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紅珠大眼一瞪,就要出手教訓一下這位大少爺,但心中轉念一想,又收住了脾氣。她在華不石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把那塊木頭遞還給這位“夫君”,又拉着他的手,道:“小妹我知道你詭計……那個智謀多端,又見多識廣,就說說爲何那些生意人都不來,好不好啊,熊掌?”
華不石接過木頭,道:“這還差不多。好吧,我便與你說,他們不來,正是因爲他們都是生意人。”
海紅珠更加迷惑,道:“我可聽不明白,生意人又怎麼樣?”
華不石並未直接作答,卻轉向曹暮雲道:“曹兄亦是常做大買賣的人,想必也能想到那些生意人今日爲何不來,對麼?”
曹暮雲道:“華兄擡愛,要說做生意之道,小弟只怕還及不上華兄。不過那些人不來的原因,小弟倒也能夠猜到一二。”
海紅珠已等不及了,道:“快說快說,是甚麼原因?”
曹暮雲道:“做生意的人都很精明,尤其是他們這些做海上貿易的大商人更是如此。而‘紫霄鬥犬大會’對他們來說非同小可,關係到數十萬銀兩,是以請人馴犬之事,他們自是十分謹慎,不敢輕易相信我們。”
海紅珠道:“可是昨天他們全都親眼看見了寶亮打敗熊力,難道還有假麼?”
曹暮雲道:“話雖如此,但是一場鬥犬的勝負並不能說明一切,何況昨日寶亮勝得頗爲僥倖,而且就算我們真有本事在數日內提升寶亮的實力,對其它的鬥犬卻未必有效。若我沒有猜錯,這些人現在皆在觀望,卻誰也不願第一個來吃這螃蟹,他們都想瞧瞧別人的鬥犬放在我們的手中訓練,效果會如何。反正現在離‘紫霄大會’尚有三個月之久,他們有的是時間。”
海紅珠的臉沉了下來,嘟着嘴道:“要是這般說,豈不是沒有人首先把鬥犬送交我們訓練,我們的訓狗坊就總是沒有生意了?”
曹暮雲道:“不錯。商人精於算計,觀望一下對他們有益無害,所以這些人自都會如此做。”
海紅珠轉過臉對華不石道:“喂!熊掌!你借的那些高利貸,什麼時候要還?”
此時華不石又在埋頭雕刻木頭,聽在海紅珠的話,隨口答道:“我與羅師爺說好的五日歸還。”
海紅珠幾乎跳了起來,道:“五日歸還!那今天不已經是第四天了麼,你明天若還不了錢,他們就要找上門來啦!”
華不石一心雕刻,卻沒有答話。
海紅珠道:“那些生意人不來,難道我們不會上門去找他們麼,就算便宜點也行,多少收到些銀子,把高利貸還了再說。”
華不石卻搖了搖頭,道:“如今之計,我們也只有在這裡等。若是主動找上門去,只怕他們更加不會相信我們,定會以爲我們是誆錢的騙子。所謂‘欲速則不達’便是此理,到時就算再便宜,他們也不肯將狗交予我們訓養了。”
海紅珠心中氣苦,頓足道:“你們這些生意人,一個個比鬼還精,和你們打交道真是倒了八輩子黴啦!算了,我也不管啦,懶得與你們着急,反正到時候還不清高利貸,‘斷門根’來抓我,我先找你算帳!”
華不石卻微微一笑,道:“娘子放心,我已算準,定是不會糟到那般地步的。”
雖然海紅珠嘴上說不着急,卻一直在廳堂裡走來走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瞧見華不石神色平靜,拿着手中的小刀,一刀一刀把手裡的木頭雕刻成了一個饅頭,她幾次都恨不得衝上去搶下那饅頭,硬塞進這大少爺的嘴巴里去。
午飯時間已到,華不石果然吃掉了好幾只饅頭,海紅珠卻吃不下去,不僅是饅頭,客棧的大廚所做的幾樣精緻小菜,她吃到嘴裡也嘗不出是什麼滋味。
吃過了飯,衆人坐在前廳內繼續等。華不石又找來了一大塊木頭開始雕刻,仍是那一幅心安理得,悠閒自在的模樣,海紅珠心中雖然氣惱,卻也拿他沒有辦法。
她只得在桌前的椅上坐下,卻在此時,只聽得門外傳來的腳步聲音。海紅珠連忙伸脖看去,卻見一個大胖子走進門來,根本不是甚麼客人,而是酒店的孫掌櫃。
孫掌櫃見了廳內的衆人,只拱了拱手,就想上樓去,卻聽得華不石開口道:“孫掌櫃這一大早就出得門去,到現在纔回來,真忙得緊啊,可是發了大財麼?”
孫掌櫃忙道:“哪裡哪裡,這一上午都瞎忙着,哪裡能發甚麼大財。”
華不石忽然眼睛一瞪,道:“你前日把我們如何訓狗的消息賣給了那陳老闆,今天上午,大概又把這消息賣給別人了,還敢說沒有發財麼!”
這位大少爺說出此話時聲色俱厲,孫掌櫃嚇得一哆嗦,忙道:“沒有沒有,天地良心啊,我上午出門到在城裡,倒確是有不少人向我打聽你們的消息,本人可是守口如瓶,甚麼沒有說。我孫在田可不是胡亂多嘴之人,再說,他們不肯給銀子,我又怎會與他們說……”
他說話時唾沫紛飛,指天劃地,一旁的海紅珠卻幾乎忍耐不住,直想要衝上去把這體形如同肥豬的酒店掌櫃痛扁一頓。
前日就是因爲這孫掌櫃泄露了消息,“瑞祥記”船行的陳老闆纔會想出臨時換狗的陰招,使得寶亮面對巨獸熊力,幾乎敗落。而如今倒正是需要有人向那些做遠洋生意的商號宣傳“吠天樓”的訓狗之能,這財迷掌櫃沒有收到銀子,竟然來了個守口如瓶,甚麼也不說!
華不石此時倒是和顏悅色了起來,道:“孫掌櫃說與不說,其實都沒有所謂,反正嘴長在你的身上,誰也管不着,是不是?我且問你,這‘悅來酒店’對面的那處院子的主人,你可識得麼?”
孫掌櫃略爲一楞,道:“華少爺問的,可是大街對過的那座臨街的兩層小樓和後面五進空院子麼?”
華不石道:“正是。”
孫掌櫃道:“那處房產我是知道的,是一家姓劉的船行老闆的,已建了三年多啦,本是他想要把生意開在這裡,後面的院子給自家住,也當作倉庫,不過此處離港口甚遠,做起生意來不太方便,那劉老闆便在碼頭附近又修了一處宅院,這裡一直空着,想招人租賃,卻又無人肯要。”
華不石點頭道:“原來如此。‘吠天樓’要在這城裡開張做生意,倒是需要一處宅院,我覺得那處院子不錯,想租來使用,孫掌櫃可能幫忙找那劉老闆說說麼?”
孫掌櫃一聽,馬上就來了精神,道:“原來華少爺想要租院子呀,那找我可就算找對了人啦!華少爺儘管放心,那船行的劉老闆和我可是有過命的交情,有我孫在田出面與他說,定然是沒有問題,租金還能打個九五折哩!”
那一處小樓加上五進宅院,每月的租金至少也有百十兩銀子,作爲中間人,自也能得到不少好處。眼見有利可圖,這位孫掌櫃與那劉老闆即便沒見過兩三次面,到他的嘴裡也變成交情過命,比親兄弟還親了。
華不石卻是一笑,道:“那就有勞孫掌櫃了。”
孫掌櫃道:“好說好說,我這便與找那劉老闆,與他講租院子的事情去。”
他說着,便擡腳又要出門,卻聽得華不石又道:“且慢,在下還有一事,想請孫掌櫃幫忙。”
孫掌櫃道:“華少爺請講。”
華不石道:“我們這‘吠天樓’開張還需得招些人手,我瞧昨日酒會上的那幾名夥計甚是勤快,想僱來使用,孫掌櫃可能割愛麼?”
孫掌櫃道:“這有甚麼問題!他們幾個原本雖然算是小店的夥計,不過現下淡季的客人少,閒來無事我就打發他們回家了,華少爺若要僱傭,只需打一聲招呼就是,我也正好省些工錢哩!”
華不石拱手稱謝,孫掌櫃連說不敢,樂踮樂踮地又出門而去。
孫掌櫃走了,曹暮雲望向華不石,道:“如今我們連一單生意還未作成,華兄就既要租院,又要僱人,難道不覺得太着急了麼?”
華不石道:“未雨綢繆總好過臨渴掘井,‘吠天樓’既要做大生意,門面自也少不了,這些事情還是早些打算爲好。”
曹暮雲道:“華兄處事如此自信,確是令曹暮雲佩服。”
一旁的海紅珠卻道:“哼,他這哪是有甚麼自信,明明是死狗不怕開水燙,反正也還不起高利貸,這般又租房子又僱人的,只是想要死得更撤底些!”
華不石正想答話,卻忽聽得門外有馬蹄聲響,便微微一笑,說道:“娘子不用擔心,看來我們的財神爺來啦!”
海紅珠轉眼望去,卻見一乘四駕的馬車已沿着大道,駛到了酒店門外。馬車在街邊停住,從上面跳下來三四個人,其中之一正是昨日出言爲“吠天樓”擔保賭金的那位“易通行”的少東家易南。
而兩名家丁將馬車後廂打開,搬出了一隻木籠,籠子裡關着一頭毛色淡黃的大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