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維爾握住餘唸的手腕,將她的手放到爸爸的手邊。
“念念。”
男人沙啞的聲音很低,不費力聽的話根本就聽不見,餘念俯下身,湊近了他,“嗯。我是。”
他用眼神描繪着眼前的女孩,很漂亮,眉眼生動如畫,就像是記憶裡的那個人。
“念念……”
“對不起。”
“爸爸忘記你了。”
每說一個字,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每說完一句話,他都要是深深得呼吸。這樣吃力的模樣,餘念眼睛酸酸的,她努力睜大眼,把想哭的衝動給憋回去。
餘念不知道該說什麼,爸爸說忘記她了,爲什麼會忘記呢?可是媽媽一直都說他過世了。
艾維爾說這是上一輩人的恩怨。
當年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您先好好休息。”
面對這個陌生的親人,餘念也想不出來說什麼,她只能說着那些不痛不癢一聽就是在哄人的話,“您會好起來的。”
緩和過那種難受之後,男人露出無何奈何的笑,卻沒說什麼,只是跟着點頭,“嗯。”
在場的三個人都心知肚明,這是在互相欺騙。
“念念,你跟你媽媽長得很像。”
他嘴角的笑意漸漸加深,視線從餘唸的臉上移到天花板,看向了遙遠的天際。那是餘念無法觸及的地方,她想或許他是在望着天堂的方向。
人死了,或許會看到生前已經離開的人吧。
其實餘念想說,她跟媽媽長得並不是很像。餘戀纔是真的很像媽媽,比她像多了。
“媽媽在我十五歲那年過世了。”餘念從錢包裡拿出一張全家福,那是媽媽去世前和他們姐妹倆拍的最後一張合影。
“她不是你媽媽。”他看了一眼,眼神微黯,“她是你媽媽最好的朋友。”
餘念:“……”
愣了足足半分鐘,餘念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結結巴巴,“你你你……說什麼……”
他微微閉上眼,明顯剛纔說了那麼多之後已經疲憊不堪。
“艾維爾。”
他叫了一直沉默的兒子,“照顧好她。”
艾維爾神色一肅,發誓一般鄭重,“我會的,爸爸。”
門外忽然間傳來女人的聲音,“讓我進去!我是他的妻子!爲什麼不能讓我進去看他?就算是要死了,陪在他身邊的人也只應該是我。而不是那個什麼中國女人!”
艾維爾可以想象得到母親大人在外面暴怒的情形。她失去理智了,佔有慾偏執到可怕的人一旦發現愛人失去控制,也會變得特別可怕。
餘念看向爸爸,他閉着眼,極爲冷淡,再看艾維爾,這個強勢的男人臉上出現了無可奈的的神情。估計外面吵鬧不停十分兇悍的人應該就是他的母親了。
“爸爸,您還是不能原諒媽媽嗎?”艾維爾小心翼翼得開口求情,“您和她夫妻一場,她實在是因爲太愛你了。”
爸爸沒有迴應,沉默代表不想回應這個問題。
到底是做了什麼,纔會讓丈夫到死都不肯讓妻子見上最後一面。餘念心裡猜測着。
“念念。”爸爸忽然間叫她的名字,“能不能叫我一聲?”
面對他懇求的眼神,餘念一時之間像是被人堵住嘴巴一樣,開不了口。
病牀上的人一直等着她,眼眸裡的光在漸漸隕滅。
餘念感覺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在漸漸鬆開。
像是流沙從指縫裡面溜走卻無能爲力的感覺,餘念動了動脣瓣,“爸爸。”
他嘴角緩緩上翹。
餘念低下頭,眼淚無能爲力得砸在深色被單上,一滴接着一滴,眼前彷彿下起了小雨,“我叫你爸爸的話,你能不能活下去?”
沒有迴應。
他答應不了她。
生老病死,無法抗拒,無能爲力。
她握着的那隻手無力得垂了下去。
房間裡響起機器的警報聲,起伏的心跳圖案變成了一條線,再也不會有起起伏伏。
病牀上的人閉上了眼,嘴角噙着滿足的笑意。
餘念呆呆得看着他,揪心的痛楚瀰漫。
她送走了她剛剛見到的爸爸。
門外忽然間爆發出女人痛苦的哀嚎,“凱撒!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那聲音發出來撕心裂肺一般,顯然是心痛至極。
房間的門在這個時候被推開,剛纔帶餘念進來的那個女管家面帶悲傷,“夫人暈過去了。”
“帶走。”
艾維爾沒有任何感情得出聲,和剛纔在爸爸面前溫和說話的兒子不一樣,顯然對着母親要冷漠的多。
“少爺。”
“遵從父親的遺願。”
艾維爾立在牀邊,和餘念哭成淚人不一樣,他顯得冷靜剋制多了。
他作爲家裡唯一的繼承人,說話很有權威,管家垂下頭退了出去。
房間裡面恢復安靜。
這個時候律師進來,宣讀遺囑。
餘念根本就沒有去關注遺囑裡面有什麼,她也不關心,她來這一趟是看父親的最後一面。
“餘小姐?”
律師在叫她的名字,可餘念沒有反應。看了一眼艾維爾,他對他點點頭,律師便退了出去。
“你要今天回去還是參加完爸爸的贊禮再離開。”艾維爾問她。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掉過一滴淚,房間裡唯一能讓他溫柔的人已經死了。他對餘念說話時的語氣就顯得特別冷漠。
“我……”
餘念還沒有說話,艾維爾已經替她做好決定,“我現在沒有心情送你離開。你現在這裡再呆兩天,等葬禮再說。”
說完,艾維爾擡腳離開。
接下里的事情都跟她沒有關係。
古堡的男主人去世,所有的佈置都變成黑白兩色。
餘念被安排在頂層的房間裡面,亞裔面孔女管家直接負責餘念起居飲食。
“餘小姐,您最好留在這裡。因爲主人去世,少爺這邊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您如果亂走的話,會遇到不少的麻煩。”
“什麼麻煩?”這裡是艾維爾的地方,她不出門,怎麼還會有麻煩。
“夫人說不定會殺了你。”
“……”
到舉行葬禮的那一天,餘念還是遠遠見到了那個女人。長得十分漂亮,跟艾維爾一樣是個混血美人。雖然沒有哭,可是整個人都散發出巨大沉重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