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老太爺跟敖鸞簫目光復雜的看了她半晌,老太爺方淡淡問:“這麼說,你方纔講的那些替你哥哥考慮的話,都是爲了自己去長安,扯出來的幌子了?”
聽出祖父語氣中蘊含的慍怒,敖鸞鏡忙道:“不是的!雖然我想去長安,但也希望哥哥一塊兒過去——畢竟徐世子跟盛表哥的才學都非常不錯,所謂近朱者赤,哥哥與他們結伴而行,對於課業哪能毫無助益?”
她邊說邊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敖鸞簫。
敖鸞簫雖然也懷疑妹妹算計自己,但到底同胞兄妹,被她一看,心就軟了,幫着勸敖老太爺:“妹妹這話不錯,兩位世兄都是天資卓絕才華橫溢的人物,若能與他們同行,哪怕是孫兒這樣的愚拙之輩,料來也必有所得。”
敖老太爺定定的打量了會敖鸞鏡,到底沒再追究這事,卻嘆息道:“你說你不甘心,想學盛家女孩兒,然而這卻是我這祖父還有你爹你哥哥要對不起你了——盛家女孩兒本身也許確實不比你強多少,但她的祖父是正經從四品明威將軍致仕,她爹爹是翰林,她哥哥也是準進士!”
“更不要講盛家豪富,附近幾郡皆知!”
“這樣出身的女孩兒,哪怕是去長安的新科進士裡頭擇婿,那自然也是有挑挑揀揀的資格的!”
“可是咱們家呢?”
“我這祖父跟着盛老哥他們一塊解甲時,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七品致果校尉罷了!”
“這還是彼時周大將軍纔去,新任統帥爲了安撫我們這些周大將軍的舊部,專門給提的,不然依着我在軍中的表現,怕是隻能做一輩子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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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爹爹唸書就念到舉人,還是很勉強的那種;你哥哥現在還沒過童試——咱們家只是尋常的鄉紳,家底跟盛家完全不能比——人家進士,哪怕本來家境清貧,金榜題名之後也是錦繡前途可期了,我說句不好聽的話:多少長安貴女都會從他們中間挑選如意郎君,就好像你現在看不上郡中人家的子弟一樣,那些新科進士又憑什麼放着高門貴女不要,選擇你一個南風郡小鄉紳家的女孩兒?!”
敖鸞鏡被老太爺這話問的臉色煞白,但眼神渙散了一刻之後,很快又轉爲堅定:“當今天子盛寵不衰的兩位舒娘娘,何嘗又是高貴人家出身?然而福緣之事,誰又能說得準呢?總而言之,以前我雖然不甘心,但也無顏請家裡專門送我去長安;現在既然趕上這個機會,可以跟惟喬妹妹作伴同行,如果不試一試的話,我……我大約這輩子都不能釋懷的!”
“妹妹!”敖鸞簫皺着眉提醒她,“惟喬表妹才十五,可你已經十七——轉過年,那就是十八了!”
如果敖鸞鏡能夠在長安之行中找到如意郎君,敖鸞簫自然是願意成全妹妹的。
可照敖老太爺的分析,這個指望根本不大,反倒有可能白白賠上敖鸞鏡一歲的青春——敖鸞簫就覺得得不償失了!
還有句話他怕傷了兄妹情分沒好意思講出來:雖然他們敖家人都沒見過那兩位盛寵多年的舒娘娘,但在傳聞裡也聽說過,舒氏姐妹均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絕世姿容,否則何以能夠迷倒後宮三千的天子?
而且從得寵到現在都二十年了,依然寵奪專房?
敖鸞鏡固然可稱美人,然而距離絕世佳人,真的還相當有距離——她只是普通級別的美麗而已。
但敖鸞鏡看都沒看他一眼,只緊緊望住了敖老太爺。
老太爺沉默良久,才淡淡道:“但徐老哥夫婦的態度,你就算沒有親自看見,想來也該有所耳聞!你說他們已經那麼喜歡盛家女孩兒了,就算我這祖父念在血脈親情的份上,不顧臉皮的幫你橫刀奪愛……奪的來麼?”
“……”這下輪到敖鸞鏡愕然良久纔回話了,“徐家?祖父,您誤會了,我對徐世子沒有任何愛慕之情!”
然而不但敖老太爺聞言嘆了口氣,一臉的不信任,敖鸞簫都說:“妹妹,你之所以心心念念着去長安,正是因爲看到了惟喬表妹的種種,心生羨慕效仿的緣故。不然前兩天在瀉珠軒,你也不會明明不喜歡猛獸,而且看都沒看見過那頭叫‘初五’的豹子,就非要惟喬表妹讓給你了——方纔你還親口說了不忿惟喬表妹不肯接受徐世兄的話,可見你是覺得徐世兄好的——現在還要再跟咱們撒謊嗎?左右這裡沒有外人在,我們都是你的血脈親人,不管你做的是對是錯,我們終歸不會出賣你的,你又何必再作掩飾之詞?”
敖鸞鏡萬沒想到兄長會聯想到她當初跟盛惟喬索取初五的事情不說,還得出她的的確確就是愛慕徐抱墨的結論,一時間只覺得胸口好悶,定了定神才咬牙道:“我真的對徐世子沒有任何愛慕之情!”
見敖老太爺與敖鸞簫不但不相信的表情越發明顯了,眉宇之間都有些不悅,顯然是覺得她還想騙他們——敖鸞鏡無論是想去長安,還是想嫁盛睡鶴,都是需要這兩位親長幫助的,此刻無奈,只好把真話說出來:“其實我心悅的是……是盛表哥!”
爲了儘快打消他們的疑慮,索性全說了,“這次我之所以鬧着要跟祖父一塊來盛府,正是爲了能夠見到他!”
“他?”問題是老太爺跟敖鸞簫聞言,臉上的狐疑卻絲毫未減,反而道,“他這兩年一直在盛府,也沒見你以前鬧着要來,怎麼這次聽說徐家人帶着徐世子來了盛府,你馬上就哭着鬧着要來了?”
歸根到底還是認爲她喜歡徐抱墨?!
其實敖鸞鏡本來對徐抱墨倒也不是特別討厭,一來徐抱墨始亂終棄盛惟喬的事情沒有傳開,二來徐抱墨跟敖鸞鏡雖然談不上親密卻也沒有恩怨。
問題是盛惟喬對這位世子表現出了抗拒的態度,所以敖鸞鏡也就非常反感別人,哪怕是家裡人說她喜歡徐抱墨了——盛惟喬都不要的人,憑什麼我就要把他當成寶貝?!
此刻不免又羞又怒,說道:“這不是以前祖父也沒說要來,我不好提起嗎?這次也是聽說祖父要過來,我纔要求同行的!”
見祖父跟兄長面上的疑雲絲毫沒有打消,她生起氣來,索性直接舉手發誓,“我若是戀慕徐抱墨,就教我不得好死……”
敖老太爺跟敖鸞簫連忙阻止,一迭聲的表示相信她了——但是對於讓她去長安的這件事情,老太爺還得參詳參詳,畢竟敖鸞鏡要求跟盛徐兩家同行,這得那兩家也同意才成。
如此打發了敖鸞鏡,敖老太爺留了敖鸞簫在跟前說話,沒開口先嘆了口氣,道:“女大不中留啊!”
敖鸞簫擔心祖父傷心,小心翼翼的替妹妹說話:“妹妹姿容過人,又打小跟着孫兒一塊進的學,早年課業比孫兒還出色。也是這兩年家裡想她女孩兒家才華太好恐爲夫家所忌,喊了她去學女紅針線,這才耽擱了下來。這樣的才貌,家裡之前給她尋的那幾戶人家,固然老實厚道,但單論才幹相貌,確實是配不上妹妹的,來了盛府之後,看到惟喬表妹的例子,也難怪妹妹不甘心!”
敖老太爺又嘆口氣,說道:“這個道理我豈不知?只是徐家對惟喬那孩子喜歡的跟什麼似的,哪裡肯接受鸞鏡?就是論祖輩情分,徐老哥那人,這輩子最服盛老哥,對我不過是客氣才喚聲‘老哥’罷了——早年在軍中時,老徐他也是看在我跟盛老哥乃是同郡鄉親、盛老哥也着意照顧我的份上,纔對我另眼看待的——你說即使惟喬迄今對徐抱墨都不假辭色,鸞鏡又哪裡爭得過她?”
敖鸞簫驚訝道:“可是妹妹不是說喜歡盛表哥嗎?她剛纔都要發毒誓……”
“女孩兒家惱羞成怒之下說的激憤話罷了!”敖老太爺根本不相信,“她如果喜歡的是睡鶴那孩子,那麼就是把惟喬那女孩兒當小姑子看了,如此她討好那女孩兒都來不及,更遑論是嫉妒那女孩兒?”
“我看她啊十成十是將那女孩兒當成了情敵,這才耿耿於懷——爲了不節外生枝,我本來不該答應讓她走這遭的!”
“可瞧她方纔發毒誓那麼利落的決絕勁頭,又怕不讓她去,她一直惦記着無法釋懷,回頭即使勉強嫁了人,怕也要鬱郁終身不說,沒準還會在夫家鬧出事情來!”
“所以等會我還是豁出老臉,去跟兩家說這事。”
“要沒意外的話,兩家會同意的——但就放鸞鏡一個人去長安,一來不合情理,二來我也不放心!”
“而你爹孃叔嬸他們各有差使,都脫不開身!”
“所以趟只能辛苦你,跟着她了——她此行能不能在長安找到如意郎君且不提,無論如何,不能讓她挖了惟喬女孩兒的牆角!”
“這不是我不幫自家人,然而若非盛老哥,我當年早就在戰場上死的屍骨無存了!”
“盛老哥照顧我,無非是因爲我跟他乃是同鄉,並無所求!”
“這些年來,我一直想着報答他,卻什麼都沒能爲他做不說,當年爲了你們姑姑,還大大落了他的面子;前年爲了德兒,又將那白氏給殺了……這些他都沒跟我計較,非但幫忙掩蓋真相,也仍舊視我如手足。”
“雖然他大度,可是我要再得寸進尺,任憑孫女去搶他孫女的人……那我還是人麼?”
老太爺眯起眼,輕輕拍着孫兒的手背,聲音不高,卻堅定異常,“所以,你一定要盯牢了鸞鏡,絕對不能讓她做下這等混賬事!”
“想來她即使心高氣傲,去過一趟長安,親眼見識到寧威侯府的威嚴與尊貴,知道咱們家跟徐家的差距之後,也就沒了折騰的心思,自然就會收心,安安分分的回來嫁人了!”
敖鸞簫凜然領命:“孫兒一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