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嫵顯然是從三房一路跑過來的,鬢髮衣角都沾了不少露水。
話音未落,服侍她的兩個丫鬟已經氣喘吁吁的追進來,匆匆給盛惟喬行個禮,就上前拉住她朝回拖:“七小姐!七小姐!今兒可是老太爺壽辰,求求您別鬧了,待會誤了給老太爺磕頭的時辰可怎麼辦?!”
“二姐您放心,今兒看我怎麼給您出氣!”盛惟嫵竭力掙扎着,只是她今年才七歲,倆丫鬟都十四五了,自然不是對手,只得邊被拖走,邊信誓旦旦道,“二姐您等着看那外室子怎麼滾出去吧!”
盛惟喬聞言非常感動,然後毫不猶豫的幫兩個丫鬟把堂妹死摳在門框上的手指掰開:“乖,今兒祖父壽辰,趕緊回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有什麼事情咱們回頭說!”
揮手目送盛惟嫵遠去之後,盛惟喬方提着裙裾回到鏡臺前,唏噓道:“還是七妹心疼我呀!”
“二小姐!”綠錦跟綠綺面面相覷片刻,不得不提醒她,“七小姐方纔說,讓您看着外……看着她怎麼把公子趕走,她……她該不會已經做了什麼了吧?”
——盛睡鶴雖然已經確認認祖歸宗了,但因爲還沒開祠堂將他正式列入宗譜,是以目前還不在同輩的排序之中,上上下下這會只稱他“公子”。
盛惟喬聞言愣了愣,細細一回想盛惟嫵方纔所言,這才恍然盛惟嫵不是專門來給自己說計劃的,而是提前來給自己報喜的!
要擱平時,堂妹這麼幫自己,她肯定很高興。
但今天是盛老太爺的壽辰,盛惟喬雖然嬌縱,到底不想壞了祖父的興致,這會也緊張起來了:“那你們趕緊去個人追上她,問問到底怎麼回事?”
綠錦跟綠綺正要商量誰去,細泉卻奉了馮氏之命,過來替盛惟喬今日的裝扮掌眼了,看到她已經穿上馮氏親自挑的櫻紅撒金刻絲石榴紋窄袖綢襦,系蓮青色蹙金累珠疊紗裙,頭上雙螺髻也已梳好,半開的首飾匣內琳琅滿目——忙道:“夫人方纔想了想,說昨兒個給小姐揀的翡翠蝶戀花簪子雖然好看,卻不夠應景,讓您還是戴那支羊脂玉壽字簪。”盛惟喬邊從匣中取出那支壽字簪,邊催丫鬟:“你們快去啊!”
“二小姐要她們去做什麼呢?”細泉聞言好奇的問。
待知緣故,不禁笑了,“七小姐纔多大啊?想來只是些淘氣把戲——待會你們姐妹都要到後堂的,到時候再私下問問她不就是了?這會忙忙的遣人追去三房,叫三老爺跟三夫人知道了,沒準就要嗔七小姐!”
盛惟喬一想也是,把簪子朝鬢間一插,對着鏡中左顧右盼:“怎麼樣?”
“咱們小姐當然是仙姿玉貌!”細泉邊誇邊又替她擇了幾件佩飾——半晌後終於收拾好了,先去同盛蘭辭夫婦匯合,然而到了乘春臺,盛睡鶴卻先在了,瞧盛蘭辭夫婦的神情,似乎還跟他相談甚歡?
本來興沖沖的盛惟喬立刻拉長了臉!
偏盛蘭辭夫婦還怪她:“怎麼不給哥哥問安?”
“我纔回來,尚未盡過兄長之責,妹妹同我陌生也是人之常情。”盛惟喬聞言把頭朝旁邊一扭,不理不睬,見狀盛睡鶴笑着圓場,“往後相處多了,自然就熟悉了。還請爹孃不要擔心!”
許是爲了賀壽,他今日沒有再穿玄衫,卻換了身大紅刻絲繡麒麟的袍衫。
同樣是男子着紅,寧威侯世子徐抱墨給人以雍容華貴之感,叫人想起玉堂金馬裡的燈紅酒綠與紙醉金迷;
盛睡鶴卻生生穿出一份天涯羈旅的瀟灑恣意。
只是這身大紅也將他面色襯托得格外蒼白,難免叫盛惟喬再次想起那天瀉珠軒的意外。
——那麼重的傷,算算時間現在怎麼也不可能好全。
也不知道這人怎麼忍得住,進進出出都若無其事?
她這麼一走神,竟忘記反駁盛睡鶴的話,醒悟過來後,自然格外羞惱——但這時候盛蘭辭夫婦都已起身:“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去後堂吧!”
等我待會問清七妹給你預備了什麼陷阱,若是不會擾了祖父壽辰,哼哼!
盛惟喬見狀,只得轉步跟上父母,不忘記朝盛睡鶴遞去一個惡狠狠的眼神。
不想盛睡鶴也回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他容貌昳麗,笑意盈盈時尤其賞心悅目,於此刻滿庭花紅柳綠中當真是風流難言,但盛惟喬卻莫明感到好一陣毛骨悚然,驟驚之下,竟差點一腳踩在裙襬上!
穩了穩心神後,她再次瞪向盛睡鶴,這人這次卻沒朝她笑了,只平靜的看向前方,擺出專心走路的樣子。
找不到理由找麻煩,盛惟喬只得悻悻轉過頭去。
如此到了禁雪堂,明老夫人跟二房三房已經在了,許是爲了彌補昨日衝口而出的話,老夫人今日對大房格外的親熱,簡直親熱到了諂媚的地步。
只是盛蘭辭夫婦今兒一個需要主持前院,一個需要招呼後頭,可沒什麼空陪她聯絡感情,所以略說幾句,就各自去做正事了——明老夫人只好轉移目標,把盛惟喬喊到身側,噓寒問暖,問長問短,關切得不得了。
盛惟喬被這祖母疼愛的好生焦急:她還要去跟盛惟嫵打聽消息呢!
然而明老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還琢磨着從這孫女入手,化解與大房之間的罅隙,哪肯放她走?
左一句右一句,愣是把她扣住了!
這麼着,好不容易等郡守、縣令、馮家、宣於家等本地頭面人物到賀,總算可以脫身後,盛惟喬四下一看,哪還有盛惟嫵的影子?
“細泉姑姑說的有道理,七妹妹才七歲,即使想幫我出氣,料來也不會太過份的!”盛惟喬找了一圈沒尋到堂妹,想到細泉的話,微微緊張的心情也就放鬆下來。
正好幾個同齡女孩兒邀她入席吃茶說話,她也就欣然應允——只是萬沒料到,她也好,細泉也罷,都太低估盛惟嫵了!
因爲半晌後,正與衆人談笑風生的盛惟喬,被緊急召到正堂,當着滿堂賓客的面,盛老太爺氣得鬚髮皆張,叱問:“混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盛惟喬茫然看向下首——一個粉襦紅裙的妖嬈女子,正楚楚含淚訴說道:“盛家小姐的丫鬟說,只要奴家今兒個過來,當衆說肚子裡的孩子是睡鶴公子的,要盛家給個名份,就給奴家一百兩銀子的辛苦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