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驚慌着要不要上去察看一下呢,那黑衣人卻已經跳了起來。
這會兒,邱晨也看清黑衣人的裝束了,竟是與昨晚見到的洪展鵬穿的服裝一樣。林旭和成子或許還沒反應過來,邱晨卻已經明白了這人爲什麼會在自家門外。
昨晚意外遇到洪展鵬,想來他們的行動是需要保密的,洪展鵬放了他們回來,卻並不完全放心,就派了人來監視。若是,他們昨晚不是在家安心等待,若是他們昨晚回村後想要通知誰……甚至,邱晨懷疑,若是他們僅僅只是串個門沒說什麼,說不定,這會兒一家人的命就都交待了!
那黑衣人這會兒對着邱晨三人咧嘴一笑,很自來熟的道:“大嫂這是準備出門啊?”
邱晨向前一步,將林旭和成子都擋在身後,鎮定道:“我兩個侄兒一夜未歸,我要去縣裡尋找!”
“噢,去縣裡啊!”黑衣人露出一臉的恍然,又撓了撓頭,俯身撿起剛剛落在門首的佩刀。
這個動作讓邱晨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並伸開手將林旭和成子都護了起來。
黑衣人卻沒有什麼動作,把刀提在手中,朝邱晨笑道:“大嫂不必害怕,我們是來護衛大嫂一家的。這會兒沒事,也就沒事了……大嫂既然要去縣城,不如讓我們送你一程!”
說着,也不理會邱晨答沒答應,嘬脣吹了聲口哨,兩匹馬馬蹄噠噠從院子一側繞了過來,其中一匹馬背上還馱着同樣身穿黑衣的漢子。
“老黑,這位大嫂要去縣城,我們捎她一程吧!”雖然被叫作黑子,這位除了皮膚黝黑外,倒是有幾分秀氣。
兩匹馬片刻已經到了林家門首,那漢子拉住繮繩跳下馬來,對邱晨一抱拳躬身道:“大嫂,本來我兄弟二人奉命來暗中護衛大嫂一家,沒想到被大嫂看到。大嫂不必驚慌,天亮了也就沒事了。縣城昨天封城,你那侄兒纔沒能返回,我們兄弟這就帶大嫂你去,必能尋到你那侄兒。”
見他們二人一個憨厚,一個恭謹,卻都做派莊重,恭敬,沒有絲毫輕慢、暴虐之色,邱晨也就略略放了心。
看到有馬,邱晨此刻反而不急在這一會兒了,她對兩人一福道:“兩位大哥爲我們受累一夜,眼下天亮既然已經無事,想來兩位大哥也是又冷又餓了,我已做了早飯,雖只是農家的粗茶淡飯,好在熱乎飽腹,不若兩位大哥進來,吃些熱飯,再帶我去縣城。兩位大哥意下如何?”
那兩個漢子縮在門外一夜,怎麼可能不累不餓。加之,昨晚將軍也交代過夜裡行動,天亮即安,想來這會兒也沒什麼事了,略作停留也不是不可以。聽到邱晨這麼說,都有些意動。
兩人對看一眼,還是那個歪在門口的漢子,這位膀大腰圓,黑臉大嘴,一臉茂密的絡腮鬍更是平添了粗獷剽悍之氣。不過,邱晨覺得這位反而憨直質樸的有那麼點兒小可愛,這會兒就是他首先搓搓手,憨笑道:“嘿嘿……我們兄弟確是又冷又餓了,大嫂能給頓熱飯吃真是再好不過了!”
聽他這麼說,邱晨忍不住笑了,連忙退開一步,招呼兩人進了門,林旭則接過他們的馬匹,去添一些細料。待會兒,每匹馬都要駝兩人,不添些料馬兒就沒力氣。
邱晨拿了熱水給兩人洗了手臉,考慮到兩人冷餓的厲害,就先給兩人端了熱乎軟糯的米粥上來,一盤麻油拌的鹹蘿蔔,鮮香清脆,很是爽口。他們喝着米粥的功夫,邱晨把昨晚烙的薄餅拿出來,拿油渣渣炒了大半盆雞蛋,藉着熱熱的油鍋,將餅鋪在鍋裡,鏟一鏟炒雞蛋放在餅上,打成卷兒,就成了邱晨吃過的一種傳統名吃--鍋子餅。當然了,這會兒的餡料受條件所限,比較簡單,不然,鍋子餅可以做出或葷或素,無數種口味。
一攤一卷,就是一個餅卷兒。卷好的餅卷兒仍舊放在油鍋中,藉着鍋底一層薄薄的油,煎至表面結出一層薄薄的焦黃餎餷來,這才剷出來,盛盤端上去。邱晨動作很快,那兩人的粥還沒喝完,兩盤鍋子餅已經端了上去。濃郁的香氣立刻把兩人吸引了,各自伸手拿了一卷餅,大口一咬,半卷兒餅就沒了。之後就聽到黑壯漢子含含混混地讚了幾聲好吃,在接下來就只剩下不斷地咀嚼和吞嚥,連話都顧不得說了。
接連給兩人上了六盤鍋子餅,邱晨又做了幾盤放在鍋裡熱着,期間還盛了一盤給燒火的成子,讓他趁這功夫趕緊去吃。成子拿了一卷兒餅,就在竈頭前低着頭吃了,咀嚼着濃香熱乎的鍋子餅,成子慢慢紅了眼圈兒,卻因爲低着頭沒讓任何人看到。
那兩人吃的多,速度卻很快,不過兩刻鐘功夫,就把六盤鍋子餅吃了個精光,還每人喝了兩碗米粥。
邱晨這會兒也已經洗了手,換了一身俊文的衣裳,把頭髮在頭頂綰了個髻,用布條纏了,去東廂房裡拿來兩瓶之前配來自用的療傷藥,交到那個黒壯漢子的手裡:“兩位大哥,我這裡沒什麼好東西,這是自家配製的療傷藥,療傷效果頗佳。瓶子裡還有個紙包,裡邊有兩粒吊命藥丸,若是受了重傷,記得先含上一粒,再上藥療傷!”
當兵的就要上陣殺敵,戰死戰傷都很正常。所以,邱晨送藥也就不顯得突兀,反而讓兩個漢子比剛剛吃到那頓美味的飯食更感動。
兩個漢子接了瓷瓶兒,珍而重之地揣進懷裡,連連向邱晨道了謝,這才招呼邱晨上路。
成子早已經吃飽,這會兒正拎着沒了麪餅輕了許多的包袱等在一旁。
邱晨看了他一眼,對那兩個漢子道:“兩位大哥,我雖穿了男裝,但畢竟不方便和二位共乘一騎。我也曾學過騎馬,若是可以的話,我想單獨要一匹馬,帶着我侄兒一騎。”
那兩個漢子明顯露出一抹驚訝之色,對視一眼,黑子再次確認道:“大嫂確定自己騎術可以帶人?”
邱晨在現代時,除了學習、做實驗外,舒緩壓力的途徑有兩個,一個是琢磨美食做給自己吃,第二個就是去馬場跑馬。雖說,這裡的天然環境和那個時候的馬場條件沒法比,但只要不疾馳,小跑趕路的話,她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於是,也不含糊,神色鎮定自信地點了點頭。
那兩人再次互視一眼,還是那粗黑漢子點頭道:“好,那就讓大嫂試試。若是不可以,大嫂還是以性命安危爲重!”
邱晨自然不會反對,“那是自然!”
雖說她之前也能騎着馬在馬場狂奔,可這會兒面對的戰馬比馬場上馴養的馬匹可野得多,她也不能太過託大。在安全和所謂的名聲面前,她自然會毫不遲疑地選擇安全!
那粗黑漢子也有細心的一面,他特意上前,替邱晨挑了一匹相對溫順的馬兒,並一直替邱晨牽了馬繮,維護之心在幾個細小的動作中展露無遺。
邱晨也不客氣扭捏,一腳踏了馬鐙,伸手扶了馬鞍,腿一用力,身子一竄,已經翻身落在馬背之上。
“好!”看到邱晨這個利落的上馬動作,粗黑漢子忍不住喝了聲好。
坐在馬背上,邱晨心中略鬆,朝那粗黑漢子笑着點了點頭,接了馬繮輕輕一抖,控制着馬兒慢慢前行,倒是有模有樣。
走了十幾步,邱晨圈馬回來,笑着對兩人道:“二位大哥看我可騎得馬?”
粗黑漢子一臉的讚揚的笑,正要說話,黑子卻已經開口:“且看看吧,想來有我們兄弟在側,也不會讓你有什麼事兒。”
說着,伸手拎住成子,雙臂一舉,就把成子送到了邱晨身後。然後也不多話,牽了另一匹馬,兩人先後上馬,抖抖馬繮,徑直出發。
邱晨朝林旭揮揮手:“二弟在家安心,我去縣城找到俊文俊書即刻返程,今兒一定會趕回來的。”
林旭也讓她放心,於是,邱晨也抖了抖馬繮,隨着那兩漢子身後,踏上了行程。
因爲與兩個陌生男人同行,還得費心解釋,邱晨就沒去和蘭英打招呼,只讓林旭替她交待一聲。
馬兒都是雙負重,特別是馱着兩個大漢的馬兒更是吃重,想跑也跑不快。走出劉家嶴,上了官道後,也只是小跑趕路,一路倒是平穩,沒出現邱晨控制不了的險情。
即使如此,騎馬也比馬車快了許多。再加上,他們啓程時天還未亮,路上沒有行人,順暢無阻,坐馬車要將近兩個時辰的路程,不過一個時辰,太陽剛剛升起一杆高,邱晨就已經看到了安平縣城的青灰色城牆。
到了這裡,邱晨總算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一路上她仔細觀察,未見有混戰的痕跡,兩側的農田村舍仍舊寧靜安然,如今到了安平縣城外,看到城門口進進出出的行人也都神態安詳,沒有什麼異色,邱晨總算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想來,俊文俊書也只是被阻在城裡,不會有什麼危險。
有這兩人護送,邱晨很順利地進了城門。
黑子就接了邱晨手裡的馬匹,對邱晨抱拳道:“大嫂,我二人要回去覆命,就不再進城了。大嫂尋到侄子,就請儘快迴轉,這幾日或還有些許不安定,大嫂還是暫不要讓家人外出了。”
邱晨穿了男裝,這會兒也抱拳回了一禮,向二人道謝:“多謝二位維護。日後再有機會經過劉家嶴,還請去家裡坐坐。”
那粗黑漢子嘿嘿笑着插嘴道:“行啊,到時候,大嫂再給我們做捲餅吃哈!”
邱晨一聽這話也笑了:“呵呵,今日時間緊促未及做什麼飯菜,待兩位大哥再來做客,那就不止一頓捲餅了。”
“那敢情好,爲了大嫂的一手好吃食,俺們也得去!”
又略略說了一兩句,兩個漢子牽了馬徑直出城離開。邱晨默然站了片刻,轉身往城裡走,心中卻在默默祈禱,希望這兩人能夠安然地在戰場上活下來。
邱晨帶着成子直接去了制銅鋪子。俊文俊書昨日進城,最主要的任務就是來取制銅鋪子的蒸餾器部件。昨日二人受阻未能離開,即使沒留在制銅鋪子,這裡也應該有兄弟二人的消息。
果然,邱晨帶着成子到了制銅鋪子,那老師傅認出邱晨之後,只略作驚訝,就告知樂邱晨俊書俊文的去向。
原來,昨日俊文俊書二人在制銅鋪子取了物件兒後,又去了木匠鋪,老師傅還熱心地打發了小徒弟給兄弟倆做嚮導,後來,俊文俊書在木匠鋪子裡和一名木匠聊天認了鄰居,之後,不等俊文俊書買上木器,就傳來了封城的消息,俊文俊書就留在了木匠鋪子裡。
得了俊書俊文安全的消息,邱晨長出一口氣,徹底放下心來。轉念,又怕俊文俊書趕着回家,與自己錯過了。
匆匆辭過老師傅,跟了那個小徒弟往木匠鋪子走去。
還好,因爲買的木器較多,一輛馬車裝載不了,俊文俊書又僱了一輛馬車,僱車裝車耽誤了時間,否則還真有可能與邱晨錯過了。
見到俊文俊書兩兄弟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邱晨歡喜非常,上上下下將兄弟倆打量了一番,確定兩兄弟除了稍顯疲憊外,果真毫髮無傷,纔算把提了一夜的心放下來。
既然進了城,時間又早,邱晨就決定再去採購一些東西。
僱來的馬車已經裝載好俊文兩人買的木器,三隻衣箱,將一輛馬車裝的滿滿當當。自家的馬車上也裝得了蒸餾配件和五壇酒。邱晨就讓俊文趕了車與僱來的馬車一起去城門口等待,她則準備帶俊書和成子去購物。
姑侄們見了面很快商量妥了,邱晨這纔想起只顧着和俊書俊文說話了,都沒向收留兩個孩子的熱心人道謝。
俊文俊書也想到了,就引着邱晨來到木匠鋪子的後院,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正在低着頭刨木頭,見俊文姑侄三人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刨子放下,站起身迎上來。
“姑姑,這就是滿倉叔,昨天我們被阻在城裡說起來才知道,滿倉叔竟是咱家的鄰居,是滿囤叔的兄弟!”俊文笑着給邱晨介紹。
邱晨看着眼前這個漢子,他沒有滿囤高大,身形稍矮卻同樣精壯,相對於滿囤的憨厚淳樸,滿倉雖然不乏質樸,但眼神要比滿囤靈活的多。
“你是……升子媳婦?”因爲邱晨穿了男裝,氣質又與之前改變太大,滿倉有些不敢認。
邱晨暗暗嘆口氣,此人就在百里外的縣城,卻一直沒和家裡聯繫,任父老兄嫂爲他牽腸掛肚,任幼齡的女兒缺了母愛又沒了父愛……這樣的做法她不以爲然,卻也並不打算多加置喙,何況,滿倉昨晚還收留了俊文俊書,她自當感謝。
於是笑着點頭:“是的。滿倉哥這一向可好?”
滿倉搓搓手上的木屑,笑着道:“我離家後去了南方,在那邊拜了師傅學了兩年手藝,前些日子剛剛回來。到了縣裡,恰好遇到這間鋪子出脫,我就用手裡積下的錢頂了下來,卻還是借了些債……因不想爹孃爲我操心,鋪子剛剛頂下來也要順抹些日子,纔沒趕着回家……這會兒鋪子順了手,正準備做完手上的這套家事兒就回家的,沒想到昨兒碰到了他們兄弟倆。我這裡有幾件家事兒客人急着要,需要趕幾日工,弟媳回家,替我給爹孃哥嫂捎個信兒,過幾日,我就回家看望他們!”
“叔和嬸子日日盼你迴轉,得了信兒還不知怎麼高興呢!”邱晨笑着應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就向滿倉道謝,“昨晚他們哥倆被阻在城裡,得虧滿倉哥照顧了。”
“咱們鄰里百舍的還說着些幹啥!”滿倉笑着擺擺手,回身進屋拿了一個大包袱出來,交給邱晨,“這是我給爹孃買的一點點東西,弟媳先幫我捎回去。”
邱晨想說,讓他回家看看靈芝,只是張了張嘴,終是說了句告辭。接過來包袱,轉手遞給俊文,就離開了木匠鋪子,和兩輛馬車分頭行動。
整夜未眠,也知道家裡惦念,邱晨這一日並沒有大規模採購,只是買了一些清水鎮沒有的東西。比如一些乾貨,比如一隻整羊,比如一斤上好的六安瓜片,還比如給孩子們的老盛魁點心和老胡家餚肉。另外,買的最多的就是素面的繭綢,天青色和本白的顏色各買了十匹。這些繭綢是絲綢的一種,較之普通的絲綢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易褶皺,也沒有綢緞的那麼耀目的光澤,並不起眼的表面,質感卻非常懸垂貼服,手感柔軟舒適,夏季做衣服想來非常貼合皮膚,邱晨一看就喜歡上了。她還想着給阿福阿滿分別用繭綢做一牀夏被,孩子吃了幾年苦,如今有了條件,她也努力在不打眼的前提下,讓孩子們更加快樂和舒適。
因爲買的布匹多,布店特特地安排了小夥計推了車子相送,邱晨就帶了俊文和成子,一起匆匆往城外走。在城門口外不遠,就看到兩輛馬車停在路邊等着
俊書老遠看到就飛奔過來迎接,把邱晨手上拎的一些零碎兒接過去,和俊文兩人把布匹、羊肉等都裝到車上。邱晨拿了一袋包子交給俊文,讓他去給前邊的趕車把式送去,馬鞭甩了個響亮的鞭花兒,兩輛馬車相跟着啓程。
來的時候,滿心焦慮和擔心,一路急趕,這會兒放下了心事,又有俊書和成子在身邊唧唧喳喳地說着話兒,也不需要邱晨費心思,倚在那隻陶甑子上,伴着轔轔的車馬聲,邱晨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再睜眼,高掛空中的日頭已經有點兒西斜,強烈的陽光照在臉上,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眨了眨眼睛,邱晨才徹底醒了,坐起身來。
俊書第一時間發現了邱晨醒來,歡喜地叫:“姑姑,你醒啦!”
本來是依着陶甑的,睡着後不知不覺地堆歪下來,這會兒窩的脖子脖子有些疼,邱晨一般轉着脖子,一邊四下打量着,想要確定到了什麼地方,聽到俊書叫喚,應了一聲:“嗯,咱們到哪裡了?”
被阻在外邊一夜,馬上就要到家了,俊書顯得特別高興,樂呵呵地遞過盛水的陶罐兒,一邊回道:“前邊就到清水鎮了,再過小半個時辰,咱就到家了!”
“嗯,”邱晨應了一聲,喝了口水,潤了潤乾澀的口脣和喉嚨,覺得自己也恢復了精神,揚聲道,“俊書,喊一聲你哥哥,咱們在鎮子上停一下,吃點兒飯再回。”
“姑姑,咱們帶了乾糧,就這麼一會兒路,回家再吃吧!”俊書不贊同道。
清貧的家庭環境下長大,孩子們從小就繼承了勤勞和儉樸的美德,在俊書看來,出門帶了乾糧就夠了,爲了吃飯特意停下來就是奢侈了。
見成子也是一臉不贊同的表情,邱晨只能順應了孩子們的要求,笑着道:“成,等回家,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噯!”俊書這些天已經被姑姑的美食所俘獲,聽到邱晨說好吃的,臉上的笑容都燦爛了三分。有些垂涎不住,忍不住詢問,“姑姑,做什麼好吃的啊?”
邱晨喝着水,斜了一臉饞相兒的倆小子,咧咧嘴笑笑,鄭重道:“不可說,保密!”
“唉……姑姑……”俊書小子怪模怪樣的抱怨一句,本來燦爛的笑臉一下子皺巴成了包子,終於取悅了邱晨,引得她開懷笑起來。
在笑聲裡,馬車駛過清水鎮,邱晨還是讓馬車停了一下,不爲吃飯,她要去一趟回春堂。廖文清沒在,邱晨就和陳掌櫃打了聲招呼,讓他轉達一下,等廖文清少東家有時間了,見個面,她有事要說。
不過是幾句話,說完,邱晨和出來的蔣正、小夥計們打了招呼,就離開了回春堂。繼而,馬車再次啓程,經過菜市的時候,邱晨又買了些豬肉蔬菜,然後,歡歡喜喜地,一路回了劉家嶴。
到達劉家嶴的時候,天色尚早,僅僅只有未時初,正是下午兩三點鐘,陽光最燦爛和暖的時候。
一轉入劉家嶴的岔路,坦承在陽光下的路面,或平坦或坑窪,都亮堂堂的,不僅讓邱晨再次想起昨晚那夜色裡的驚惶和恐懼。
當時強烈的恐懼急惶中,她好不容易想到把孩子們藏進灌木叢中,因爲那火把,因爲就在近旁,要想孩子們更安全,她自己留下來牽引來人的注意……當送了阿福進灌木的時候,當她捧着阿福的小臉親着的時候,因爲她可能面臨的滅頂之災,才讓她發現,她已經那麼留戀這份親情,她是那般的不捨--
留戀愛她依賴她的孩子們;留戀歡笑充盈的那個清貧小院;留戀這個有着太多不如意的世界……
不捨她的兩個孩子;不捨嬌嫩可愛的女兒;不捨懂事乖巧聰明的兒子;不捨那個清貧卻充滿了歡樂和希望的家……
只是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已經從最初的生存需要、生理本能,轉變成心甘情願,全心認同了麼?
她很清楚地記得當時她曾下了個決心,她當時在心裡對自己說--若是這一次能活下來,她就忘記曾經的前塵往事,全心全意地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她只是阿福阿滿的孃親!
心思轉圜,邱晨的側臉照耀着暖暖的陽光,露出一絲迷茫,轉而似乎又轉變成了一股堅定,一個決心!
都說是前塵往事了,回也回不去了,就忘了吧!從此後,她就專心做福兒滿兒的孃親吧!
恍惚中,馬車駛進了村裡。
兩輛馬車一起進村,在這個貧瘠的小山村裡還是很少見的。一進村子,就有正在各家門口玩耍的孩子們聞風跑了上來,圍攏在馬車周圍,跟在馬車後邊一路歡呼着,彷彿這樣可以顯示他們比馬兒更擅長奔跑。
邱晨被孩子們的歡笑和吵嚷喚醒,露出一個微笑,跳下了馬車。
有孩子,自然也就有大人,俊文俊書他們不下車,最多說個小孩子不懂事,若是邱晨還大盤二鋪地坐在車上,就說不定會招來一個目中無人,不睦鄰里,甚至是品性有虧的閒話來了。
見她下車,俊文俊書和成子也都下了車,牽了馬緩緩進了村子。
邱晨和遇上的人們打着招呼,打了多少招呼,就差不多交待了多少遍自己的行蹤。說到最後,邱晨臉上的笑都很勉強了。就在她快要忍不下去的時候,終於來到了林家的緩坡下,看到了已經差不多挖完的池塘和整齊嶄新的青磚圍牆,邱晨臉上的笑意深了些,也變得由衷了。俊文俊書更是滿臉歡喜的幾乎溢出來,成子有些沉悶的表情中,也露出了一絲歡喜。
因爲未時未過,林家院門大開,還有許多人揹着筐拎着籃子排隊等待交售羅布麻。老遠看到馬車回來,就有不少人揚聲招呼,邱晨一一回應着,也不由納悶兒,他們都到了門前了,怎麼沒見到幾個孩子出來?
這麼想着呢,就聽門裡一個脆脆的小嗓子喊了一聲:“各位嬢嬢、嬸嬸,請等一等。我和哥哥們去接一下孃親,即刻回來繼續收藥!”
邱晨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一臉的驚喜來。聽這話,阿福和俊言俊章竟然在收藥?
卸車不用她幫忙,邱晨也就沒在門口停留,從人羣中走進大門,果然一眼就看到大門一側,每天她收藥的地方擺了一張桌子,一個木架子,木架子上掛了一杆秤,秤上懸掛了一隻藤條筐子。一個個送藥的鄉親就把自家採摘的羅布麻倒進藤條筐子裡,旁邊俊言俊章一個扶着秤桿,一個扒拉着秤砣,稱量好後大聲報出重量,阿福就坐在桌子旁,一手拿了支毛筆,一手按了賬本,尋到交售羅布麻的人名,蘸了墨,仔仔細細記上一筆。
這會兒,阿福着急出去迎接孃親,就把毛筆擱在硯臺上,正用兩隻小手撐着桌子,和周圍的人打着商量。
見他這副小樣子,周圍的嬸子大媽們都稀罕的不行,哪有人捨得不答應的,紛紛笑着嚷着:“小掌櫃的且去吧,我們等着就是!”
“福掌櫃,我多等這會兒,過了未時,你可不能不收咯!”
亂紛紛的笑鬧聲裡,阿福的臉兒漲的紅紅的,像熟透的蘋果。不過,他沒有因爲羞窘而扭捏退縮,而是,規規矩矩地站起身來,對着衆人拱手作揖,這才拔腿往外就跑。剛剛他就聽到孃親在大門外和人們打招呼了,他都等不及見孃親了。
看着阿福紅着小臉衝出來,再次恢復了小孩子的活潑,邱晨笑了。
在人羣中走出來,邱晨迎着阿福張開了懷抱。阿福歡呼一聲撲進邱晨的懷裡,雙手攬住邱晨的脖子軟軟地喊:“孃親……”
耳中聽到小小人兒軟糯濡幕的呼喚,懷裡抱着小小軟軟又已經勇於替她分擔的小身子,兒子是抱在懷裡,卻仍舊滿滿地充實了她的心,邱晨這一瞬間,邱晨前世今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滿足如此充實!
昨晚那種恐怖驚慌她沒有落淚;今兒一早看到兩個剽悍兵士守在門口時,她沒有流淚;一路驅馬去縣城見到兩個侄兒,她沒有流淚;這會兒,平平安安地回到家,抱着自己懂事窩心的兒子,她的眼淚卻突然止不住地充斥了眼眶,又不可控制地奪眶而出,流滿了臉頰。
“娘,不哭……福兒很乖,上午帶着妹妹幫着蘭英姨燒火了,吃過飯,還看着妹妹午睡了……孃親,福兒已經可以替孃親收藥了,以後,福兒還能幫孃親做更多的事情,孃親就不用每日那麼辛苦了……”福兒察覺到了邱晨的異樣,擡起臉軟軟地說着勸慰着,用溫軟的小手替孃親擦着淚水。
“嗯,福兒大了,可以照顧孃親了,孃親好高興!”邱晨壓下滿心的激動,悶聲悶氣地應着。摸出自己的手帕擦去臉上的殘淚,綻開了一個笑臉。
將阿福抱起來,在紅彤彤熱乎乎的小臉上親了親,這才摸出一包螺絲糖交給阿福:“這裡交給孃親吧,山子他們都在外邊呢,去找他們玩兒吧!”
“噯,”福兒樂的眯了眼睛,用力的點着頭,拆開手裡的糖包,先摸出一顆塞進邱晨的嘴裡,又羞澀地親了親邱晨的臉頰,這才從邱晨的懷抱裡直起身。
想要走,卻又回頭和邱晨交待,“娘,妹妹在屋裡睡覺呢,我去看看妹妹醒了沒!”
孩子能夠在最具誘惑力的玩耍面前,仍舊能夠自制,是邱晨樂見其成的,自然鼓勵地笑笑,俯身摸了摸阿福的頭頂,“去吧,妹妹見了螺絲糖一定也高興!”
“嗯,嗯。”阿福笑眯眯地點着頭,抱着糖從人羣裡擠出去,跑進屋子裡去了。
有一兩個婆娘仍舊嚷嚷着玩笑,“哎喲,小掌櫃的咋跑了……”自然引來一陣善意的鬨笑。
邱晨打着招呼,過去,把俊言俊章打發出去見他們哥哥,俊文俊書一夜未歸,只怕這兩個孩子比她更加擔心惦念。
幾個孩子忙忙活活的,畢竟不熟悉,效率不高,眼看未時末了,門口還等着十幾戶等待交售羅布麻的人家。
“姑姑,您一路累壞了,先去屋子裡歇會兒吧,這邊兒的事兒交給我吧!”俊書走過來請求,邱晨微一思忖也就答應了。
俊文和俊書也學了小半個月字了,阿拉伯數字和兩位數的加減運算也學過了,收羅布麻的事情其實挺簡單,就是稱重之後,在賬冊相應的戶名上記錄一筆即可,想來俊書完全能夠勝任了。
俊章俊言也仍舊過來幫忙,兄弟三人有模有樣地繼續收起了羅布麻,邱晨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確定沒什麼問題,就轉身往屋裡走,走出人羣之後,邱晨就看到泉哥兒和林子一人端着一隻笸籮正從後院裡繞出來,見到邱晨兩人同時現出一臉的歡喜來,立刻問候。
邱晨迴應了,林子把手裡的笸籮往地上一放,拔腳就往後院跑,一邊兒跑一邊嚷:“海棠姨,回來了!海棠姨回來了……”
幾乎片刻,蘭英、慶和家的、青山家的,還有玉香和大壯、劉佔祥就一股腦從後院裡跑了出來。劉佔祥和幾個小子都不好近前,蘭英卻幾步走過來,一把抓住邱晨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個遍,似乎在確定邱晨囫圇個兒回來後,這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
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埋怨:“你真是的,去縣城找俊文俊書哥倆,咋就不知道知會一聲,讓你滿囤哥陪你去,有啥事也好應對,你說說你,咋忒大膽,就帶着成子那麼個半大小子就敢進城,這要萬一路上遇到點兒啥事,可咋辦啊!”
說着說着,蘭英竟紅了眼圈兒。顯見的一上午是真的擔憂狠了。
邱晨剛剛按下的感動又有些氾濫的趨勢,也溼了眼窩,卻仍舊保持着笑意,伸手拍了拍蘭英的手,道:“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麼……”
眼見得蘭英因她這一句再次豎起了眉,瞪圓了眼,邱晨連忙嚥下後邊的話,笑着認錯加保證:“是我錯了,我不該不和你說一聲……我保證,再沒下回了!”
青山家的和慶和家的都上來勸慰,又對邱晨道:“我們一大早來,聽旭哥兒說你單獨帶了成子去了城裡,真是嚇壞了。雖說如今世道安寧,可一個女人家貪黑趕夜路,怎麼能讓人不掛心啊!”
一聽這話,邱晨就知道,她們並不知道自己是騎了馬跟着兩名軍漢去的縣城,還以爲她是半夜裡就出門了……不過,話說回來,若是讓她們知道自己是跟着兩名軍漢騎了馬出門……呃,恐怕更擔心!
好不容易勸住了蘭英,又簡略地和幾個人說了此次去縣城的經過,蘭英幾個這才放下心來,回後院繼續做工,邱晨也才得以脫身,回屋。
一邁進裡屋的門,就看見阿滿還一臉睡意朦朧地坐在炕上,阿福正在給妹妹穿着夾衣。
一轉眼,看到孃親進來,阿滿也不管衣服還沒穿好,小屁股一撅爬起來,跌跌撞撞地飛跑過來,一下子撲進邱晨的懷裡,“娘……嗚嗚……”
一聲喚未落,小丫頭就趴在邱晨的懷裡大哭起來。
邱晨雙手緊緊抱住小丫頭肉肉的軟軟的小身子,借勢在炕沿上坐了,拍着小丫頭的肩背好一陣哄,才把嚎啕大哭的小丫頭哄結聲。阿福也拿了一塊螺絲糖塞進妹妹的小嘴兒裡,笑着問:“妹妹,好吃不?”
阿滿眼裡還含着淚,小嘴兒鼓涌着,點了點頭,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返身拱進邱晨的懷裡。
邱晨一手摟着阿滿,一手摸了摸阿福的額頭,“娘看着妹妹,你累了大半天了,出去玩會兒吧。也把糖分給山子他們去!”
“噯!”阿福脆脆地答應着,“娘,我玩一會兒就回來,看着妹妹,讓你歇息!”
說完,見邱晨點點頭,阿福才一臉燦爛的笑容跑了出去。
這裡,邱晨還穿着林旭的舊衣,已經揉搓的不成樣子了。剛剛哭過之後,臉頰的淚痕也乾巴巴的,極不舒服。邱晨就哄着懷裡的小鴕鳥,母女倆你親親我我親親你,好一陣熱乎,邱晨這才抱着阿滿去打水洗臉。
再回到屋子裡,邱晨把阿滿放在椅子上,拿了梳子給小丫頭和自己梳頭。
一邊兒給阿滿梳着小辮子,聽着小丫頭用一些童言童語和她講述着,早上起來後,沒看到孃親時的害怕,還有哥哥、小叔怎麼哄她,還有孃親做的餅好好吃,她還給靈芝、芝兒、香兒姐姐送了……小丫頭的語言表達能力還有限,邏輯次序也有些混亂,邱晨卻聽得特別耐心,不時地應和一聲……
在安靜美好的午後,母女倆喁喁私語,讓時光都似乎放慢了腳步。
這個簡樸的房間,乃至整個農家小院兒,在這個下午,就溢滿了‘歲月靜好’的清甜!
上溯兩個月,邱晨做夢都不會想到,有一天,她會窩在一間農舍裡,只因爲一個小丫頭的呀呀童語,讓她體會到全心的滿足和幸福!
將小丫頭收拾利落了,小丫頭又朝着邱晨灌了一通蜜湯兒,樂的邱晨歡喜不知所以的時候,阿福在屋門口一聲呼喚,小丫頭立刻顛兒顛兒地掙脫邱晨的懷抱,跑了去找阿福和孩子們玩耍去了。
“這個沒良心的臭丫頭!”邱晨恨恨地笑罵着。似乎,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體會到了爲人父母的那種兒女成長帶來的,欣喜摻雜了些許失落的感覺。
笑罵過後,她也動手給自己梳了頭,把長而濃密的黑髮綰在腦後,結成一個最簡單的圓髻,又換了自己的一身青布衣裙,這才覺得清爽舒適了。去拎了滿倉捎回來的包袱,往後院走去。
與廖文清約定的日期只剩了兩天半,今兒若不把蒸餾器械組裝起來,酒精就沒辦法按時蒸餾出來了。當然,還有今天上工的兩個工人,她這個主家也應該見見,安排一下各人的工作。不然,人家即使過來上工,也沒辦法安心,時間久了,可是會影響到員工對企業的認同感。
院子裡,停着自家的馬車,胭脂已經卸了套,被俊言俊章牽出去遛馬,順便吃草飲馬了。
後院裡,俊文俊書已經帶着工人們把蒸餾器小心翼翼地卸了下來,就放在石磨旁邊的磚地面上。僱來的馬車已經回去了,想必是俊文用剩下的銀錢付了帳。邱晨過來的時候,成子已經去給蘭英燒火,幫着蘭英炒藥,青山家的和慶和家的在揉捻炒好的羅布麻,玉香就拿了去攤晾在竹簞子裡。泉哥兒和劉佔祥、林子仍舊做着粉碎工作,大壯幫着俊書俊文卸了車之後,就一起蹲在那一大堆蒸餾器具跟前商量着琢磨着。
一個個人都自動自發地忙碌着,沒有她這個主家在,居然也能稱得上井然有序。
蘭英正在炒羅布麻,一聽邱晨說見到了滿倉,手裡的鏟子哐啷一聲落在了鍋裡,定定地看着邱晨道:“你說的是真的?你真在縣城裡見到滿倉了?”
邱晨笑着點了點頭,蘭英臉上就登時綻開一個大大的笑來,二話不說就往外跑,“不行,我趕緊家去和芝兒她奶奶說一聲去,她奶奶天天唸叨着滿倉,都快魔怔了……”
慶和家的在旁邊看着笑:“瞧瞧,還說七嬸子魔怔吶,蘭英這模樣兒也沒好到哪裡去!”
邱晨和青山家的也笑,都說,這回滿囤家算是好了,滿倉回來,一家子去了心病,終於團圓了。
邱晨舉舉手裡的包袱,笑着道:“滿倉還讓我捎了東西回來呢……”
幾個人又笑了一回,邱晨去看炒鍋,就見本來坐在竈坑前的成子正拿了鏟子在翻炒,而且還挺像模像樣的,不由笑了。這孩子倒是個有心的,看他這炒藥的動作雖然生疏,但一招一式的,看得出來也是很用心了,不然短短的時間裡,也學不會這些。
邱晨也不阻止,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看着成子炒完一鍋羅布麻,出鍋的動作就明顯慢了,就開口道:“剛剛炒制的動作還不錯,出鍋一定要快,否則,就容易讓晚出鍋的部分藥材的‘過了’。”
說着,邱晨拿了鍋臺後邊放置的一把炊帚,兩下就把鍋裡的羅布麻出了鍋,青山家的笑着過來端去晾制,一邊對成子道:“你嬸嬸這麼栽培你,你可要用心學!”
成子對青山家的感激的笑笑,就又回過頭來,繼續關注着邱晨的示範動作。
邱晨伸手試了下鍋底的溫度,吩咐成子稍稍加點兒火,然後取了一些鮮羅布麻,均勻地撒在鍋底上,然後用鍋鏟秉着先慢後快,在鍋裡不停地翻炒,並不時地用手抓一把試試水分……最後迅速出鍋,邱晨端着小簸箕,扒拉着炒好的羅布麻給成子看:“你看,咱們炒制羅布麻,要求保持顏色碧綠,不能見火色,更不能見焦斑,但一定要受熱均勻,這樣炒出來的羅布麻茶色澤纔會均勻、漂亮,也能最大程度地保證藥效不散失……好了,你再來試試……”
邱晨說着退後一步,將手中的鍋鏟交給成子,她則站在一旁看着。
成子的學習速度和領悟能力都很不錯,雖然邱晨只教了一遍,成子再炒起來,動作卻明顯到位了許多。邱晨看着他炒了兩鍋,很滿意地點點頭,又囑咐了幾個細微的注意事項,就轉身去看蒸餾設備的安裝。
得到肯定的成子,明顯也少了些刻板,多了一抹本該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欣喜之色,點着頭答應着,繼續埋頭炒起藥來。
有人拉扯衣角,邱晨低頭,就見阿福阿滿和山子幾個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都圍攏在她身邊,阿滿則扯着她的衣角,仰着小腦袋看着她。
彎腰,把阿滿抱起來,小丫頭就攬着邱晨的脖子,小小聲地道:“娘,我也要炒藥!”
邱晨捏捏阿滿的鼻頭兒,笑着道:“阿滿要炒藥,也得先長得夠着鍋臺再說啊!”
阿滿有些不服氣的從邱晨懷裡溜下去,湊到鍋臺邊比量比量,然後小肩膀就耷拉了下來。她如今的個子踮着腳剛剛能看到鍋裡的東西,可要是拿着鍋鏟炒藥……還早得很咧!
邱晨看着嘟着嘴巴耷拉着小肩膀的閨女,不由失笑。伸手將小丫頭抱進懷裡,邱晨笑着安慰:“滿兒現在小,不能炒藥……不過,滿兒還有許多事情可以幫孃親做啊!”
“真的?”滿兒小丫頭一下子擡起頭來,雙眼亮亮地看着邱晨求證。
邱晨鄭重地點點頭:“當然是真的啊……讓我們來說說,我的滿兒能幫孃親做什麼。滿兒能夠幫着孃親餵雞,能幫着孃親喂香香一家子,還能……給孃親讀書,講故事!我的女兒好厲害啊,可以幫孃親做這麼多事!”
說完,頂頂滿兒的額頭,母女倆又笑了一回,邱晨就把阿滿交給阿福,讓他們去玩鞦韆去了。
成子手下炒藥的動作不停,卻終是忍不住地回頭看向歡笑喜樂的母女倆,眼中閃過一抹深深的羨慕和懷念……
雖然邱晨去了縣城,但劉佔祥幾個仍舊取了藥材粉碎着。這個時代的粉碎技術太落後,速度也非常非常慢。可以說,製作療傷藥最耗時最費力的就是粉碎的環節了。若是給她一臺電動粉碎機,一天上千斤她也能做得出來!
看了看粉碎的情況,邱晨對很認真工作的幾人道:“這些藥粉碎前,可以放在日頭下曬一下,趁着焦爽勁兒來碾磨,會省力不少!”
劉佔祥和林子泉哥兒都點頭應着,泉哥兒又道:“若是下雨陰天的,能不能放到炕上炕炕再碾磨?”
邱晨笑了,看來她招來的幾名員工裡,還是很有人才的!
“可以,但一定要注意時間和溫度。炕久了或太熱了,也會讓藥材失了藥性,到時候做出來的藥可就沒用了!”
看過碾磨的幾個人,邱晨又來到安裝蒸餾設備的這邊,給俊書俊文和大壯講解了一下設備安裝的順序。
甑子扣在鍋上,邊緣的縫隙到蒸酒的時候,用紅泥封嚴,再用溼抹布覆蓋,就可以有效地防止漏氣。上邊的銅質部件做工非常精良,從未見過螺絲的老師傅,居然也把螺絲口做的嚴絲合縫,讓邱晨暗暗欽佩不已。
這邊搭着蒸餾器具,邱晨又讓俊文和大壯去把剛買回來的兩張桌子擡過來,摞在一起,將那個底部打了孔安裝了銅質水嘴的大缸擡上去放穩。爲了增加穩定性,兩張桌子都是緊靠在院牆上。然後邱晨讓大壯去挑水回來,順了梯子灌倒上邊的大缸裡。沒有自來水,這口大缸就算是臨時的加壓水箱了。然後是細長的水管一段段組接起來,把水缸和蒸餾冷凝器連接起來。冷凝器的出水口也接了銅管,上邊安置了一段曲管,掛在大水缸的邊沿上,冷凝水就在此迴流到大水缸裡,從而形成一個水循環系統。
組裝完畢,邱晨確認沒有什麼問題,這才讓幾個孩子幫忙,甑子上的銅蓋子擰開,然後擰緊螺絲,整個蒸餾設備就算安裝完畢了。
邱晨指揮着加了些水進去,點了火,水燒開了,各個連接處沒有蒸汽冒出來,表示裝置做工不錯,沒有漏氣的地方,也就放了心。讓大壯停了火,把鍋裡做實驗的水清出來,搬來兩罈子酒裝進去。開始正式點火蒸餾。
邱晨把玉香、大壯和成子都叫過來,對他們道:“從今兒起,玉香和大壯負責白天在這口竈上燒火,並看着這個出口,一有酒流出來,你們就去叫我!”
見兩人點頭,邱晨又道:“這個活兒看着輕鬆,卻是片刻不能停的,火力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先是大火燒開,之後就始終保持着中等火力……直到不再出酒爲止。這樣,一旦開始燒火,就意味着夜裡也不能停。不過,夜裡看火的活兒就交給成子。好了,現在由玉香大壯看着火,成子現在去睡覺。待會兒玉香和大壯回家,你再過來接班!”
成子點了點頭,道:“嬸嬸,我不困……蘭英嬸嬸有事,我還是先把藥炒完了吧!”
看他雖然稍有疲倦之色,眼神卻明亮的很,也就沒有反對,答應下來。
約摸着,離蒸餾出酒還有段時辰,邱晨就囑咐了俊文一聲,拎着包袱去了蘭英家。
院子裡靜悄悄的,仔細聽,有隱隱地啜泣聲和勸慰聲從正屋裡傳出來,邱晨就揚聲叫了聲,芝兒和香兒紅着眼睛從屋裡迎出來,招呼過後,邱晨把從縣城裡買回來的兩根紅絨線頭繩送給芝兒香兒,看這倆小姑娘笑靨成花,然後心情愉悅地拎着包袱進了正屋。
村裡也沒那麼多避諱,邱晨直接掀了門簾進了裡屋。自從邱晨屋裡掛上青布門簾後,蘭英幾個都說好看,這門簾還是簇簇新的,想來沒掛上多久。從這一點上也能看出來,這些日子,蘭英家的日子也活泛了許多。
一進裡屋,暗沉的光線讓邱晨適應了一下,纔看清屋裡的情形,就見蘭英婆婆王氏正坐在炕頭上,手裡拿着塊手巾哭的眼睛都腫起來,臉和鼻子也擦的紅紅的。蘭英站在炕下,二魁家坐在炕沿上,正一起勸慰着王氏,兩人同樣也是紅着眼,想來沒少陪着王氏落淚。
見邱晨進來,蘭英就迎上來,二魁家的也從炕上起身,邱晨上前一步扶住她,讓她坐下:“你身子沉,哪還有這麼多講究,快安穩坐着!”
說完,就走到王氏近前,把拎着的包袱放在王氏懷裡,笑着道:“這是滿倉哥託我捎回來的,剛剛蘭英姐一聽到滿倉哥的信兒,就緊着往家來和你說,我想偷把懶都不成!”
剛剛收了悲聲的王氏,一見兒子捎回來的包袱,顫巍巍地接了過去,雙手不停地摩挲着,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邱晨連忙拿了她手裡的手巾,給她擦了淚道:“嬸子,滿倉哥回來可是大喜事兒,您老該歡喜纔是啊,咋還落起淚珠子來?是不是您不滿意滿倉哥捎回來的東西啊?……可,你連看都沒看呢,咋知道滿不滿意嘞?”
很費勁兒地勸慰着,邱晨暗汗了一把,她是最不會勸人的啊!
這會兒,卻不得不搜腸刮肚地調節氣氛:“嬸子啊,你趕緊打開包袱讓我和紅梅也開開眼……噯,是了,您一定是怕我和紅梅在這裡,看到好東西搶了你的去,噯,紅梅啊,咱還是走吧,咱走了,也好替功夫讓嬸子偷偷地看滿倉哥給她捎來的啥好東西!”
撐不住她這麼一番自己抹黑,二魁家的和蘭英早就笑的東倒西歪了,王氏也撐不住笑起來,拍着邱晨的肩膀笑道:“就你這妮子會說話!”
二魁家的也難得開起了玩笑:“唉,滿囤嫂子,我說咱倆說半天勸不好嬸子吶,感情是嫌乎咱倆嘴舌子笨啊!那好吧,咱們還是走吧,就讓海棠一個人在這裡陪着嬸子吧!”
說着,自己先撐不住笑了。王氏笑罵了一句,總算是徹底把剛剛的傷感拋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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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先加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