰,水幕卻蕩起一圈圈的漣漪,將她的身影不斷扭曲振盪。
可她不能就這樣一直困在虛空之中。
煙落決定向往前走,那層水簾像是有意識般,每隨着她前進一步,便也移動一步。
不知多久,水簾嘭得一下碎裂開來。
遠處有一道光亮,她立刻欣喜地往前奔去。
待靠近了,纔看清那是一位閉目打坐的白髮老者,周身散發着淡淡銀光。
老者感應到她的接近,才緩緩睜開了眼。他的聲音很蒼老,透出一絲低沉,卻令她欣喜萬分。
老者彷彿早就預料到她會來,只是感嘆一句,“你終於來了。”
煙落欣喜呼喚他,“前輩,果真是您。”
老者緩緩點頭,目光落在遠處,隨即又閉上雙眼。
他緩緩開口,“曾經有個人耗盡畢生修爲回溯時光,卻堪堪只推前了幾百年,孤也只是那次時光回溯中的一抹殘魂,機緣巧合知曉你的存在,所以纔來找你。”
“爲何要找我……”
煙落愣在原地,她不過是個惡毒女配而罷了。
“不,你不明白。”
老者輕嘆一聲,“孤給你的劇情,都是前世真實發生過的,更有一人耗盡修爲重塑時光,拜託孤來幫你,只因他悔不當初。”
煙落急忙追問他,“那個人是誰?”
老者緩緩搖頭,似是哀愁似是詫異,“孤也不知,當年那人披了一件披風,看不清全貌,我只知他是一名男子。”
什麼人耗盡修爲能回溯時光?他定然很厲害吧。
“好了,孤的時間不多了。”
說罷,他便緩緩擡起手掌。
煙落還想追問他,卻見他輕揮衣袖,接着她便又被一陣漩渦吸了進去。
“落兒,千萬年了,去吧,去拿回屬於你的東西……”
老者的溢散銀光的身影隨着聲音越來越遠,直至化作黑漆虛空中的一粒光點,最後消失不見。
————
那菩提樹之外,原本是一處幻境入口。
卻有一青年誤打誤撞進了幻境。
行進在霧靄的荒涼戈壁,像是混沌初開之時,天幕上,青紫雷電交織閃現,隨着一陣沉悶的隆隆雷響,空氣當中漂浮了一層朦朧灰霧。
然而這些灰霧很快便聚成一縷一縷,隨即凝結幽紫與幽綠兩種極致耀眼的顏色。
像是被分化一般,一種變成了魔氣,一種變成了邪氣,然而還不夠,雷鳴仍在不斷迴響振盪,空隙之間,逐漸聽見愈來愈大的爭鳴聲。
恍若刀劍相拼,那些邪氣魔氣不斷在空中來回竄動,帶來一陣又一陣爭鳴聲。
紅衣青年站立原地,冷冷看着那些灰霧幻化成戾氣,去不曾想,它們立刻便來攻擊他。
合併雙掌,心神齊動,一股精純靈力自他腳下旋轉着騰空而起,將他整個人包裹於陣法之中。
煞氣混合着戾氣不斷攻擊金紅的靈光陣法,發出刺耳爭鳴,瞬間傳至百里開外,震得地面波動,傳來緩重的轟鳴。
雖用盡全力抵擋,然而那些戾氣還是不斷幻化成風刃向他襲來,一道又一道,彷彿永無止境般,帶着毀天滅的強絕暴戾。
那些風刃不斷向陣法攻擊,很快便使他的靈力消耗殆盡。
即便他有千雙手掌,萬種法寶護身,卻終究難逃被割鋸血肉的命運。
第一波戾氣撕爛了他的衣袍。
第二波,劈開皮肉。
第三波,搓裂筋脈……
接着便是丹田傳來劇痛,那是因爲靈力透支。
靈根尾部發出輕微的碎裂聲,青年再也撐不住這樣的,身形猛然一顫倒向地面,他的脣角滑下的血液不斷的增多,甚至最後大口地噴涌而出。
“這是我的命劫麼?”
姬衡光忍着劇痛顫抖出聲,儘管疼得幾欲昏厥,但他仍保留着最後一絲清醒。
漫天席捲而來的戾氣將他拖至半空,地面恍若伸出一隻巨型觸手,凝結的灰霧緊緊捲住他的腰身,彼時他的身上佈滿深可見骨的傷痕,卻被捆住手腳,不得掙扎。
他眉間的那抹硃砂印,此刻溢出一陣紅光,似是能滴出血一般,接着那些戾氣便奔涌而來。
“啊啊啊啊!”
一陣聲嘶力竭的淒厲嘶吼。
那些聚成光刃的戾氣,終究是劈開了那道封仙印。
剎那間,一束沖天耀眼的靈光自青年眉間迸射而出。原本傷痕累累的身體,恍若蛋殼破碎一般,紅光四溢。
接着,嘭的一聲巨響,身體的碎片紛紛散入半空,原處只留了一團紅霧。
原本的青年,就這樣消失了。
一切看似恢復了平靜。
卻見那團蟄伏於半空的紅色光霧,逐漸幻化成一根脊骨,隨即像是有生命力一般肆意生長壯大,一根,兩根,三根……
原來越多的骨頭生長出來,逐漸聚在一起成了人的輪廓,越來越多的血肉生長出來,片刻過後。
隨着紅色光芒褪去,一名白如玉的裸、體男子,只見如墨長髮瀑布般垂至腰際,臉上五官顯露,是一張絕世妖美的容顏,緩緩睜開他的雙眼,瞳眸中金紅流光閃過,最後沉澱爲耀石般的深黑。
青年莫名勾起一笑,彈指之間,便覆上一件絲薄豔紅的衣袍。此後關於從前的一切記憶涌入腦海。
是該,迴歸的時候了。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要解決一事。
隨着封仙印被戾氣劈開,青年神識歸位,那些原本瘋狂攻擊的戾氣,通通成了無關痛癢的抓撓,難以傷他分毫。
接着,青年化作一道金紅流光,直直破開電閃雷鳴的天幕,衝出了幻境。
再也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