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靖邦沒有想到凌彩蘭會這般頑固。
他扭頭看了林雅蓉一眼,似乎想讓她說些什麼。
對於凌彩蘭,林雅蓉說不上好感也談不上什麼惡意,不過這自薦當丫頭的勇氣,她還是有幾分佩服凌彩蘭的。林雅蓉並沒感到奇怪,畢竟若換作是她,一個英俊有爲的男子救了她又對她有幾分好感,她也許也會這般做。所謂禽擇良木而棲,一個孤女更是沒理由錯過像孫靖邦這樣的男人。
“凌姑娘,有什麼話起來再說,你這樣,不是在爲難我們嗎?”
不用林雅蓉吩咐,綠蝶已經上前將凌彩蘭從地上扶起。
“凌姑娘,你的心意我們明白,可是我們也真的不圖你什麼。若我們真的答應讓你進府當丫環,這事傳出去,別人又會怎麼看我和夫君?難不成要讓別人在背後指着我們的脊樑說,孫家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嗎?”林雅蓉這話倒不算誇張,讓凌彩蘭進府還真拿她當丫環使喚不成?
凌彩蘭眼眶紅紅的,林雅蓉已經把意思說的很明白了,她心裡自然也清楚。只是……
擡頭看着孫靖邦,凌彩蘭哽咽着低聲道:“孫公子,我不想讓你爲難,可是……可是我的心意,難道公子就不能體諒嗎?”
林雅蓉一下樂了,喲,這明顯是話中有話呀。
心意?什麼心意?
明着說是報恩,這往深說,便是以身相許,託負終生。
就看孫靖邦明白不明白。
林雅蓉沒出聲,只是看着孫靖邦,不掩眼裡打趣。
聽了凌彩蘭的話,孫靖邦自然是尷尬,這男女情事雖說半點不由人,可是凌彩蘭一上來就把話挑明瞭,孫靖邦縱是想裝糊塗也沒地裝。
沉默了片刻,孫靖邦道:“凌姑娘,你一路趕來,定是累了,先休息休息。有什麼事咱們以後慢慢再說。”
林雅蓉強忍笑意,好一招以退爲進,以靜制動,當然也有可能是當着她的面,孫靖邦不好說些什麼,只能丟出這麼一句話來大家都不那麼爲難。
凌彩蘭張張嘴,似想說些什麼,可是見孫靖邦臉上並沒有喜悅之情,抿緊嘴,把喉嚨裡的話又咽了回去。
“凌姑娘,我帶你去客戶休息吧。”
林雅蓉向綠蝶遞了一個眼色過去,小丫頭會意,上前扶着凌彩蘭出了偏廳。
等人走遠,林雅蓉轉頭看着孫靖邦,戲謔的開口:“夫君打算怎麼處理這事?美人親自上門,真是風流佳話呀。”
孫靖邦一臉苦笑:“得了,你也別打擊我了。這算哪門子的風流佳話?”
“喲,有什麼可愁的,反正就兩個選擇,要不點頭要不搖頭,就看你是怎麼想的。”
孫靖邦沒好氣的道:“你就少說兩句吧,若我真把她留下,到時候你又惱了,我可不願意那樣。”
“怎麼?”林雅蓉眼眉一揚,“你還真想把凌彩蘭留下?”開玩笑是開玩笑,可關鍵還是要看孫靖邦是個什麼想法。不過聽他這口氣,似乎對凌彩蘭的提議有幾分心動。
“怎麼可能?我當初救她,可不是爲了佔她便宜。你也太小看我了。”孫靖邦走到一旁坐下,倒了一杯熱茶捧在手心裡,“剛剛看她走路穩健,她腿上的傷好了?”
“凌姑娘倒是說已經沒事了,不過這不到一個月,估計這骨頭還沒完全長好,還要再仔細調理。”林雅蓉坐到孫靖邦對面,眼睛一轉,“當初,你到底是看了人家姑娘的身子,現在黃花大閨女來找你討說法,於情於理也不算過份。夫君,你可要掂量清楚了。”
孫靖邦神色微變,林雅蓉這明顯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當初他是有些魯莽,林雅蓉不說還好,一說孫靖邦直覺頭都大了。
夫妻兩人都沒說話,管家從外面進來,回稟道:“老爺,夫人,老太太讓二位過去說話。”
看來老太太也知道凌彩蘭找上門來了,見孫靖邦皺着眉頭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林雅蓉有心想說兩句,可想了想,還是保持沉默的好。
沁園裡,老太太板着一張臉,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凌彩蘭怎麼會到提樑城?”
林雅蓉繼續沉默,這事不論怎麼說,都不該她來解釋。
孫靖邦暗地輕嘆一聲:“娘,這事您別擔心,我自會處理。”
“有什麼說不清楚的?我聽下人說,凌彩蘭找的就是你。孫靖邦,莫不是你在四明山上對凌彩蘭做了什麼?”老太太可不願意就這樣輕易放過孫靖邦,非要問出個一二三來。
孫靖邦苦笑:“娘,您認爲我能對凌姑娘做什麼?我又不是登徒浪子,自然不會去做些讓人誤會的事。”
“說的倒是好聽,如果你真的什麼也沒有做,一個大姑娘會無緣無故跑來府裡找你嗎?”老太太明顯是不喜歡凌彩蘭,一提這事就沒什麼好心情。
“娘,我真的什麼也沒做。”孫靖邦真的也很無奈,他要是真做了什麼還好說,可他明明什麼也沒做呀。
林雅蓉在一旁聽了一會,這事真論起來,沒誰對也沒誰錯。要說孫靖邦呢,當初他多多少少也表現的有些出格,不僅看了凌彩蘭的身子,還有事沒事看着人家姑娘發呆,好在本朝男女大防沒前朝嚴厲,不然恐怕不等過完年,當時在四明山上,凌彩蘭就有足夠的理由讓孫靖邦負責。而凌彩蘭呢,她也算是個聰明人,說做丫頭總要好過一開口就說做妾室來的穩妥。若是孫靖邦有心,只要一點頭,這明着是做丫了,可只要人進了府裡,丫頭到通房再到妾室,完全有可能。
“娘,夫君不是那樣的人,若他有心,他早就下手了,也用不着人家姑娘拖着一條傷腿跑來提樑城裡找人。”
老太太見林雅蓉是一副淡然神色,臉上雖不見什麼笑容可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老太太頓了下:“不管怎麼樣,凌彩蘭不管留在府裡,若是外人知道了,指不定又會說些什麼。”孫府如今地位不一樣,老太太一向好面子,自然不能讓人在背後說孫家的不是。
見老太太不樂意,孫靖邦這心情不得不說相當複雜,瞅了一眼林雅蓉,孫靖邦卻看不出她是怎麼想的。不過,想想也知道,林雅蓉定是不樂意他把凌彩蘭留下。
孫靖邦忍不住又嘆了一聲。
……
鄉下農莊上來人,還拉了一車上好的米酒,老太太煩凌彩蘭的事,打發林雅蓉去處理。纔出沁園,就見綠蝶,林雅蓉笑着招招手,等小丫頭走近,她輕聲問道:“凌姑娘可好一些?”
綠蝶應道:“洗了臉就睡下了。”
“沒吃東西嗎?”
“沒吃,廚房裡送了一些熱粥和麪點,可是凌姑娘看上去沒什麼食慾,連水都沒喝一口。”
林雅蓉笑了,這是打擊大了,所以食不下咽嗎?
“讓丫環眼睛放亮一些,好生侍候凌姑娘。”
綠蝶應下,見四下沒人,小聲問:“夫人,老爺打算怎麼處理凌姑娘呀?”
“你什麼時候也學得綠蘭那樣好奇心重了?”
綠蝶呵呵一笑,不過很快臉上又是一副愁容:“夫人,您也別怪奴婢多嘴,這府裡上上下下此時有多少人都在暗中打聽呢。”
林雅蓉一愣,這有什麼好打聽的?不過轉念一想倒也明白了。
她笑了笑:“這事問我可沒用,要問老爺。”
不管孫靖邦最後會是什麼樣的決定,反正都夠他頭痛的。
大約半個時辰後,林雅蓉回了青園,見孫靖邦坐在一旁,眉頭緊鎖,林雅蓉也沒吵他,只是走了過去,從身後抱住了孫靖邦。
林雅蓉從來沒這麼大膽過,將頭靠在孫靖邦肩膀上,明顯感覺到他身子一僵。
“怎麼了?”
好一會後,林雅蓉才道:“沒什麼,我只是想抱抱你。”
孫靖邦可不這樣認爲,成親到現在快小半年,可是林雅蓉卻從來沒這樣主動過。
將手履在她的手背上,孫靖邦細細摸索:“你不必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無頭無尾的一句話,林雅蓉卻聽的明明白白。
他身上的味道就在鼻尖,淡淡的,可是卻能讓人安心。
她輕輕嗯了一聲。
凌彩蘭會何去何處,孫靖邦對凌彩蘭又是個什麼態度,林雅蓉也不清楚。她心裡其實是知道的,孫靖邦是有些喜歡凌彩蘭,只不過他的喜歡可能無關於情愛,只是因爲凌彩蘭與慕雲煙長的很像。
如果他真把凌彩蘭留下的話……林雅蓉甚至不願去想那種可能,可孫靖邦真要點頭,林雅蓉想,她可能會把自己的心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
第二天起牀,看到銅鏡裡那張臉,林雅蓉不由的輕嘆,怎麼會有黑眼圈呢?
“夫人,您這是……”
綠蝶看着林雅蓉欲言又止。
往臉上撲了一些胭脂,林雅蓉打起精神:“老爺呢?”
綠蝶猶豫了下:“在南院。”
林雅蓉微微一愣:“凌姑娘那?”
“是,昨天晚上凌姑娘好像受了涼,今天早上起來一直在咳嗽。”綠蝶一臉擔憂。
“去請大夫了嗎?”聽到凌彩蘭生病,林雅蓉也不免有些擔心。
“老爺已經打發人去請了,不過,就奴婢看來,似乎是凌姑娘的腿。”
縱是身子強於別人,這骨頭纔剛剛長好就從四明山跑來提樑城,的確還是有些勉強了。林雅蓉站起身:“走,去看看。”
“夫人,您來了呀。”
在南院看到徐明,林雅蓉有些小意外,雖說徐明是孫靖邦的近身侍衛,可是卻不像一般的小肆,一般沒什麼事徐明都不會輕易在園子裡露面。
“明哥兒怎麼在這?”
徐明呵呵笑了笑,卻什麼也沒有說。
若有所思的瞅了徐明一眼,林雅蓉問道:“老爺在裡面吧?”
“在。”徐明頓了下,“大夫也在。”
嗯?這話怎麼聽的這麼彆扭?
有問題。
進屋,便見孫靖邦正同大夫在低聲說話,見他臉上神色凝重,林雅蓉心想不會出事吧。
“夫君。”林雅蓉走上前去,“我聽說凌姑娘生病了,現在她怎麼樣?”
“她在裡面,你去看看吧。”
之前就見大夫是一會搖頭一會點頭,此時聽孫靖邦這話,看來凌彩蘭這病可絕不是小病。進到內室,丫環正幫凌彩蘭換上舒適的衣服,一頭烏黑的長髮鬆鬆散散挽起,露出蒼白的臉,凌彩蘭眼眶紅紅的,看上去沒什麼精神。
“凌姑娘,身上很不舒服嗎?已經着人去煎藥去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打發丫環都退下去,林雅蓉坐在牀沿邊上關心的問道。
“夫人,我沒事!勞你記掛了。”凌彩蘭垂着頭,小聲開口。
怯弱的樣子真是我見猶憐,林雅蓉自然知道凌彩蘭長的很漂亮,可是生病的樣子更是惹人憐愛,不知道孫靖邦見到凌彩蘭這副模樣又會是什麼心態?
“夫人,昨天你的話我仔細想了想,你說的對,我不能給你給孫公子添麻煩。等我好一些,我就會離開。”
林雅蓉正恍惚着,突然聽凌彩蘭說了這麼一句。
“什麼?”林雅蓉回過神來,才聽清凌彩蘭的話,“凌姑娘真是太見外,其它的事情你不用去多想,先專心養好病,剛剛我看大夫那意思,你這病之所以會來的這麼突然,和你的腿傷也有關係。”
凌彩蘭臉上神色有些黯然,久久之後,她輕聲開口:“夫人,真的很謝謝你和公子對我的關照,若不是你們……”她輕輕嘆了一聲。
林雅蓉被凌彩蘭這話搞的有些說不下,本來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可是經凌彩蘭這一說,好像孫靖邦對凌彩蘭做了天大的事,這讓林雅蓉一時之間有些無從下手。
林雅蓉是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感覺這勸也不是,安慰也不是,反正心裡就是覺得不自在,讓人很彆扭。又說了幾句話,林雅蓉讓凌彩蘭好生養着,便從內室走了出來。
大夫已經離開,只有孫靖邦一個站在那,臉色同之前一樣。
“大夫說什麼?”
“大夫讓凌姑娘好生在牀上休息一個月。”
林雅蓉一驚,凌彩蘭的病有這麼嚴重嗎?要在牀上躺一個月,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按大夫的說法,凌姑娘昨天晚上着了風,然後傷口惡化,如果不好生醫治,恐怕她的腿以後也就廢了。”
聽了,林雅蓉是眉頭緊皺,真是出人意料呀。
林雅蓉想說些什麼,可一想起凌彩蘭剛剛那樣子,林雅蓉輕輕一嘆:“又不是多大的事,好生照顧就成,沒事的。”
正巧管家來找林雅蓉,她藉機出了南院。
“夫人,剛剛知州大人送了帖子來,請老爺和您明天晚上去知州府用飯。”
“還有呢?”接過關盛送來的請帖,林雅蓉有些奇怪,這無緣無故關盛怎麼想着請他們去吃飯。
“來的人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別的什麼也沒說。”
點點頭,林雅蓉讓管家去準備中午的哺食,綠蘭突然很氣憤的說了一句:“夫人,我看那凌姑娘就沒安什麼好心。”
好端端,這小丫頭怎麼又提起凌彩蘭了。
將請帖交給綠蝶收好,林雅蓉笑着問了一句:“綠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她不是擔心沒法子留在府裡嗎?如今這一病,倒正好可以名正言順的留下來。這又不是在四明山,別說是老爺,就是夫人您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凌姑娘出去住。凌姑娘在饒州又沒什麼親戚,縱是想把她請出府,她也沒一個地方可以落腳。我看老爺定會把凌姑娘留下來。”
綠蘭雖說藏不住話又過份好奇,不過小丫頭眼睛倒利害,往往一眼就可以看出什麼來。
凌彩蘭是不是這樣想的,林雅蓉不知道。不過,把凌彩蘭留在府裡一個月,可真不是什麼好事。
“老太太呢?”
“老太太恐怕現在心情正不好呢,剛剛還打發人過來問凌姑娘的事。”綠蝶插了一句。
一聽老太太不高興,林雅蓉也不願意這個時候去沁園觸黴頭:“那鬆哥兒呢?”
綠蘭忙道:“二爺一早就出門了,我早上看到茗樂。”
自打孫靖鬆從四明山回來後,表現一直都不錯,有事沒事就呆在院裡,連他一向最愛的春風樓他也沒再去過。
“知道鬆哥兒去哪了嗎?”
綠蘭和綠蝶俱搖搖頭:“沒聽二爺說去哪,會不會去了縣學?”
孫靖鬆可不是那種愛看書的人,再說孫靖鬆去縣學幹什麼?反正他又不考狀元。
想了想,林雅蓉還是決定去趟老太太那,看要不要幫孫靖鬆再準備些什麼。
老太太一見林雅蓉張口就問:“那個女人還沒走嗎?”
在凌彩蘭這事上,老太太顯得有些暴燥,是因爲凌彩蘭長的很像慕雲煙嗎?
“凌姑娘生病了,暫時還走不了。”林雅蓉並沒有說實話,要是聽到凌彩蘭不僅走不了還要在府上多住一個月,不知道老太太又會怎麼樣。
聽到凌彩蘭沒走,老太太臉色更難看:“靖邦到底是什麼意思?”
林雅蓉搖頭:“我也不知道。”正如綠蘭所說,不管怎麼樣,這個時候都不能把凌彩蘭趕出去。
老太太見她是一問三不知,不由眉頭一皺:“靖邦這是有意要把人留下了,他打算讓凌彩蘭做妾?”
“應該不會吧。”說到這個,林雅蓉更是不敢下結論。這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有心要發展一段感情,也是可能的。凌彩蘭對孫靖邦多多少少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老太太臉色一下黑了:“胡鬧,只要我還在,就不會讓孫靖邦把那個女人娶回家。”、
老太太一向雷聲大雨點小,孫靖邦要娶妾,可不是老太太說不行就不行的。
不願再糾結凌彩蘭的事,林雅蓉轉了一個話題:“娘,鬆哥兒馬上就要去西北大營了,他的東西也準備妥當了,您看還要再準備些什麼嗎?”
一提孫靖鬆,老太太立馬又是另一種神情。
“鬆兒還只是個半大的小子,爲什麼要讓他去當兵?”只要一說到這個,老太太總是一副傷心的神色,在她眼裡,孫靖鬆就應該被她捧在手心裡,不能吃半分苦。
“娘,您別擔心,鬆哥兒到底是個男子,總會長大的。再說,去西北大營對鬆哥兒只有好處沒壞處。”這話,林雅蓉都不知道用來安慰了老太太幾次,反正一見老太太難過,她就不住的說去西北大營沒老太太想的那麼可怕。
“娘,一早就聽說鬆哥兒出門了,您知道鬆哥兒去哪了嗎?”
老太太搖搖頭:“不知道,沒聽鬆兒提起。”
可是,林雅蓉還是注意到老太太眼底那絲猶豫。老太太怕是有什麼瞞着她吧?
孫靖鬆這一大早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