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上京?
林雅蓉很想問孫靖邦,憑什麼讓凌彩蘭和他們一起上京?再說,凌彩蘭那腿不是不方便嗎?她能上京嗎?
可是,林雅蓉卻什麼也沒問。
“雅蓉。”
孫靖邦突然伸手握住她,他的手掌溫暖而用力,包裹着她的手,似乎在傳遞着什麼。
擡眼看着他,林雅蓉心裡輕輕一嘆,唉,讓她說什麼好呢?她倒底是明白他的。
把凌彩蘭留在提樑比帶在身邊還讓人不放心呀。
“看來咱們的馬車可要重新收拾下,不然凌姑娘可坐着不舒服。”打趣的說了這麼一句,林雅蓉輕輕在孫靖邦手腕上捏了下又快速鬆開,然後她轉身吩咐綠蝶綠蘭收拾包裹。
上京可不像平日出門,這一去恐怕也要住上二三年,這裡裡外外要收拾的,要安置的事情雜七雜八一大堆,對了,還得提前安排人上京把舊宅子給收拾出來。
老太太這兩天精神不好,林雅蓉沒敢讓人去驚動老太太,孫靖邦明顯是不管事的,好在她雖不當家,可是處理起這些內宅的鎖事倒也沒難倒她,有管家和各房各院的管事幫忙,她以最快速度安排好一切,本來要一個月左右才能處理好的事情,她硬是十天內就收拾好,按她的說法,早一天上京也能早一步提前做好安排。
縱是孫靖邦什麼也沒說,可是林雅蓉也知道此次上京絕不輕鬆,不管陛下到底是什麼用意,反正孫靖邦已經身處其中,再想做壁上觀也沒什麼機會可言。然而宮中十年,林雅蓉看到的陰謀詭計比孫靖邦知道的還要多,那些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層次不窮,潑了你一身髒還不讓你知道。
孫靖邦若只是當他的平安侯爺安老鄉下倒也罷了,可他手上有着最美味的東西。說句大不敬的話,孫靖邦若想自立成王,兩道兵符一亮,縱是陛下也沒招。
如今陛下急衝衝把孫靖邦招進京,且不說太子能不能順利登上龍位,就這其中的風雲暗涌,也絕不能掉以輕心。
夜風撲打在臉上,帶着微微的冷,剛剛下過一場雨,林雅蓉站在青園的穿廊下長長呼了一口氣。相反前些日子的不安,待一切準備妥當後,她反而心靜了,全身充滿了一種不可言喻的鬥志。
這感覺就像慶德十七年,她在長春.宮的最後一晚。
夜風吹散了雲團,露出清明月色,滿天星辰明明暗暗,似打碎一顆明珠,好像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摸到。
一件毛披披到了她身上,轉頭,孫靖邦不知道何時站在她身後。
“回來了?”
“嗯,怎麼站在這?外面冷,屋裡暖和。”正月都快過完了,這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可是林雅蓉似乎怕冷,到了現在,晚上睡覺屋裡還會多備一隻紅爐。
林雅蓉笑笑:“凌姑娘今天好些了嗎?”
下雨前,孫靖邦去了趟南院,這些日子孫靖邦去看過凌彩蘭兩次,小坐一會就離開,就像是一般的兄長關心自家妹子那樣,不過看成在林雅蓉眼裡,卻有些彆扭。
孫靖邦可能是怕她不高興,又或者是爲了別的原因,反正認了凌彩蘭做妹妹後,他對凌彩蘭反而比之前還要生疏。
林雅蓉本來想說他兩句,真的,她知道孫靖邦擔心她怕她不高興,可是孫靖邦也真沒必要這樣。不過每次話剛到嘴邊,林雅蓉又咽了回去。
在四明山時,林雅蓉曾讓管家去打聽過凌彩蘭,都說凌彩蘭是房州人士,無親無友,這多多少少讓林雅蓉有些不解,哪有人連一個親戚朋友都沒有的?除非是想隱瞞什麼或者是不想人知道什麼。回到提樑城,林雅蓉特意去問過關盛,關盛曾是房州縣令對當地的一些事情也比較瞭解。
關盛說凌彩蘭的家鄉的確一年前出了場災事,死了好多人,不排除凌彩蘭的父母就是在那場災事中遇了難。那是否可以認定,凌彩蘭真的沒有問題?
林雅蓉也說不清楚她對凌彩蘭到底是個什麼心態,反正從她第一天見到凌彩蘭,她心裡就有一種不安。有一段時間,她甚至擔心她的這種不安是因爲她有些嫉妒凌彩蘭,可是又似乎不全然是因爲嫉妒。到底是爲了什麼,她卻又說不來。
只是,不安。
孫靖邦自然不知道她這些小心思,牽着她的手進了屋,低聲道:“已經調養了好些日子,我看彩蘭這些天精神不錯,應該也快好了,只是還是不敢讓她下牀走動。等咱們上了京以後,再請個大夫來仔細看看吧。”
林雅蓉沒答話,說到請大夫,她倒有一個好人選。不過,恐怕孫靖邦也不喜她提及那人。
叫丫環送來熱水,趁空,林雅蓉問:“有鬆哥兒的消息了嗎?應該快到西北大營了吧?”
“靖鬆這才走了幾天,哪有那麼快?我已經修書讓人送去了,是我們搬回京裡又不是他,其實告不告訴他都一樣。”
哪能一樣呀?林雅蓉侍候孫靖邦換上中衣,不過讓孫靖鬆去西北大營恐怕是孫靖邦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最少讓孫靖鬆遠離京城那個是非之地。
“想什麼呢?”
林雅蓉回過神來,擡頭看着孫靖邦,一臉不解。
“我問你想什麼呢?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林雅蓉眼角微揚:“哦,我在想……我娘她們應該到京城了吧?”
很明顯林雅蓉想的根本不是這事,可是孫靖邦並沒有揭穿她:“早應該到了,從提樑到京裡再慢也不會在路上走一個月。”
“話是這樣說,可是我這不是一直沒收到信嘛,有些擔心。”
“沒消息有時候也是好消息,也許是路上有什麼事耽誤了,所以信纔沒到。反正咱們明天就要進京,到時候還愁見不到人嗎?”
勉強在臉上擠出一個笑,林雅蓉她還是擔心呀。
第二天,還不等太陽升起,才過卯時,一家人就起來。
縱是事前準備的再妥當,這臨到上車還是一團亂,林雅蓉索性也沒去管全交給管家安排,她扶着老太太上了馬車,扭頭,正好看到幾個僕婦擡着一張軟椅將凌彩蘭從南院那邊接了出來。
看了一會,林雅蓉對身邊的孫靖邦道:“你去看看吧。”
孫靖邦卻搖頭:“還是你去吧,我一個大男人不太方便。”
林雅蓉倒也沒多想,剛準備走過去,上了馬車的老太太突然道:“叫詩畫過去侍候。”
林雅蓉微微一愣,老太太這是什麼意思?孫靖邦也皺起了眉頭。
可是老太太根本不打算給她們開口的機會,老太太扭頭對孫靖邦道:“邦兒,你上車來,娘有話同你說。”
見老太太似乎有意讓林雅蓉迴避,見管家正好過來,林雅蓉便尋了一個藉口走到一旁。
等她們可以出發時,已近午時。
到了五里亭,老太太讓人把馬車停下,趁空,林雅蓉問孫靖邦:“老太太和你說了什麼?”
老太太嫌人擠,不讓夫妻倆和她坐一輛馬車。此時,孫靖邦很隨意的半依在軟墊上,見林雅蓉一臉好奇,不由好笑,不過只是一會,他正色道:“娘說,等回了京,讓彩蘭去她院裡住。”
是和老太太一個院子嗎?
林雅蓉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老太太不是一向不喜歡凌彩蘭的嗎?怎麼突然要把人放在眼前了?
不等她問,孫靖邦已道:“這京裡可不比提樑城,彩蘭即是我妹妹也就是侯府千金,總不能沒個千金小姐的樣吧。我看娘那個意思,是想着培養下彩蘭。”
老太太這考慮倒也合情合理,畢竟凌彩蘭現在是孫家的人,若被人在背後笑話,其實也是在笑話孫家笑話孫靖邦。
林雅蓉突然很擔心的道:“娘會不會是嫌我?我到底是宮女出身,與你成親雖說是父母之命,可咱們成親時可沒有官媒金碟。”孫靖邦貴爲鎮國侯,這成親必須由官媒出面記檔,就是這三書六聘也要由陛下指定大臣行事。可當初孫靖邦娶她時,只是打發人去提樑官媒館裡說了一聲,其餘的事情就由兩家人給辦了,今天要不是老太太說到凌彩蘭的事情,林雅蓉也沒多注意。
這次輪到孫靖邦不明白了,林雅蓉這是在擔心什麼呀?
林雅蓉有幾分尷尬:“本朝大小有封號的侯爺有七十八位,可大房正妻裡就只有我一人不是富貴出身。我是怕你以後出去,被人笑。”孫靖邦一個老爺們可能不會太在意,林雅蓉其實擔心的是老太太。老太太那麼好面子的人,若是被人明裡暗裡說娶了個當宮女的媳婦,那還不得氣死?
孫靖邦只是愣了一下,便明白過來。
他伸手捏了捏林雅蓉的臉:“誰敢說你?我聽說你在宮裡可是有‘惡侍中’之美名,連陛下的那些美人夫人都怕你,如今你卻擔心別人會在背後說你不是,這可不是像你呀。你可知道當我聽到‘惡侍中’這三個字時,腦海裡就想到一頭母老虎張牙舞爪的,那知是如花美人一個呀。”手往下勾住她的脖子,輕輕一帶,就把林雅蓉抱在懷中。
林雅蓉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狠狠瞪了孫靖邦一眼:“我也是仗着皇后娘娘的威名狐假虎威罷了,如今我又不在皇后娘娘跟前侍候,後宮裡的各位娘娘以前就沒怕過我,現在更不會怕我了。”
孫靖邦笑了笑,卻沒應她,只是隔了好一會才輕捏她的鼻頭,低聲道:“別怕,有我呢。我倒想看看誰敢說你的不是。”
林雅蓉注意到,說這話時,孫靖邦眼底似有刀光不敢讓人逼視,可是卻沒由來,讓她心裡一暖進而心安。
這男人呀。
二十天後,他們終於到了京城。
看着這熟悉卻又陌生的京城,林雅蓉突然心生恍惚,一如她進宮的第一日。
其實她一向不喜歡京城,它太過於華麗太過於複雜,而這些明豔的表面都掩蓋不了它的野心勃勃和暗流涌動。
“怎麼了?”林雅蓉的臉色有些蒼白,孫靖邦關心的問道。
林雅蓉只是搖搖頭,等馬車一進城門,她卻意外看到了一人。
“雅蓉,皇后娘娘宣你即刻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