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依依道:“那‘洗心大法’是無生老魔最拿手的邪功,公子雖然聰明,幾天之內又怎麼能想出破解之法,你如此不眠不休,定會累壞了身子。”
華不石道:“西日師侄是馬五哥唯一的傳人,我是一定要救他才行。依依夫人無須管我,儘管先去,醫治之事我自有分寸。”
楚依依蛾眉微蹙,走到華不石對面的椅上坐下,說道:“若公子不肯休息,依依也不走了,就坐在這裡陪着公子吧!”
華不石擡頭望向楚依依,見她一副執着模樣,只得苦笑道:“好吧好吧,我去歇息還不成麼,依依夫人先走吧,我收拾一下桌上的東西便回去睡覺。”
今日是臘月初八,距當日在玉陽山下的一場大戰已過去了二十一天,“惡狗門”的衆人從王屋山返回到開封城中已有三日,而討伐“富貴盟”的戰事也早已結束。
那夜在玉陽山下尋到華不石以後,“惡狗門”的衆人與追來魔道教衆相遇,雙方人馬一場拼鬥,被霹靂營的火槍陣擊殺了數人後,魔道教衆便即退走。
華不石命令衆人找到一處地勢險要的山坡紮營駐守,並撤回了彌陀谷中的霹靂營弟子,以免遭魔道中人襲擊。到了第三天上,“羅漢門”和“少林派”的援兵便即趕到。
聽到了傳訊,“六省拳王”方長生和無塵大師親率兩家門派百餘名精銳高手前來,與“惡狗門”的人馬會合後,幾位主事者略作商議,決定集中力量強攻魔道巢穴。
三家門派共計四百餘人,繞道仙都峰後山,製造雲梯準備強渡斷崖。
原本認爲此番攻山定會遭遇一場鏖戰,然而頗出人意料的是,搭梯爬過山崖十分順利,竟完全沒有受到阻擊,而從山腹內的隧洞直下到山腰的仙靈宮,依然未見到一名魔道教衆,就連無憂府內的那些失心獸也都不知去向。
仙靈宮空無一人,原來魔道中人早一步撤走了,宮內的器物也被搬運一空,從山腹通下彌陀谷的鐵籠密道則被毀壞。
三派人馬在山腰和山頂各處搜找了半日,沒有任何收穫,於是放了一把大火,燒燬山腰上的宮院建築,再從斷崖返回下山。
此番摧毀魔道巢穴可算是兵不血刃,然而隨後與“富貴盟”的一戰付出的代價卻是不小。
三派人馬剛剛下了仙都峰,便接到飛鴿信報,卻是在王屋山南麓集結的白道人馬遇襲,敵人大舉出擊,來襲者除了王屋派幫衆和“富貴盟”拉攏的那些江湖幫派,還有數百名形同瘋魔一般的高手。
這些瘋魔般的高手,無疑就是無憂府內的那些失心獸。原來卓漪玟所用的是避實就虛之計,主動放棄了彌陀谷,卻乘機包抄突襲對方的後路。
在王屋山南麓的人馬,除了豫境白道數十家門派的羣豪,還有“少林派”和“羅漢門”的數百門人弟子。他們人數雖衆,但門中的精銳高手卻不在其中,自難抵擋“富貴盟”的全力攻擊。等到方長生無塵大師等人從玉陽山趕回時,已是傷亡慘重,損失了數百人。
如果說之前“羅漢門”,“少林派”和豫境白道諸派人馬的實力在“富貴盟”之上甚多,經過這次突襲戰卻大受打擊,剩餘的人馬未必還能比對方強多少了。
然而戰事已起,也只能打到底。方長生、無塵率精銳趕到,打退了敵人的襲擊,略爲整頓殘部人手,立時下令對富貴山莊展開反攻。
一場混戰持續了兩日兩夜,其間黑道人馬亦參與進來,“富貴盟”實力終究還是略差了一籌,終於被白道羣豪攻下了富貴山莊。
這一戰雖然獲勝,卻只能算是慘勝。“羅漢門”的幫衆弟子傷損過百,“少林派”的百餘名武僧戰死了三四十人,其他的諸家結盟江湖門派中人,更是死傷了一大半。
白道一方傷損最小的門派要算“惡狗門”,因爲“青雲劍陣”威力非凡,霹靂營的火槍陣亦主要是用做遠程打擊,而華不石的指揮更是頗爲保守,是以此戰只損失了二三十名弟子,四十九名青雲衛之中,只有五六人受了些許輕傷。
勝者大損,敗方“富貴盟”的傷亡當然更是不少,“王屋派”被滅門,投靠他們的江湖門派被消滅了十之八九,多數門人子弟都遭全殲,參與此戰的豫境各路黑道人馬也折損了大半,那數百名失心獸,更是一個也不剩全被殺死。
然而這些傷亡,都只是一些炮灰而已,對方的首腦人物均不在其中。富貴山莊的莊主左竣花在此戰之前便帶着親隨逃往了京城,魔道教衆也全未現身,卓漪玟,雲將,霧影都不知去向,若說有所損折,除了鐵面巨漢西日阿洪之外,便只是那些失心獸了。
此次討伐“富貴盟”一戰,雖然似乎最終大獲全勝,但從實際的傷損看來,豫境的黑白兩道,各方門派勢力俱是高手盡損,大傷了元氣,而魔道一方除了失去了一個彌陀谷,並沒有多少實際的損傷。這等結果到底是孰贏孰輸,實在是難說得很。
豫境暴民大舉私鬥的消息不久就傳到了京師,左竣花也適時向大理寺告狀。皇帝朱由檢龍顏大怒,當即罷免了河南巡撫範景文,罪名是維持當地治安不利,並傳旨大理寺卿朱大典撤查河南省各州府的主事官員,嚴肅追究罪責。
江湖上的拼殺爭鬥一向不少,只要不與官府爲敵,朝廷本來極少會介入,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本已成了慣例,因爲江湖幫派多是各據一方的豪強勢力,地方官府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可此番卻忽然要大舉撤查追究相關官員的責任,實是不太尋常。
朱大典乃是東林黨的首腦人物,如此一來,朝廷黨爭東林一方大佔上風,取得豫境的掌控之權便是指日可待了。
不管怎樣,豫境的局勢總算安定了下來,而對於“惡狗門”來說,朝廷中的黨派之爭,暫時也不會帶來影響。
從王屋山返回開封城後,華不石便閉門不出,專心研究如何破解“洗心大法”。
楊家老宅有二十八進院落,華不石把後宅讓給楊嗣昌一家居住,自己則住在偏院,這十幾日的大部分時間,都守在西日阿洪的牀前。
然而這許多天來的嘗試卻沒有一點兒進展。這位大少爺想出各種手段,讓他服用不同的藥物,用銀針刺穴,火罐蒸薰等方法,又在他耳邊講說“洞庭幫”和馬五花,甚至繪出“百勝神拳”的圖譜給他瞧看,試圖引導他憶起往事,但西日阿洪依然目光發直地躺在牀上,全沒有一點兒反應。
西日阿洪所中的“洗心大法”,看來比起無憂府內的齊空山和少林無相大師都要嚴重得多,僅用這些辦法,根本無法引起他的記憶。現下他的情形,每日只靠着灌下一些蔘湯和稀粥維持性命,就與一個活死人無異。
華不石本是做事執着之人,越是沒有起色,就越是不肯放棄。從昨日來在房中,苦思冥想如何救治西日阿洪的辦法,不知不覺已過了一整天。
楚依依見華不石嘴裡雖然答應,卻仍然坐在牀邊未動,說道:“妾身才不會先走呢!公子現在就去歇息,這桌上的東西我來幫你收拾就是了。”
華不石無奈,只得站起身來,道:“好吧,我們一起收拾東西,這總行了罷!”
見這位大少爺一臉不情願模樣,楚依依道:“華公子這般不知愛惜自己身體,若是絳衣姑娘知道了,定會傷心的。”
楚依依的關切之意華不石當然知道,心中也頗爲感激,聽她提到楊絳衣,開口問道:“我請夫人幫助尋找姐姐的行蹤,到現在已有好幾個月了,還沒有得到一點兒消息麼?”
楚依依嫣然笑道:“公子想念你的絳衣姐姐,依依自是知道,我已經讓‘千花坊’全力打探啦,若有了消息定會馬上告知公子的。”
桌上東西尚未收拾好,卻聽得從前門的方向傳來了一陣喧鬧之聲,有一名弟子匆匆地跑了進來。
“稟告少掌門,‘羅漢門’鍾長老和十多家門派的主事者來訪,說有要事面見少掌門!”那弟子報道。
“鍾長老?可是鍾元昊麼,他可說了是何要事?”華不石問道。
“就是那鍾元昊。倒沒說是甚麼事,只是十分張狂,直接闖到了前廳裡,守門的弟子都攔他們不住!”
華不石聞言臉色略沉,道:“好,我過去瞧瞧!”
他走出屋門來到院中,卻只見一名穿一身黑袍的瘦高老者揹着手站在亭廊裡,一幅悠閒的神情,好似正在賞景。
瞧見華不石從房裡出來,黑袍老者嘴角微翹,露出一抹淺笑,說道:“小子,看來有人上門找你的麻煩,可需要老夫幫忙打發麼?”
這黑袍老者正是果樓蒙,他現下的這幅模樣當然是喬裝易容,並非真實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