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帝王對一件事起了好奇心,想要查明究竟,那真的是非常容易。
也就在隆慶帝與皇后一道用完午膳,歇了午覺醒來後,有關沈候與桑氏女糾纏一事的起源,也已經查探清楚了。
不出所料,事情確實和肅親王有關。
隆慶帝聽到兒子回稟,心中頓生出一股“豎子不爭氣”的感覺。
可肅親王到底是先皇所出,乃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這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他不爭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於這個弟弟的胡鬧行徑,他以前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和他計較。畢竟和前朝那些動輒分裂、篡位、結黨營私的親王比起來,這弟弟已經算省心的了。
可這次他真是過了,竟然與人聯合起來,要在武安侯府後宅胡鬧。
——當然,肅親王素來有喜歡人婦的癖好。他尋常也都是與一些官員家中的女眷廝混,也沒少鑽到一些官員的內宅,與那些婦人們耳鬢廝磨。
對於這些隆慶帝俱都心知肚明,但在保兄弟以及祖宗顏面,還是爲那些連自家婦人都看不住的官員們張目之間,隆慶帝很明顯選擇了前者。
他對肅親王的所作所爲視而不見,可肅親王這次太過分了。他竟然想用藥!且目的沒達成不說,反被子淵抓了個現行,結結實實的吃了個大悶虧。
隆慶帝鬱悶的不要不要的。
他現在心情複雜極了:弟弟竟這麼蠢,肯定是不用擔心他分疆裂土了。可他連這種事情都做不好,這樣的蠢貨真是他們皇室的親王麼?
隆慶帝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皇后聽了兒子如此一說,再一看隆慶帝那晦暗的面色,夫妻倆人幾十年,她還不知道這男人如今在想些什麼麼?
要皇后說,子淵沒一棍子打死肅親王,那都是看在他是皇親國戚的面子上。不過只是將肅親王丟到護城河裡,這處罰還是輕了。若換做她是武安侯府的主人,有人敢在自家後院做些蠅營狗苟的事兒,她抓住了指定扒了他的皮。
皇后心中如此想,可話卻不能如此說。畢竟再怎麼着,肅親王也是先帝血脈,是陛下同胞的兄弟。
陛下對這個弟弟痛恨有加,惱怒他不爭氣淨拖後腿兒。可也只有他這個兄長能教訓肅親王,其餘人要是針對肅親王不利,怕是陛下要第一個不同意。
不過在這件事情上,陛下的態度到還算中肯。畢竟誰讓是肅親王做大死,被沈廷鈞抓了個現行呢?那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不能強壓着人家,強忍着這口氣的。
皇后也知曉,陛下即便此時對沈廷鈞沒有不滿,但肯定也是有些小小的鬱悶的。因而,便錯過沈廷鈞不提,只說另一個參與謀害的禍首。“這位周氏,乃是沈家三郎的髮妻?”皇后問兒子道。
秦晟看看親爹的面色,再看看孃親給他使眼色,趕緊機靈的上前一步說,“可不是。要說這位周氏,她與桑氏,兩人還有些親緣關係在。”繼而把周家祖父只有一個獨生女,女兒出嫁後,過繼了周寶璐的父親這件事一說。就連桑氏父母離世後,曾帶着幼弟在周家暫居過幾年的事情,也說給了皇后聽。
皇后聽過後就更納悶了,“既是嫡親的表姐妹,且還在一個宅子裡處了好幾年,兩人的關係該親厚纔是。怎麼我瞧着周氏這做派,倒是對桑氏深惡痛絕,恨不能作踐死她纔好?”
秦晟也鬱悶,“可不就是如此,兒子也想不通呢。”
隆慶帝聞言就說,“那有什麼想不通?指定就是這周氏處處不如人,是以生了嫉妒心。你不是也說了,那桑氏是守寡後才投奔去了侯府,聽聞桑氏女長得好模樣,那周氏怕是擔心她以後改嫁到好人家壓她一頭,這纔要斷她後路。”
秦晟和皇后俱都看向皇帝,兩人的視線把隆慶帝看的心裡毛毛的。
皇帝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的太多了。
果然,皇后隨即就不陰不陽的調侃了他一句,“陛下真知灼見。”
“哈,那啥,都是父皇的後宮太亂了。朕自小見多了諸多宮妃的陰謀算計,即便之前再愚笨,之後也開竅了。”
堅決不能說,他這後宮中也有妃嬪在他跟前給皇后上眼藥。雖然,那些妃嬪大多被他說教了,更甚者直接冷落了。但想起皇后素來可憐宮中的女子,對她們多有厚待,而她們卻把皇后的做法往各種陰暗的角度想。這事兒真不能讓皇后知道,不然皇后怕是連他也得惱上。
滿足了好奇心,加上時間確實不早了,隆慶帝這就帶着太子回了衍慶宮。
才把摺子拿在手中,隆慶帝就又想起了給皇室抹黑的肅親王。
和肅親王一道爲惡的周氏他不好直接處罰,畢竟再怎麼說那也是侯府的婦人。但是對於肅親王……
雖然子淵已經做出了處罰,但鑑於肅親王的身份,子淵那些作爲也只能算是小懲大誡。
他若是不知曉此事且罷,既知曉,斷沒有繼續裝聾作啞、放任不管的道理。畢竟肅親王的膽子如今是越來越大了,他之前敢在武安侯府後宅胡鬧,之後指不定就能鬧到這皇宮來。
一想到許是自己的頭頂也會戴上綠帽子,隆慶帝的臉色就發綠發黑。也因此,這次他對肅親王的處罰,當真一點也不輕。
肅親王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莫名其妙的,就被隆慶帝罰去給先帝守靈了。
當然,傳話的宮人肯定不是這樣說的。
那宮人說話倒也委婉,只說到年根了,陛下夢到了先帝。先帝跟前子嗣單薄,總共也不過三五人。如今他的其餘兄弟都忙着,只他閒的很,就讓他去先帝靈前守上一年半載,替陛下儘儘孝心。
先不說肅親王接到這口諭時,有多懵逼。
只說他條件反射將自己最近做的事兒都複查了一遍,真的,自從被沈廷鈞陰了一把,他這身子骨就落下了畏寒的毛病。
也是因爲身體不舒坦,且沈廷鈞給他來那一下子,着實有些嚇破了他的膽。是以這些時日,他再沒大搖大擺去那些官員內宅,尋那些婦人廝混……頂多,頂多就是威脅那些婦人出門上香拜佛,他在寺廟中解一解相思。
雖然在佛門清淨地做那事兒,有些褻瀆佛祖了。但佛祖整天要忙得事情那麼多,哪裡就能將他記在心裡了?
肅親王絲毫不覺得自己做的不妥,也絲毫不覺得,是因爲自己這些花花事兒佛祖看不過眼,所以纔打發他去給先帝守靈。他如今想的是,究竟是哪個孫子又在陛下面前上眼藥,讓陛下臨近大過年了,還要罰一罰他。
肅親王百思不得其解,就趕緊叫來下人,讓他去查一查,看今天陛下都召見了誰。
而他在等消息的空檔,又把之前傳來的聖諭在心中默唸幾遍。然後,不出意外發現了花點,頓時肅親王更鬱悶了。
什麼叫兄弟幾個就他閒着?那不榮親王也閒着麼?
要知道,因榮親王在大旱時出動八千百姓,將他那蟒船從乾枯的運河直接拉到碼頭,耽擱了當地的耕作。陛下不僅罰他十萬兩銀子,還罰他閉門思過。
榮親王都閉門思過去了,身上的差事也被擼了個乾淨。他不是比他更閒?
去給先帝守靈,怎麼他就不能去了?
難不成就因爲他做的是無傷大雅的花花事兒,榮親王做的是勞民傷財的惡事,所以陛下擔心榮親王去給先帝守靈,先帝不待見他,這才摒棄掉榮親王,擇取了自己?
若是這麼說,似乎這也是長臉的事兒。
但是,事情當真這麼簡單麼?
事情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
更晚些,肅親王府出去打探事情的下人回來了,然後將隆慶帝今天都召見了那些大臣,一一說來。
肅親王恨不能跺這沒成算的宮人一腳,他大聲呵斥說,“我知道陛下傍晚召見了樑太傅作甚?我又不是要窺視帝蹤。我只讓你打聽,在那宮人來王府傳旨前,陛下都召見了誰。蠢貨,連這點小事兒都辦不好,再有下次,你趁早給我滾回內務府去。”
宮人戰戰兢兢,心中想說,打聽宮人來王府傳旨前,陛下都召見了誰,難道這就不是窺視帝蹤了麼?
但再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在主子面前回嘴。是以,戰戰兢兢的認了錯,便說出了一個人名。
“陛下,陛下上午時只召見了沈候一人。當時身邊作陪的只有太子。具體說了什麼,奴才,奴才也不知道。”
肅親王薄薄的眼皮耷拉下來,面色也愈發陰鬱了。
他開口讓這宮人“滾一邊去”,然後坐在太師椅上細細琢磨這件事。
太子是他親侄兒,雖然叔侄倆的關係只是平平。但太子地位穩固,他平日見面也是敬着的多些。
他倒也不敢保證,太子對他這叔叔心裡有多親近。但是,大家面子上過得去就是了。
關鍵的是,他和太子無冤無仇,太子沒必要這麼針對他。
除掉太子,當時在衍慶宮的可就只有沈廷鈞了。而據下人說,當時沈廷鈞在衍慶宮呆了足有一個時辰纔出來。
一個時辰,這是要說多少事兒,才能用掉這麼些時間。
要說沈廷鈞沒在這段時間給他上眼藥,肅親王一千一萬個不信。
他和沈廷鈞的樑子,自從上次就結下了。
他雖然壞了武安侯府的規矩,傷了侯府的顏面,但事後沈廷鈞也報復了他一把大的。
因爲畏寒,他感覺在那事兒上也有些力不從心,如今每次行房都要嗑藥。是以,本就對沈廷鈞心存怨憤,決定報復,如今麼……既然沈廷鈞還緊抓着這事兒不放,抓着機會就要把他往泥地裡踩,那他也不是泥人,還真能讓這麼個臣子給作踐了?
呵,真當他這皇親國戚是紙捏的呢。
肅親王念過這些,心裡有了決斷,他就讓人將之前收到的書信拿出來。
那信件打眼一看凌亂的狠,看不出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不過若有那有見識的人,自然可以從運筆等方面看出來,這根本不是右手寫的,而是出自某個人左手寫的一封信。
那婦人倒也有些警惕心在,許是擔心他將來往信件作爲把柄,反過來拿捏她,是以,雖有書信過來,但卻都是用左手寫成。
當然,是那隻手寫的信件不重要,重要的是,寫信的這個人,以及,這信中的內容。
寫信的人不提也罷,倒是這信中的內容,就說陰險不陰險?那竟是問他索要,能讓男子斷子絕孫的秘藥的。
肅親王一開始接到這封書信時,還懷疑是不是有人將信件掉了包。可之後將信件翻來覆去看了兩遍,再結合最近街上的流言蜚語,他頓時就明白了什麼。
一時間樂的哈哈大笑,只道是蒼天有眼。
他還沒想好如何報復沈廷鈞,倒是他那家裡人,已經想好如何炮製他了。
武安侯府的三夫人啊,也當真稱得上是他平生所見的女子中惡毒之最。
竟連給大伯哥下藥,讓他斷子絕孫,以圖謀自己兒子上位這樣陰損的主意都想得出來。武安侯府這究竟是缺了什麼德,才招來了這樣一個媳婦?
這信是前幾天收到的,肅親王原本還在考慮,是不是真要送這樣的藥過去。
畢竟事情但凡做了,就總會留下痕跡。
而沈廷鈞若是真中了藥,一直不能誕下長房子嗣,屆時不僅侯府的老夫人着急,怕是宮裡的帝王也會憂心。
而沈廷鈞到底身居高位,他的身體是有御醫定期看診的。就怕御醫看出不妥來,再查到他身上。
因爲要報復沈廷鈞,而把自己這輩子都搭上,肅親王原本還在計較,這買賣劃不划算。
可如今不需要他計較了。
沈廷鈞敢做初一,他就敢做十五。
再來了,即便被查出來又如何?他到底是皇親國戚,陛下還真能打殺了他不成?
反倒是沈廷鈞,若真是中了藥,那註定要斷子絕孫。
想想吧,以後武安侯府,要由他最看不上的婦人之子繼承,想想就知道沈廷鈞該有多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