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去長安?!”盛惟喬不禁愕然,頓時想起早上徐抱墨也是跟自己提出這個要求——然後被自己打出門外——躊躇了會,就有些不願,“可是娘您纔有身孕,哥哥不久就要動身,我陪他這一去,至少要待到明年!這?”
馮氏嘆了口氣,說道:“乖囡自落地起,去過最遠的地方大概就是玳瑁島了,如今乍聞遠行千里之外,還沒爲娘跟你爹爹同行,難怪你要惶恐!”
“不過不是爲娘嫌你,但你留在家裡左右也沒什麼事情,倒不如陪你哥哥走一遭。既開闊了眼界;也可使你姨母投鼠忌器,不敢趁你哥哥前往長安趕考的機會,下手害他,以免誤傷了你。如此非但全了你們兄妹一場的情分,也可避免你姨母鑄下大錯!”
“這是在勸不住你姨母的情況下,唯一一個讓她不能在你哥哥離開盛府之後下暗手的法子了!”
“畢竟你哥哥此去長安,非朝夕可達。”
“俗話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若你不陪你哥哥走這趟,咱們又管不住你姨母,你說就是給你哥哥多安排些護院,然而人總有疏忽的時候,也未必能夠周全!”
“何況咱們家畢竟只是郡中勢家,你哥哥如今也只是個解元而已。此去長安若是帶的人多了,即使因此讓他平安抵達,可排場一大,傳了出去,教人以爲你哥哥驕縱輕狂,中了個解元就張揚起來了,如此還沒下場就給考官留下壞印象,還不是一樣會毀了他的前途?”
“但只要你跟你哥哥一塊走,你姨母必然只能罷手,如此豈不是兩全其美?”
盛惟喬半晌作聲不得,她感到馮氏說的好有道理,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話說如果沒有徐抱墨今早跑去朱嬴小築的那一出,她這會也就答應下來了。
但她剛剛因爲這個建議把徐抱墨打出門,轉頭就主動提出要跟盛睡鶴一塊去長安——而盛睡鶴已經答應與徐抱墨同行,在徐老侯爺與夏侯老夫人都在盛府做客,還跟盛老太爺相談甚歡的情況下,盛睡鶴也不可能拒絕徐抱墨同行的邀請——天知道徐抱墨會不會以爲自己口是心非,對他餘情未了啊?!
見女兒遲疑,馮氏卻誤會了,又小聲提醒:“這麼做也不僅僅是爲了你哥哥,你想你現在已經十五了,從前年起,爲娘跟你爹爲了你的夫婿人選,差點把這偌大南風郡給翻了個底朝天!然而這兩年尋訪下來,竟沒有一個能入你爹眼的!”
“不然這回徐老侯爺夫婦領着那徐抱墨上門來,爲娘跟你爹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轉了想法。”
“實在是咱們南風郡地方小,出色的人才不多,跟你年歲彷彿,人品也過得去,還潔身自好……這麼一篩選,那竟是一個也找不出來了!”
“相比之下,徐抱墨已經屬於知根知底的人裡頭不錯的選擇了!”
“實際上早兩個月前,你爹私下就同爲娘商議過,說要不要索性等你哥哥金榜題名之後,在同年之中替你物色才貌雙全的好男兒?”
“現在爲娘想想,既然你不中意那徐抱墨,那還不如你們兄妹一塊去長安,讓你哥哥幫你把着關,你親自相一相呢!”
“如此也免得長安距離南風郡千里迢迢,你要是不跟你哥哥一塊過去,縱然你哥哥給你看好了人家,可人家一時看不到你模樣性情,沒準沒信心等消息來回,就拒絕了呢?”
“雖然天下男兒多的是,可年少俊秀又才華人品樣樣出色的好男兒,終究是少的!”
盛惟喬無話可說,只好悻悻的嘟嘴道:“哥哥也才比我大幾歲,他的眼力怎麼能跟爹孃比?”
“不過是讓你們去打個前站!”馮氏聽出女兒似是動意,只是還有點躊躇,不禁輕笑,“這麼大的事情,我們做父母的當然要親自拍板的。也是爲娘恰好有了身孕,等明年七八月裡爲娘坐完月子,哪可能不跟你爹一塊去長安替你張羅?”
又說,“你祖父跟你爹一直覺得,你哥哥的婚事宜考慮長安高門,說不準啊到時候可以一併把你們兄妹的親事都辦了!”
盛惟喬聽說家裡一直打算讓盛睡鶴去做長安高門的女婿,不知爲何,心裡總覺得不大舒服,輕哼道:“那也要長安高門的貴女們看得上他啊!就他那促狹性子,人家貴女要麼不知道他底細,若是知道,傻了纔會要他呢!”
馮氏只道女兒是對於平生第一次出遠門的不安,遷怒到盛睡鶴頭上,也沒放在心上,只笑着哄了幾句,見她默認了去長安的事情,也就叮囑起在外的衣食住行起來了——也就是說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這天盛惟喬直到掌燈時分纔回到朱嬴小築,她回來之後就唉聲嘆氣,綠錦跟綠綺自然要問緣故:“小姐這是怎麼了?之前在夫人跟前還好好的,怎麼才這麼會功夫,就愁上了呢?”
盛惟喬讓她們把小丫鬟都趕散了,才嘆道:“早上那徐抱墨過來說的事情,綠錦在旁邊是聽的清清楚楚——後來綠綺聽到我揍他的動靜,以爲我會吃虧,跑進來查看,大約也聽綠錦講了?”
見倆丫鬟點頭,盛惟喬哭喪着臉說道,“然而方纔因爲一些緣故,娘也打算讓我隨哥哥一塊去長安啊!那麼徐抱墨也肯定一塊了,你們說現在怎麼辦吧?想到萬一徐抱墨以爲我對他還是舊情難忘,我就覺得委屈的沒法說,不打死他不能痛快!可他畢竟是寧威侯世子,總不可能當真弄死了他,這麼着,我竟只能自己不痛快了嗎?!”
綠錦跟綠綺聞言也傻了眼,面面相覷片刻,綠綺道:“小姐,您沒跟夫人說這事嗎?”
按照馮氏對女兒的寵溺,不管是出於什麼緣故才讓女兒前往長安,若知這麼做會爲難女兒,即使不收回成命,也會給女兒想個妥帖的應對法子的吧?
“當然沒說了!”但盛惟喬理所當然道,“娘現在哪裡能操心?我也不是三四歲的小孩子了,怎麼可以什麼事情都指望爹孃?!”
她一拍案,說道,“這事兒你們來想個法子!”
綠錦跟綠綺:“……”
她們是專業伺候人的,不是專業當軍師的啊!
倆丫鬟絞盡腦汁想了許多法子,都被盛惟喬一口否決,最後見她們越說越離譜,盛惟喬心如死灰的擺手:“算了!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你們!”
綠錦跟綠綺聽了這話覺得十分慚愧,雖然她們不是軍師,但作爲貼身大丫鬟,居然未能爲主子分憂,實在恥辱!
索性綠錦急中生智,想到了個一箭雙鵰之計:“小姐,奴婢們這麼愚笨,沒法幫您參詳此事。但小姐可以去問大公子啊!大公子飽讀詩書,長於應對,沒準能有法子?”
她心裡暗暗祈禱盛睡鶴當真有辦法——這樣不但幫自家小姐想到了解決之策,還促進了兄妹之間的友愛和睦!
自己離好丫鬟的自我修養又進了一大步!
至於說萬一盛睡鶴也沒有好的對策,這麼做豈不是成了引禍水東流、推這大公子出來做替罪羊……綠錦擦了把冷汗:大公子那麼聰明,才十九歲就中瞭解元,肯定有辦法的……吧?
盛惟喬起初很不滿意:“去問他?我自己都想不出來辦法,他能有什麼法子?難道他比我聰明嗎?!”
但這天她想了大半夜都沒想出來對策,次日早上,看望完馮氏後,站在乘春臺正堂的門外左思右想了好一會,還是進了右面的偏院——正好盛睡鶴寫完一篇文章,正在小憩,看到她來,展容一笑,道:“乖囡囡,你怎麼來這裡了?”
“我有事兒要找你參詳!”盛惟喬無精打采的坐到他面前,直截了當道,“昨兒個徐抱墨到朱嬴小築,建議我跟你一塊去長安……”
盛睡鶴聽到這裡微微驚訝,下意識的打斷道:“你要去長安?”
“不是我要去!是陪你去!”盛惟喬隨口強調了一句,但立刻想到,宣於馮氏要謀害盛睡鶴的這件事情,頂好還是不要讓盛睡鶴知道,免得增加他對自己嫡親姨母的怨恨,忙道,“本來我是沒答應徐抱墨的,但昨兒個我娘跟我說了些話。”
說到這裡住了話頭,掃了眼案側正捲了袖子給盛睡鶴做書童的公孫喜。
公孫喜沒理她,待見盛睡鶴擺了擺手,才躬身退了出去。
“這阿喜的脾氣好大!”看着他把門關上,盛惟喬忍不住抱怨道,“他雖然姓公孫,我看他對應姜也沒什麼尊敬的。現在來了盛府,對我也是從不給面子!將來你要是娶了妻,也不知道他對未來主母是不是也這態度?”“他小時候吃的苦頭多,所以不愛跟人接觸。”盛睡鶴心不在焉的敷衍道,“回頭我說說他——咱們說正經的吧,娘昨兒個跟你說了什麼,怎麼你也要去長安了嗎?”
盛惟喬心說防備宣於馮氏的這個真相是肯定不好說的,然後徐抱墨之請更不能承認,思來想去,只能忍住羞澀,面無表情道:“娘說這兩年她跟爹爹在南風郡上下物色了一遍,竟沒發現適合我的夫婿!想着我也有十五了,若因郡中乏了出色人才耽擱終身,終歸不好!不如趁你去長安趕考,帶上我,回頭有什麼出色的同年摯友,人品才貌都好,尚未婚娶,可以給我介紹介紹!”
她一口氣說完,警告道,“不過對外不許這麼說!對外你就說是爹孃不放心你一個人起程,特意讓我陪着看着點你!”
盛睡鶴知道她昨天去過宣於府,回來之後重新又見了馮氏,所以哪怕盛惟喬這會隱瞞了真相,他卻是心裡有數,此刻忍笑道:“乖囡囡,爲兄本來就不是一個人起程,你忘記啦?爲兄之前就答應徐抱墨,要跟他結伴同行的!”
“我來找你就是爲了這件事情!”盛惟喬忙道,“我昨兒個早上拒絕了他,傍晚又聽了孃的叮囑——現在我要是不跟你去長安呢,娘那邊不好交代!要是跟你去的話,天知道那徐抱墨會怎麼想?!”
“這事兒倒是好辦。”盛睡鶴眯起眼,思忖了會,說道,“那徐抱墨之所以建議乖囡囡你一塊去長安,無非是兩種可能:一種是受了徐老侯爺他們的指示,想來個近水樓臺先得月,畢竟咱們此去長安,大部分時間都是走水路,同在一船上,即使是樓船,統共那麼點地方,哪能不時常照面?”
“二來就是他跟咱們孃的想法一樣——讓你去了長安之後,見着舉國才子,另覓如意郎君,他好趁機脫身!”
“如果是前面一種情況,爲兄回頭去祖父跟前說道兩句,讓祖父出面喊你去長安。”
“這樣既賣了徐老侯爺一個面子,也能教徐抱墨不敢妄自揣測乖囡囡的心思!”
“但我懷疑是後面這種情況!”盛惟喬皺眉道,“畢竟如果這主意出自徐老侯爺或者夏侯老夫人,那兩位肯定也會在祖父跟前提起來的。但這兩日祖父跟前的人可沒找過我!再者,因爲娘有喜的事情,家裡如今正擺着流水席,上上下下都忙的跟什麼似的。徐老侯爺他們,即使有這個心,這眼節骨上,也肯定不會提這樣的事情,讓祖父分心勞神的!也不會讓徐抱墨私下提前去打擾我!怎麼也要等流水席結束之後,再跟我們祖孫提起來——左右他們又不是住完這兩日就走!”
盛睡鶴安然一笑,說道:“乖囡囡,若是徐抱墨自己私下裡的主意,那就幫他讓徐老侯爺那邊知道嘛!”
“你說徐抱墨他左右都被逼着上門來求娶你了,他會敢跟徐老侯爺說,他這麼攛掇你,是爲了讓你移情別戀,好使他早日逃出生天?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則他保準會講,是生怕他去長安趕考的時間裡,你被其他什麼人搶走,遂要設法把你也帶上——那麼徐老侯爺能不支持他、能不幫他去咱們祖父跟前遊說嗎?!”
“這麼一來,可不是你想去長安,也不是娘要你去長安,而是他們徐家哄着勸着求着你去長安啊!”
“你說徐抱墨他怎麼還敢在你面前居高臨下?”
盛惟喬聞言眼睛一亮,但忽然注意到一個細節,拍案大怒:“什麼叫做逃出生天?!我有那麼可怕嗎?!明明不跟徐家結親,逃出生天的該是我纔對!!!”
“乖囡囡,這可不是爲兄認爲你是洪水猛獸,而是徐抱墨這麼認爲啊!”盛睡鶴淡定的爲自己開脫,“你不覺得徐抱墨目前對你的態度,非常切合爲兄所使用的這個措辭?爲兄這是怕你心慈手軟,再度上他的當啊!”
盛惟喬冷笑着道:“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只是不喜斤斤計較,豈是當真好糊弄的人?!”
暗暗磨牙:徐抱墨那個負心薄倖的東西,居然膽敢把她當災星,反過來對她避如蛇蠍!
盛徐結親不成,最該鬆口氣的,明明是自己這個無辜者好不好?!
果然昨天還是打太輕了,下次再揍徐抱墨,她一定要換個三尺高的花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