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母鴛鴦刀”兇猛而迅捷,進攻的一人幾乎在眨眼之間己斬出了二三十刀,縱橫而出的刀風和雪片一般的刀光,幾乎將鐘不老整個人都包裹於其中。但是,每一刀都從鐘不老身側數寸之處斬空,這位“鼎湖派”的大長老輕移腳步,看似肥胖雍腫的身體卻是無比靈活,總是能比砍過來的鋼刀快了一線。
毛家兩兄弟中,進攻的一人固然無法奈合得了鐘不老,在一旁繞行的另一人,同樣找不到任何出擊的機會,只因爲鐘不老完全沒有露出破綻,每一招或閃或拆,滴水不漏。
鐘不老本是粵境四大派的衆高手中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一身武功早已練得爐火純青。“子母鴛鴦刀”雖是秘傳絕技,但是毛家兄弟的年紀畢竟是太輕了,刀法火候多有不足,對上鐘不老這樣的老怪物,實在沒有甚麼機會。
再鬥了二十餘招,鐘不老忽然雙臂暴長,接連搶攻,使出了“鼎湖派”的拿手武功“大流星手”,將毛家兄弟逼得連連後退。幾聲悶響之後,鐘不老得意洋洋地站在當地,一雙肥厚的手掌裡多了兩長兩短四把鋼刀,而毛家兄弟則退出了丈許,臉色發白,手裡已是空空如也。
先前彭三用計謀,奪下了黃蓮大師的拂塵,這一次鐘不老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依樣畫葫地奪下了毛家兄弟的鋼刀,只不過他所用的卻完全是真實的武功,一點也沒有取巧使詐。
而鐘不老,當然也不會象彭三那般客客氣氣地送還兵器,而是一甩手,將四柄鋼刀全都扔在了地板上,然後轉身優哉遊哉地走回了客座的椅邊,一屁股坐了下來。那隻肥狗阿財,立時搖着尾巴上來,伸出舌頭直舔鐘不老的腳踝,顯得極是親熱。
看着毛家兄弟俯身拾起掉落地上的兵器,灰溜溜地退了下去,吳正道臉上現出喜色,對柴林道:“第二場勝負已分,不知下一局,柴家主要派何人下場?”
柴林輕咳了一聲,卻沒有即時回答,忽然目光炯炯,望向了坐在一旁的華不石,道:“以華少爺之見,這第三場柴林會派出何人呢?”
這一問話,本是毫無道理。以比武而言,華不石與柴園本是屬於對立的一方,而且華不石遠道而來,根本不知柴園中有哪些高手人物,如何能猜得出柴林要派何人?
柴林此問,本就是含有考較這位大少爺之意。要知剛纔的第二場,毛家兄弟若論真實武功,遠非鐘不老的對手,他們唯一的希望,只有出奇不意地使出獨門刀法,以巧計獲勝,誰知卻被華不石臨時出言點破了計謀,他們的敗落也就理所當然。
因此,南澳柴園第二場與其說是輸在武功不濟,還不如說是輸給了華不石的心計和見識。
到了第三場,這位柴家家主竟索性開口相詢,存心要試探一下這位大少爺心計到底有多強。而吳正道等人對於華不石的深淺亦是猜測不透,此時皆是閉口不語,全都等着看華不石如何回答。
以華不石如今的處境來說,此時自是裝傻最爲合適,無論是否真猜到了柴林第三場會派何人,都沒有必要說出來。但是,當華不石與對面的柴林目光交會時,他的心中卻忽然一動。
以這位大少爺的觀察力,僅從對方的一個眼神便能有所判斷,雖說未必能猜得出對方心中所想,至少可以知曉他的態度,而此時,華不石從對面柴家家主的眼中,全然沒有看出敵意。
華不石帶着衆人前來強索寶物,剛纔又出言破壞了對方的計謀,柴林本是應當視他爲眼中釘纔是,可是對方的眼中,卻似乎在傳遞另一種含義。
華不石“哈哈”一笑,道:“難得柴家主如此擡愛,給本少爺出了這麼一個難題。也罷,在下便說一說自家的判斷,請柴家主評判是否正確。”
柴林道:“華少爺請說。”
客廳之中的所有人,此時都緊盯着華不石,想要聽聽他在這等情形之下,會做出怎樣的猜測。
華不石沉吟了一會兒,道:“柴園之中的賢士多有過人之能,不論是先前那位彭三先生的幻術,還是毛家兄弟的‘子母鴛鴦刀法’,俱是不凡的本事,不過這兩場比試,柴家主打的都是使用計謀取勝的主意。”
柴林道:“如此說來,華少爺是以爲第三場比武,柴林也會使用計謀麼?”
華不石道:“當然不是。本少爺認爲恰恰相反,第三場比試柴家主定是要以實力比拼,不再取巧。”
柴林“哦”了一聲,未置可否,坐在椅上的吳正道卻有些不以爲然。
第三場比式一定是吳正道本人親自出手,身爲粵境四大派裡勢力最大的“南海派”掌門,吳正道乃是前來柴園的衆人之中武功最強的一個,他可不相信在這南澳柴園之中,能有足以與他匹敵的人物存在。
只聽得華不石又道:“使用巧計必須出其不意,方能致勝,最好是不讓對方有反應和思考的時間,如若第三場柴家主仍想用計,自是越快出手越好,應當不會好整以暇地來讓本少爺猜測,以免讓人瞧出破綻,對不對?”
柴林點了點頭,道:“華少爺此言倒是有理,不過以我柴家只不過是一介地方鄉紳,柴園之中如何會有武功能與諸位宗師高人一較長短之人呢?”
華不石微微一笑,道:“柴園賢士之中藏龍臥虎,有高手存在本也不足爲奇,不過,柴家主既然要本少爺猜測,想必此人應該是我們已經見過之人。”
他略一停頓,道:“本少爺之前從未到過南澳,今天才首次進入柴園,所見之人甚是有限,也就只有門前的數名家丁,以及在這客廳中的幾人而已。謝二管家雖也有些武功,卻還不足與吳掌門一戰,柴家主本人礙於身份,當然也不會下場,所以本少爺猜想,柴園要派出之人,只能是家主身後的這位身材魁偉的先生了。”
柴林身後那個僕從打扮的大漢,身高八尺有餘,不僅高,而且體型極是壯大,有如一座肉山一般。
一般來說,身材魁偉之人,體能力量自是比瘦小的人要大。不過武功的高下,卻並非是僅由力量大小來決定,反應的靈敏、攻防時的速度和破壞力更加重要,過於胖大之人,這幾方面往往都並不擅長。而武學之中多有以巧勁破千斤的妙招,縱有再大的蠻力若是不會運用,也敵不過上乘武功的輕巧一擊。
是以此人先前跟着柴林身後走進客廳時,衆人都因爲他十分肥壯而多看了兩眼,但見他腳步粗重,顯然並不象是修練了上乘武功的模樣,就均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可是柴林聽了華不石所言,卻點了點頭,道:“華少爺的眼光果真不凡,他名叫藤田乃花,柴林確是有意讓他出場作第三局比試,卻不知華少爺以爲如何?”
原來柴家家主,當真要讓他身後這位肥壯如象的傢伙出戰,吳正道心頭一凜,定睛望向那藤田乃花,只是依然看不出此人具有上乘武功的模樣。
華不石卻面色從容,娓娓答道:“柴家主過獎。家主說出此人名字,倒也證實了本少爺的先前所想。這位仁兄雖然穿着普通,髮髻卻梳成了長方之形,而藤田這等姓氏亦非漢人所有,可知他定然不是中土大明人士,而是來自東瀛島國。我曾聽聞過東瀛有一種名爲‘大相撲’的力士角鬥之技,習練之人須得養得肥壯,才越有優勢,這位藤田乃花先生,想必便是此道中的高手。”
相撲,乃是發源於中國的摔跤技法,舊稱爲“角抵”,漢唐時期就已存在,在市井之間一度十分流行。但東瀛的所謂“大相撲”與中土的相撲摔跤卻頗有不同,是否由中土傳入,也是難以考證,而在大明朝內,知道東瀛“大相撲術”的人亦是不多,是以就連吳正道那樣的老江湖,也全然看不出端倪。
華不石不僅猜到這藤田乃花是柴園第三場比武將要出戰之人,還道出了他的武功來歷,實是讓柴林頗感驚訝。
但柴林微怔了半晌,才道:“他是柴林新近所收的家奴,確是來自於東瀛,華少爺猜得一點也不錯。”
他說完回過頭,對着身後形如肉山一般的壯漢說了幾句話,卻並非是漢語,大概便是東瀛的語言。那藤田乃花的嘴裡亦是對答了幾句衆人無法聽懂的語言,然後低下頭“嗨”了一聲,便走到在廳中,傲然而立。
當他走動之時,衆人都能感覺到有整個廳堂中的地板似乎都在微微震顫。
那藤田乃花站在廳中,伸手朝着吳正道一指,又做了一個過來的手勢,顯然是在向這位“南海派”的掌門人挑戰,而且態度甚是輕佻。
吳正道冷哼一聲,從椅上站起身來,道:“好,老夫今日就見識一下東瀛島國的‘大相撲’術,能比我天朝的角力摔跤強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