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王徐驍今日宴請阪田銀時和小林光一是本着會親家的態度,希望能夠在席間將徐雲楓和鄭拓的事情訂下來,有時候,父輩之間的恩怨也許父輩不在意,可是下一輩對此的執着會延續整整一輩子,甚至會成爲生活的終極目標,或者某種生命主題。
下一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終生爲了一個單純而簡單的目標殫精竭慮,這在人情倫理上無可厚非,可是生命的真諦真的在於這些嗎徐驍自己找不到答案,也給不了別人建議,所以至今他的心中還時常回蕩起那句話:殺光趙家人。
宴會上,徐驍會低頭,會放下西涼王的身份,會用盡所有的方法給徐雲楓爭取一線“生機”,唯獨不會不負責任的對鄭拓說“若是姑娘解不開心結,那麼儘管拿去本王的姓名”。
可是鄭拓根本就沒有出現,從宴會一開始,到中途,直到臨近尾聲,小丫鬟傳回來的話始終是鄭姑娘在梳妝打扮,馬上就到。
徐雲楓坐不住了,大廳外面已經準備妥當,俗氣的鞭炮、俗氣的嗩吶、俗氣的大紅喜字,他想用實際行動向鄭拓表示自己的決心,畢其功於一役,要不拿下鄭拓,以後爲她做牛做馬,要不自己削髮爲僧,去五臺山當和尚。
耳畔盪漾着林婉兒“這個好吃,那個好吃,都好吃”的話語,徐雲楓已經心不在焉,他將袖子裡的紙條展開又摺好,如是三次,脖子伸長如同長頸鹿,可是就是沒有看到鄭拓的身影。
他坐不住了,忽然站起身來,將那張紙條塞到趙乾手裡,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語“趙乾,雖然看你不爽,但是今天我還是決定幫你,不謝”。然後風一般離了宴席,跑去鄭拓的住處,你想避而不見那麼我便登門拜訪。
“神經病啊本公子機智聰明勇敢可愛,老練和風趣並有,穩重和活潑俱在,要你幫切”趙乾望着徐雲楓背影嘀咕道,輕輕放下筷子。皺着眉頭,展開紙條。定睛望去,眉頭更皺,紙條之上第一行寫着:鼓掌一次。
趙乾搖着頭,心想這都什麼鬼東西,還鼓掌一次,莫非是大廳周圍藏着刀斧手,以摔杯爲號,只要自己一鼓掌,呼啦啦衝出幾十位面容猙獰、手持刀劍的大漢。但是砍誰呢這徐雲楓真是越來越上不去檯面了,以前將其作爲自己的主要對手,如今看來,真是拉低了自己的水平。
重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鴨腿,在作料醬汁裡面翻滾一下,放在嘴中。輕輕咀嚼,嗯,這西涼的烤鴨不錯,和上京城的聚福德的五福烤鴨伯仲之間。
但是趙乾的心思卻停留在那句鼓掌一次上面,越想越是覺得蹊蹺,越想越是心中好奇。這鼓掌一次之後,會出現什麼情況呢,好生讓人期待。
再次放下筷子,趙乾輕輕抿了一口酒,揣度一下,雙手放在一塊,輕輕一拍。一聲清脆的鼓掌聲在場間響起,衆人的眼睛都落在趙乾身上,不知道這位京城來的三皇子有什麼話要說。
趙乾的眼睛掃射一遍,等着下面有什麼事情發生,只看見一個小丫鬟拖着一塊雲龍木托盤走進大廳,托盤內盛放着東西,不過被紅色綢子蓋着,看不到下面的事物。
“吆,趙乾,還準備了節目”林婉兒嘴裡嚼着一塊青蘿蔔,饒有興趣的說道,“準備表演個什麼節目唱歌跳舞,還是京東大鼓,山東快板以前不知道你這麼多才多藝啊千萬別搞砸了,到時候丟人可丟到家裡去了。”
趙乾也納悶,這托盤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他低聲咳嗽一聲,站起身來,伸手捏開紅綢子,一陣光芒掠過他的眼睛,一排白花花銀子整整排了一托盤,看得人眼花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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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起俗氣,這大俗之物銀子必定是首當其衝,當仁不讓。
看到銀子,在座的林婉兒和阪田銀時同時雙眼放光,林婉兒愛財有目共睹、衆人皆知,阪田銀時是愛喝花酒,不愛銀子,但是喝花酒是一件挺費銀子的事情,銀子自然是多多益善。
“趙乾,你弄這麼多銀子幹什麼”林婉兒開口問道,眼睛可沒有離開過銀子,嘴裡咬着筷子,好像已經在筷子上留下了牙印。
趙乾呵呵乾笑了兩聲,他忽然明白今天宴會的用意,也明白徐雲楓那句“幫你”的深刻含義,扭頭望向林婉兒:“婉兒,這些都是給你準備的,古人所說,寶劍配英雄,銀兩贈才女,你作爲大爲才女,怎麼能夠沒有銀兩傍身。”
林婉兒哈哈大笑,覺得趙乾這話說的挺實在,透露着一股子豁然勁頭,她最瞧不起那些端着揣着,口中說着金錢是糞土的話語,私底下卻緊緊攥緊錢袋子的虛僞人,所以她沒有拒絕趙乾誠懇的好意,連嘴上的推辭都沒有,喜笑顏開衝着小丫鬟招招手,盡數將銀子收下。
趙乾趁着間隙又偷瞧了一眼那張紙條,第二條是鼓掌兩下,他馬上不懷疑的伸手鼓掌兩下,兩個小丫鬟進大廳端着兩個托盤走到趙乾面前,不用趙乾吩咐,小丫鬟掀開紅綢子,托盤上面的物件更俗氣,盡是金光閃閃的金元寶,耀眼的不忍直視,烘托着整個大廳都有一股的富貴氣。
林婉兒更是高興,不用趙乾說話,就伸手指了指自己,笑說道:“這些也都是給我的。”
“ 那是自然。”趙乾理所應當的說道,就差手中一把摺扇,輕輕打開,緩緩搖動,盡顯揮金如土的土豪本色,反正都是徐雲楓掏腰包,自己擺闊,一點都不心疼的。
林婉兒一手抱着一個大金元寶,像是抱着兩個肉嘟嘟的寶寶,愛不釋手,喜笑顏開。
坐在一旁的阪田銀時微微冷哼,嘴裡嘀咕一句“”,仰頭喝一口酒,他算是看出端倪來了,這些銀錠子、金塊子沒有自己的份兒,所以他酸溜溜醋兮兮的罵了一句,若是最終都歸自己。他肯定讚揚一句“識趣”,比林婉兒收下的還乾脆。
其他人也都樂成其事,選擇了微笑的觀望,特別是徐驍覺得送金銀珠寶一點都不俗氣,反而很大氣,總比自己當時婚娶素素的時候,拿着一塊濁玉吹牛礦石寶玉來的實誠。
但是李慕白的心突然一沉。好像有什麼東西勾了一下子心,吊在空中。沉甸甸卻又輕飄飄的,極爲不舒服。
趙乾又看了一眼紙條,伸手鼓掌三下,咚咚咚,走進來一小隊丫鬟,手裡拖着托盤,窸窸窣窣走到林婉兒面前,二話不說,伸手衝着林婉兒而去。
“你們要幹嘛我可不是好惹的。趙乾。你在搞什麼鬼你們再動手,我可就要喊人了啊。”林婉兒猝不及防,打掉了身前小丫鬟的手,後面的手卻猝不及防。
在小丫鬟七上八下的折騰中,林婉兒重新回到衆人視線中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行頭,先前的鵝黃色拖地裙變成了百褶大紅裙。頭飾也變成了雙鳳髮髻配上雙龍吐珠的明晃晃簪子,也不知道混亂之中,那個小丫鬟還給林婉兒抹了胭脂,描了眉。
林婉兒是駕馭不住大紅色的,全天下除了當今皇后和皇子妃潘美美其他人都差點火候,陳諾諾衣衫顏色是前年不變的白色。歐陽小蘭是能夠襯托出她嬰兒肥的淺綠色,遠在上京城的陳笑笑是淡雅的水紅色,青竹娘是花青色,西涼的高翠蘭是英姿煞爽的銀白色,鄭拓是輕輕鋪面溫暖的秋香色,孫蘭香是戴着麪皮的時候經常是老婆子的灰白色,如今穿着多以蔥綠柳黃爲主。冬蟲夏草經常出現寶藍配蘋果綠或者蔥綠配桃紅的一對。
至於林婉兒,似乎什麼顏色的衣衫都穿過,同時什麼顏色都遮壓不住,就以她個人而言,更喜歡藏藍色,不是因爲莊重,而是因爲耐髒。今天穿上大紅色的喜慶衣衫,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俗。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大紅色,又看了看寬大的衣袖,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趙乾,你這衣服選得不合適啊。”
孫蘭香和冬蟲夏草點點頭,確實有些不合適,大紅色彩太喜慶,不但襯托不出林婉兒的氣質,反而有些折損,更加烘托出俗氣。
“趙乾你看看着袖子太大了,裙襬太繁瑣,我吃飯拿筷子都不利索啊”林婉兒埋怨道。
哎,原來是因爲吃飯不方便才說不合適啊。
趙乾也沒想到徐雲楓竟然折騰了一身大紅色的衣衫,比婉兒高半頭的鄭拓利用高挑的身高也許能夠穿戴起來,駕馭得了,可是婉兒還是算了吧。
他尷尬一笑,低頭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紙條,臉色不自覺的微微一紅,因爲上面寫着兩個大字表白,從兩個大字用墨濃度就能看出,徐雲楓當時寫下這兩個字用了多少氣力。
趙乾看到這兩個字,不由自主想了很多,從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此後的朱雀門事變,到了御書房內看到那首如夢令,又到了去澶州,出版西廂記,去澶州以北收蠶繭,再到離開澶州,與吏部大牢相見,萬壽節上坦誠相見,兩人相互趴着,又到來西涼,梁州坑騙豪紳,王府內亂,直到今天,此時此地。
沒有生離死別,更沒有書中正邪糾結,不豪壯,不悲情,很平凡,也很讓人留戀懷念,想着想着他不自覺笑了起來,兩個人要有何等的緣分才能穿越到同一個世界中來,才能在極小概率中相知相見,更何況我與你前生就已經相識
趙乾突然很歡喜,也很感激,他緩緩走到林婉兒面前,臉上帶着和煦笑容,如同春風一般,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婉兒”
林婉兒被這一聲脆生生的聲音叫的渾身一顫,雙手握拳,一手在前,一手放在胸口,做防禦狀,警惕的望着趙乾:“趙乾,你這是要幹嘛”
趙乾笑得更開心了,他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這樣的林婉兒,你高興了,我便高興,你不高興了,我便鬱悶,能有一個人左右自己的心情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婉兒,我和你認識了這麼久了,我是什麼樣不靠譜的一個人你也都知道了,可是橫跨在咱倆之間還有一份重重的緣分啊,在統計學上叫小概率事件,可是小概率事件發生了,所以這便是緣分,既然緣分已經到了,我想問你一句,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他看着林婉兒的眼睛,沒了平日裡吊兒郎當的表情,沒有了賤賤的笑容,也沒有了玩世不恭,很是鄭重其事。
“女朋友”衆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明白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平日裡趙乾和林婉兒之間就有不着邊際的對話,衆人心想“女朋友”三字必定不是簡單輕易的事情,眼睛都望向林婉兒,靜等她的回答。
只有李慕白突然察覺到了一絲恐怖危險。
林婉兒突然僵硬在當場,緊緊攥着的雙手頹然無力的下垂,她壓抑着一股上涌的衝動,直視着趙乾的眼睛,揉動一下喉嚨,對着趙乾搖搖頭,開口平靜的說道:“趙乾,我們之間不是緣分。”
她變向拒絕了趙乾,從根本上否認了趙乾,否認了兩人之間的一切,她比趙乾還要平靜,平靜的讓趙乾有些害怕。
趙乾看着比自己矮了一頭的林婉兒,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他擺了擺手,努力翻了翻白眼,揚了揚腦袋,滿不在乎的說道:“不是緣分就不是嘛,想拒絕我也就直說嘛,你幹嘛說的這麼嚴肅,怪嚇人的。”
他旁若無人走回自己的座位,自顧自捏起一杯酒仰頭滋溜一聲喝下,讚歎了一聲果真好酒。
整個餐桌上靜悄悄的,誰都能看得出趙乾壓抑的情緒,而他在猛灌了三杯酒之後,他突然嗚咽的喝不下去,憤怒突然涌向心頭,猛然之間的站起身來,一手砸在桌子上,望向林婉兒的眼睛,開口問道:“爲什麼不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