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國幅員遼闊,土地肥碩,人丁興旺,鍾靈毓秀,人傑地靈,大河和大江作爲母親河,養育了無數仁人志士,他們在這片土地上書寫着屬於自己的故事。
但是在大魏國北邊有一片更爲遼闊的土地,那裡是遊牧民族的天下,有一羣能征善戰的馬上民族過着另一種遊牧民族,特殊的地理環境造就了粗糲的民風,無論男女老少、婦孺頑童都能夠在馬背上馳騁,更有甚者能在馬背上睡覺。
他們時常向南而望,對那個富饒的中原投出最殷切的一抹豔羨。
中原是一頭虎,草原一是匹狼,當這頭猛虎生龍活虎的時候,這匹狼會向北退去,暫時隱藏獠牙,而當這頭猛虎生病的時候,這匹狼便會伸出利爪,露出獠牙,狠狠的咬猛虎一口。
如今大魏國國力昌盛,而匈奴騎兵被打壓的不敢“伸出利爪”。
不同的生活習性和傳統,讓兩個民族如同拉鋸戰一般在天下土地上經歷了幾千年的繁衍生息。不少胸懷大略的帝王梟雄想出了無數套方案解決遊牧民族和耕種民族的矛盾,但是無疑都遇到了極大的阻撓。
當今大魏皇帝陛下提出了“富國強民”,通過壯大大魏國本身來震懾匈奴。夏侯大將軍提出了另一種超前的思想,當武器射程能夠無視草原距離的時候,匈奴不足爲懼,這種想法天方夜譚、匪夷所思,宰相潘春偉搖頭不信。只有三皇子趙乾點點頭,覺得夏侯將軍所言甚是。
而那位和陛下關係極爲複雜的西涼王徐驍提出的方案簡單粗暴:打光他們。在大魏國平定天下的過程中,徐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戰將。這位大魏國唯一一位異姓王草莽出身,身上戾氣極重,摸爬滾打幾年,終於成了實權將軍,每次征戰總是衝在最前線,不顧自己生死,行兵佈陣一竅不通。卻擅長打硬仗死仗,當初泗水河之戰、壁壘死戰、江南道大捷都是這位將軍的手筆。
國子監兵法第一講師韓非對於徐驍的領兵之道頗有微詞,曾評論徐驍是“魯莽匹夫。爲運氣好耳”,徐驍在西涼聽說了,特意找人給韓非寫信,信上只有一句話“你奶奶個腿兒”。正好和大魏國祥符元年的“西涼十問”交相呼應。
如今朝廷之上也流出了一種言論:如果當初鎮守大魏國北邊防線的人不是夏侯襄陽。而是大魏第一戰將徐驍,也許匈奴真的已經滅了。
中原和草原關係複雜,不是簡單一兩句就能說完的。
如今鎮北軍和匈奴右帳王庭騎兵很少有大規模的交鋒,基本上都是小範圍的遭遇戰和追逐戰,有時候鎮北軍追逐匈奴騎兵,有時候正好相反,還有的時候對方的潰逃可能只是誘餌。
縱橫交錯、錯綜複雜的形勢可能瞬間顛倒,前一刻的勝利瞬間就變成了失敗。勝利不能讓人高興,無非是多了幾兩銀子。但是失敗的代價可能就是性命。
林成平已經成爲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風沙磨礪的臉頰越來越粗獷,雙手也越來越粗糙,再也被沒有澶州出來時節的清秀。在鎮北軍這個大環境中,這種潛移默化的轉變很好,但是林婉兒覺得不好,她知道老二的心已經在草原大漠紮根了,可是有時候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思想,想着老二能回來,然後娶妻生子,自己順利的當上姑姑,然後有一羣小朋友可以讓自己欺負。
林成平在鎮北軍已經呆了五年了,去年回了一趟老家澶州,看到了大姐林婉兒,心中一顆石頭也就落地了,可是另一顆石頭落入了心間,就是風雪中的那一抹靚影。
那是一次很平常的遭遇戰,林成平帶着自己五十人的小分隊,如同靈狐一般馳騁在草原之上,小分隊輕裝簡行,身上只配備了輕型弓弩和鎮北軍獨特的軍刀。林成平觀察了一下地形,根據經驗,翻越前方的草丘,會出現一灣清泉,泉水是雨水積聚而成的,經過草原地皮特有的過濾功能,雨水會變得清澈見底,遠遠望去如同藍色寶石。
鎮北軍和右帳王庭有着一個不成文的規定,短兵相接、你死我活可以,但是不能在草原水中下毒,按照匈奴的說法,草原裡的水都是長生天的眼睛,不能玷污。
林成平命令小隊人馬下馬步行。
趙鳳呼哧一聲抱住了大壯的脖子,笑問:“大壯,想不想大姐?”
大壯很老實的點點頭,趙鳳揉了揉大壯的腦袋:“是想大姐,還是想大姐包的餃子?”
大壯嘿嘿一笑:“都想。”
林成平低頭一笑,緩步走上草丘,整個人卻微微愣住了,在那灣清泉處,一小隊匈奴奇兵也正在休整,不遠處還搭建了帳篷,帳篷不遠處有篝火,上面架上了一口大鍋,鍋上面架着一塊黑布,鍋內煮沸了泉水,篝火燃燒的材料很特殊,經過處理不會冒煙。
草原大漠生火很講究,夜晚不能生火,目標太明顯,所以晚上格外的冷,還沒有地方取暖。白天生火不能冒煙,不然目標也太明顯。在草原大漠,除非是極爲特殊的情況,不然生火是很危險的。
匈奴騎兵只有二十多人,如果是往常,遇到人數在己方兩倍之上的敵人,無論是鎮北軍,還是匈奴騎兵,都會選擇離開,可是今天的匈奴兵有些不一樣,沒有人選擇離開。
正在林成平愣神的瞬間,對方一人已經拉弓射箭,一株劍弩衝着面門而來。林成平沒有動,趙鳳趕到,雙手握刀,絞爛了飛箭。
五十人小分隊馬上進入戰鬥狀態,腰間的黑布蒙在面上,只露着兩個眼睛。真正遭遇戰絕對沒有喊殺聲,聲勢也不怎麼壯大,有的只是沉默和廝殺。有人說喊殺聲能夠壯膽,威懾敵人,那對於菜鳥而言還行,但是對於久經沙場的老兵而言,喊殺等於憨傻。
對方的匈奴騎兵也將隨身攜帶的黑布蒙在臉上,其中一位身材高挑的人抽出腰間匈奴特有的彎刀,二十幾人的沉默前衝。
林成平對此見怪不怪,微微揮手,五十人很自覺地分成兩隊,繞了一個弧度從兩側呈現一個角度衝向匈奴奇兵,林成平、趙鳳和大壯三人一碼當前,衝正面衝下去,別看林成平三人直面匈奴,但是所受到的衝擊是最小的。
雙方交錯在一起,如同犬牙在一起,越是小規模的遭遇戰,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越容易拉近,越是混亂。
一副詭異而且慘烈的場景像是被畫家畫出來一般,畫家用最爲濃厚的筆墨,最爲粗狂的筆法,最爲瘋癲的狀態,畫出了慘不忍睹的畫作,鮮血飛濺,滴落在草地上,臂膀和腿腳被刀劍砍斷,放佛不是長在人身上一般,而是如同零件一般安插在人身上,此時只是被拆卸下來而已。
那些自己的血和敵人的血會滲透到土地中,滋潤這一片大地,等到春天時節,青草會在流過鮮血的地方鑽出來,然後再養育一方的牛羊,不再留下任何痕跡。
這是一種諷刺,生前你死我活,死後的鮮血卻滋潤了同一片大地,唯一不同的地方,大魏國的士兵沒能魂歸故里,死在家鄉,而匈奴騎兵卻能投入長生天的懷抱。
這是大魏士兵更大的不幸。
雙方交戰,拼的是勢力和運氣,林成平作爲統領深諳此道,眼神在對方人羣中一掃,就發現了對方的統領,擒賊先擒王,林成平快步走向對方,而對方也發現了林成平,都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到對方的統領。
兩人纏鬥在一起,林成平那柄極爲特殊的兵器大開大合,如同猛虎下山,蛟龍出海,憑藉着自己的臂力和對方對攻,對方身材修長,使用雙刀,刀花燦爛,如同靈蛇出動,毒蛇吐信,圍着林成平遊鬥,不和林成平硬碰硬。
林成平沉住氣,等待着對方露出破綻,對方也等待着林成平露出破綻,但是對方心神明顯在遠處的帳篷內。林成平看準時機,手中武器以力劈華山之姿,砸在對方的雙刀之上。
對方下意識的悶哼一聲,聲音纖細,是個女子!
林成平更爲驚訝,用着生硬的匈奴話語問道:“女子?”
對方沒有理睬林成平,而是趁着林平成愣神驚訝的間隙,雙刀相互卸那股力氣,順勢後退,後退的過程中不忘遞出兩刀,林成平也不過多糾纏,全身而退。
對方沒有停,林成平也沒有停,雙方再次撕咬在一起。
這是很平常的遭遇戰,只有你死我亡,然後留下的人割下敵人的腦袋,抱起自己的袍澤兄弟,沉默的回到鎮北軍或者大帳王庭。今天也不例外,林成平不會因爲對方是女人就會手下留情。
“哇,哇,哇!!!”一聲聲嬰兒的啼哭聲突然從帳篷內傳出來,哭聲響亮,中氣十足,震耳欲聾,好像在向這個世界吶喊和宣佈:“我來了!”
一個新生的生命誕生了,一個蓬勃生長的嬰兒誕生了,他(她)小巧精緻的彈指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