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娘一聽這話,就知道盛惟喬也已經曉得了,抿了下嘴,才道:“他當然要直接找我!畢竟一來他要娶的人是我;二來這會兒有你還有大舅舅大舅母護着,我自己要是不願意嫁給他……他就是找上我孃家父母又有什麼用?咱們大穆雖然有着古話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卻也有出嫁由父,再嫁由己之說呢!”
盛惟喬頷首道:“小喬你放心!我等會兒就給貞慶寫信,叫他給你回了這事兒!”
“……”沈九娘聞言,沉默了會兒,卻道,“不,我打算答應下來的。”
似乎察覺到盛惟喬的訝然,她神情平靜的說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這些年來在茹茹的經歷,其他人不知道也還罷了,大穆的貴胄們,又怎麼打聽不到消息?所以他們的子弟,哪怕有年歲彷彿又性情相投的,肯定也不會娶我。”
“我不打算孤獨終老,所以嫁是肯定要嫁的。”
“當然我也可以嫁給門楣低一些的人家,憑着大喬你的權勢,足以彈壓住他們的不滿跟貪心。”
“同時也得忍受他們心底的不屑,還有人家背後的指指點點!”
“之前因爲沒有更好的選擇,我只能勸說自己不必理會,場面上過得去就好……可是現在索鐵兒既然提了這個要求,我想着現成可以做貴婦的機會爲什麼要放過?”
她年輕的眼眸裡閃爍着冰冷的光彩,“索鐵兒年紀跟我差不多,雖然他早就妻妾成羣,子女也多了去了,但如今既然登門提親,是必然要將正妻的位子騰出來的。何況他正妻早就被扔在茹茹,如今八成是不在了。”
“那些姬妾,還有子女什麼的,之前在茹茹也還還罷了!”
“如今在大穆,誰敢忤逆我?!”
“就是索鐵兒自己,也斷然不敢給我什麼氣受的!”
“他是茹茹王子,登辰利予最喜歡的兒子。登辰利予爲了他在陛下手底下過的好,那會兒可以說是不遺餘力的賣茹茹!”
“如今茹茹覆滅在即,他左右也不會有太大的威脅了,陛下想必不會薄待了他去,不論高低,一個爵位是肯定少不了的!”
“而除了他之外,還有其他爵爺願意明媒正娶我麼?”
沈九娘冷笑了一聲,她這樣的神情跟語氣,盛惟喬都是極陌生的,此刻竟有片刻的怔忪,沒有說話。
“還有我將來的孩子。”沈九娘深呼吸了下,繼續道,“雖然索鐵兒已經有好多孩子了,可是因爲你的緣故,他將來必然會立我的孩子做世子,繼承他的爵位!”
“要是換了其他人,誰會給我還有我以後的孩子這樣的待遇?”
她轉頭看了眼盛惟喬,“我知道他之所以想要娶我,也不是說對我有什麼真心的愛慕。而是因爲他擔心茹茹覆滅之後,他沒什麼用了,會被陛下過河拆橋,又或者是冷落在旁。想着我是你表姐,還跟你關係不錯,你呢又是出了名的見寵於陛下,如果跟我成親,也就成了陛下的表姐夫,在朝在野,都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不過也無所謂!”
“我已經不是當年盛府當中天真無知的女孩兒了!”
“從我回來之後打聽徐抱墨起,大喬你跟大舅舅大舅母都很擔心我對徐抱墨餘情未了。但實際上,我越是知道他如今的情況,越是失望。”
“曾經我以爲我愛慕上的人,是風度翩翩談吐優雅遇見什麼事情都鎮定自若風采照人的侯府世子。”
“而不是現在那個這麼大了還被父母打的上躥下跳的人!”
“之所以總是忍不住去關心他……”
“說到底是我一直想着要是當年沒有出事……甚至還順利的嫁給了他,現在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不等盛惟喬接話,她吸了口氣繼續道,“但這些也就是閒暇時候的幻想罷了!”
“世上沒有後悔藥,我現在這個樣子,哪怕有你的維護,想要跟還清清白白在閨閣裡那樣挑挑揀揀是不可能的。”
“不管怎麼考慮……索鐵兒都是極好的選擇了,所以我不但會答應這門親事,還很希望陛下跟你也贊成。”
盛惟喬心情複雜,沉默了會兒才道:“貞慶要是反對的話,也不會將這話傳到我這邊來了。實際上我今兒個就是想請你進宮,來探你口風的。”
又說,“至於我,只要小喬你過的好,其他都不重要。”
表態之後,問,“對了,你方纔說你有心事……我以爲你是想着怎麼拒絕索鐵兒,可是你既然願意嫁,卻爲什麼還要吃不好睡不好?”
“……”沈九娘抿着嘴,過了會兒才道,“我……我只是想着,如果我成親的話,沈家肯定要來人。”
她就說了這麼一句,盛惟喬卻已經瞭然,沉吟道:“你不想跟沈家人照面?”
沈九娘這次沉默了更久,才淡淡說道:“我希望,跟他們,彼此都當對方已經死了。”
這話盛惟喬完全沒法接,畢竟她要是不知道內情,以爲沈九娘就是被路過的商隊偶然帶去茹茹的,還能給沈家解釋,沈家不是不想救她,是找不到她什麼的。
但是要說罵沈家不好的話……說不得就會觸動沈九孃的傷懷,以至於這表姐越發的難過了。
殿中安靜了片刻,沈九娘主動岔開了話題:“這兩日宮裡傳了許多小道消息出去,我偶爾聽了幾耳朵,似乎你前兩日爲了茹茹那邊給陛下獻美人的事情發作過?”
“這宮裡頭的差事難道到處都很輕鬆麼?”盛惟喬聞言就是皺眉,說道,“怎麼什麼事情都朝外傳?我記得我之前想打聽點宮裡的事情,可沒有現在這麼方便的!這到底是我治宮不力,還是這起子宮人存心藐視我?!”
沈九娘笑了一下,說道:“你也不想想這宮裡頭……這兩年發生了多少事情?尤其是長安之亂,宮人罹難的也有很多!這會兒許多新人補充進來,規矩自然不能跟老人們比。還有就是,你這皇后做了才幾天,想將偌大宮闈經營的滴水不漏……也就我敢說這句實話:你當你是陛下呢?”
又問,“你發作的事情,有還是沒有啊?”
盛惟喬說道:“當然是有的。事後我爹孃還爲要不要勸我收斂點,免得跟貞慶生分了小小的爭論了一番呢!”
“要我說,這個卻沒必要。”沈九娘微笑道,“貞慶心裡有你,你就是矯情點,他也不會覺得討厭,甚至還就吃這套呢!他要是變了心,你就是什麼都沒做錯啊他也能挑出各種不是來!所以只要不是太過分,你想折騰他,還是儘管折騰的好。”
盛惟喬道:“我倒沒想着折騰他,就是心裡不舒服!”
“那就別委屈自己。”沈九娘笑道,“他這人城府深,耐心也好。只要不是移情別戀,你那點兒鬧騰,在他看來都不是事兒。”
姐妹兩說了會兒私房話,沈九娘也就走了。
這時候菊籬才進來稟告,說是懷遠侯府出了點事情,元流光因爲容睡鶴如今不在長安,所以給望春宮遞了請罪的摺子。
“懷遠侯?”盛惟喬挑了挑眉,她因爲當初出閣當天就打了元冬籟,跟元家就從來沒走近過。
對於這位姐夫,也不是很瞭解。
還是不久前的一段時間,才聽容睡鶴私下說,元流光跟慶芳郡主不是一條心,是從一開始就親近容睡鶴的。
當初高密王的敗落,也跟他有着深刻的關係。
要不是前不久太上皇還有皇太后雙雙駕崩,元流光作爲女婿需要守孝,被容睡鶴臨時打發回長安的話,這會兒他應該是在茹茹的。
元流光回來長安之後,還來望春宮給盛惟喬請過安,不過當時兩人只是寒暄了下也就算了。
之後就沒有任何聯絡。
如今聽說他過來,還是遞請罪摺子,盛惟喬沉吟了會兒,問,“可知道懷遠侯府出了什麼事情?”
菊籬道:“奴婢聽了一耳朵,似乎是跟慶芳郡主還有侯爺的姬妾有關係。”
元流光納妾的事情,盛惟喬也知道,本來他跟慶芳郡主也是成親多年都後院清淨的,然而卻因爲在教養子女還有對待高密王府的家事上頭的問題的分歧,幾次三番鬧的很不愉快,最後元流光一怒之下軟禁了慶芳郡主不說,還專門納了幾個姬妾作爲警告。
由於跟慶芳郡主當面鬧翻過,盛惟喬對於這大姑子的事情就不是很感興趣,也不曉得慶芳郡主跟那些姬妾的關係如何。
這會兒就說:“將摺子呈上來我瞧瞧罷!”
片刻後接了摺子在手,盛惟喬打開一看,嘴角頓時一抽!
“懷遠侯的姬妾在孝期生下男嗣,按照規矩,得過繼出去。然而慶芳郡主見姬妾哭的可憐,就說服尚未成親的元流金將這孩子收到膝下,好讓姬妾跟親生兒子可以時時相見?”
盛惟喬頗爲無語,“這位郡主……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對姬妾掏心掏肺也就算了,畢竟在三從四德的洗腦下,自古以來發自肺腑的賢婦就沒少過。
問題是,元流金壓根就沒成親,就給他過繼個孩子,還是男孩兒……這時候過繼的孩子,可是跟親生骨肉一樣,都是有着繼嗣的權力的!
也就是說,元流金以後成親,就算生下親生的嫡長子,在繼承權限上,也要排在這個元流光的庶出子之後的!
哪怕實際裡頭未必這麼做,按照默認的規矩,總歸這個孩子纔是名正言順的長子!
……這情況,元流金素來對嫂子言聽計從肯犯這個傻,將來要跟他說親的女方會肯吃這個虧?!
這事兒要是在元流光人在長安的時候辦,也還罷了,他肯定要攔。
問題是,這事兒是在元流光還在御駕親征的大軍中時就弄好的,由於元家人丁稀少,元流光此番出征規模極大,也不知道會在外多久,所以之前就將族譜之類要緊的東西交給了元流金掌管。
一來是逢年過節需要祭祀祖先的時候,元流光缺席,可以由元流金代爲主持;二來卻是擔心自己在戰場上有個三長兩短的,偌大元家往後就要託付給元流金了。
所以等元流光回來,庶出子都已經正式記到元流金名下了!
可憐懷遠侯還想趁着給岳父岳母守孝的這一年時間,好生盤算下長安如今的貴女們,給元流金弄門好親事呢!
這會兒人家新娘子還沒進門,有着優先繼承權限的兒子倒是先有了……人家得傻到什麼程度纔會要這樣的女婿?!
尤其元流金雖然是元流光唯一的弟弟,可是才貌都不算出衆,在長安子弟當衆,並不搶手。
如今再這麼一弄,這還能找到好親事嗎?!
元流光盛怒之下,將元流金跟慶芳郡主,還有那生下男嗣的妾室,全部暴打了一頓!
……嗯,之所以上請罪摺子,是他打慶芳郡主時,慶芳郡主不服,跟他爭吵,惹的他失了手,將慶芳郡主給打的重傷臥榻,要不是請太醫及時,說不得就這麼去了。
如今固然已經脫離了性命之危,也知道容睡鶴夫婦對慶芳郡主都沒什麼感情,迄今還沒給她從郡主晉封長公主,就是個例子,可到底是帝姊。
容睡鶴夫婦可以不重視這位長公主,元流光卻不能不表示出對於皇室血脈的尊重。
這不就過來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