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太爺很心塞!
昨天次子的外室抱着孩子鬧上門,今天才認回來的長孫也有女人找上門——還是當着衆多來給他賀壽的賓客的面!
老太爺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臉面都丟光了!
最讓他吐血的是,他還沒發作,強撐着出席壽宴的盛蘭斯卻“咦”了一聲,說是認出這女子乃是天香樓裡的姐兒,而盛睡鶴小半個月前才被盛蘭辭從外地接回來,回來的這些日子去向如何,盛家上下都清楚,他壓根沒去過天香樓好不好?!
這麼着,老太爺自然勃然大怒,要追查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在他的壽辰上如此觸他黴頭了!
誰想雷霆大怒一發,這女子二話不說招供是他嫡親孫女兒盛惟嫵買通來的!
盛家三老爺盛蘭梓嚇得當場就跳腳了:“我女兒才七歲,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情?再說,我女兒同睡鶴這孩子無冤無仇,她至於要在今兒這樣的好日子裡找你來給我爹添堵麼!”
好麼,這話一出,盛家上下,包括盛老太爺在內,都下意識的看向了盛蘭辭,意思不言而喻:未必是盛惟嫵,恐怕是盛惟喬乾的吧?
盛蘭辭當然相信自家乖囡不是這樣的人,然而衆目睽睽之下,他跟盛老太爺都不好包庇,只得派人去把兩個女孩兒都召過來對質。
此刻盛惟喬先到,老太爺當着滿堂賓客的面,拍桌子吹鬍子,咆哮:“是不是你前兒個罰的刁奴心懷怨恨,假冒你名義攛掇你妹妹那邊的人做了此事?早就跟你說過了,那種吃裡扒外不安好心的東西,合該趁早打發出去!小孩子家不懂事就知道心慈手軟,你現在看看你心慈手軟鬧出來的事兒!!!”
這話裡暗示偏袒的意思非常明顯了,盛惟喬也聽了出來,正要順着祖父的意思搪塞過去,不想晚到一步的盛惟嫵恰好走進來,聞言想都沒想:“二姐什麼時候罰過底下人?祖父您記錯了吧?說不定是盛睡鶴那個外室子乾的,栽贓二姐呢?!那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然二姐怎麼會討厭他?”
說到這兒瞥見盛睡鶴好端端的坐在位置上,不由一愣,“祖父怎麼沒有把你往死裡打?明明昨兒個二伯被打得好慘!聽說祖父還要趕二伯出門,祖父您可不能這樣偏心!”
衆人:“………!!!”
盛家上下心悅誠服的給這位小祖宗跪了:合着她在自家祖父壽辰之日,派丫鬟去天香樓買通個妊娠在身的姐兒,當衆栽贓自己親堂哥的血脈,皆因昨兒個目睹了二房外室找上門之後,盛蘭斯的遭遇,以爲依葫蘆畫瓢,就可以愉快的趕走盛睡鶴,幫她喜歡的二姐出氣!
還好這麼可怕的孩子不是我家的!
在場賓客無不如此想到——包括盛惟嫵的親外家。
死一樣的寂靜片刻後,盛蘭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到盛老太爺跟前,一邊死死抱住親爹的大腿,免得親爹站起來去抽女兒,一邊扭頭大喝:“畜生!還不快滾過來給你祖父請罪!”
“乖囡,你也過來跪下!”這會心急如焚的親爹不只他一個,盛蘭辭跟着怒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妹妹年紀小不懂,有什麼事情你要給她說清楚,不然她誤會了可不是要好心辦壞事了嗎?!”
盛惟喬忍住吐血的衝動,扯了不情不願的盛惟嫵,一塊跪到盛老太爺跟前。
老太爺鐵青着臉,踹了盛蘭梓幾腳,見“實在掙不開”,“呼哧”、“呼哧”的直喘氣,似乎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諸位,這原本是家事,不想卻擾了諸位的興致,敝家實在萬分歉疚!”盛蘭辭心裡清楚,老太爺這是暗示自己趕緊善後,好歹把場面圓起來——他起身走到堂上,朝四周團團一拱手,誠懇道,“但既然在這兒鬧起來了,敝家怎麼也要給諸位一個交代!所以接下來得再打擾諸位一些時間,還望諸位莫要見怪!”
說着深深一揖到地。
盛蘭辭在本郡名氣非常大,不僅僅是因爲他把盛家發展到了跟宣於、馮兩家這種數代積累的鉅富並駕齊驅的地步;更因爲他當年金榜題名之後,明明已經進了翰林院,有機會平步青雲,卻爲了照顧老父繼母,以及弟弟妹妹們,毫不留戀的致仕還鄉。
這種要才華有才華,要品德有品德,要能力有能力的人,哪個朝代都不嫌多。
是以即使他辭了官,朝廷仍舊贈其從五品的朝散大夫一職不說,還命本地官府出資,在盛府外修了座牌坊銘刻此事,載入郡志,以示讚揚。
這也是今日盛老太爺壽辰,郡守縣令都攜眷前來道賀的緣故。
換了尋常商家,再是家財萬貫,可也沒有這樣的臉面。
所以這會見他親自行禮,許多人都紛紛起身相還,沒站起來的幾個也都擺手表示不在意。
盛惟喬的嫡親外祖父、本郡三大勢家之一的馮家老太爺馮理,還幫忙出言搭了個梯子:“你儘管把事情說清楚!兩個孩子都是咱們這些人看着長大的,從來沒有一日離開過跟前,是什麼品行什麼爲人,咱們這些長輩怎麼會不曉得?必是我前段時間有些小恙,小女兒不放心,專門回馮家照應了我幾日,疏忽了自己家這邊,叫底下刁奴鑽了空子,妄圖敗壞小主子名譽!”
“岳父火眼金睛!”盛蘭辭忙又對馮理專門躬了躬身,趁勢說道,“事情正如岳父所言:我們夫婦膝下只得一女,雖然有二房三房的兄弟妹妹們相處,但回到大房便只她一個孩子,她難免感到寂寞。所以自從睡鶴回來後,小女欣喜萬分之餘,時常埋怨我們沒有早點把這哥哥接回來。不想這些埋怨的話語,叫年幼的侄女兒斷斷續續聽了之後,卻誤以爲小女對兄長有怨了!”
“大哥,嫵兒雖然莽撞些,但絕對不是會做出今日之事的人啊!”盛蘭梓聞言不由抓狂:你倒是把你女兒摘乾淨了,我女兒呢?!
“這是自然!”盛蘭辭忙給他遞個了眼色,什麼話!他親侄女他能不管嗎?
趕緊繼續編,“我這侄女嫵兒,一向天真沒城府,且不說她怎麼可能想到這麼個法子來陷害她堂哥,單說她一個養在深閨裡,才七歲的小姐家,怎麼可能知道天香樓?!何況她如今月錢也才幾兩銀子,平常隨兄姐出門個三五回就沒了,又哪裡來的一百兩銀子?!說不是她身邊的下人在作怪——諸位說句公道話,可信?”
今兒個過來道賀的人,不管心裡怎麼想盛家,至少場面上他們是跟盛家好的。
所以雖然對他這番話半個字都不相信,聞言都紛紛附和,衆口一詞的斷定姐妹兩個是被心懷叵測的奴僕給害了!
“今日乃家父壽辰,所以此事暫且擱置,明日查出真兇後,敝家再登門給諸位賠禮!”盛蘭辭說着又是團團一揖——到這時候,盛老太爺才“終於”緩過來,一腳踹開盛蘭梓,指着兩個孫女兒叱道:“看在你們都是無心之過,且爲下人所害的份上,這次饒了你們下次再不把身邊人管管好仔細家法!”
講到一半,見盛惟嫵一臉不服氣的想要接話,嚇得老太爺趕緊加快語速,不帶停頓的一口氣說完,末了使勁一拂袖,“現在都給我下去!”
盛惟喬也是一身冷汗,按着妹妹給祖父磕了個頭,爬起來後幾乎是拖着她跑出了正堂!
看到堂姐妹兩個的背影消失在門中,盛家上下無不長出口氣,放鬆之餘,竟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盛家崛起迅速,勢頭正猛,盛蘭辭尚處壯年,猶自大有可爲。
連南風郡的老牌勢家,馮家跟宣於家這兩年都對盛家頗爲忌憚——而且盛蘭辭賠禮後不久,到了盛家子孫挨個給盛老太爺拜壽的流程時,玉冠錦袍的徐抱墨也跟在盛睡鶴這輩人之後,當衆跪下來,給盛老太爺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讓滿堂賓客越發對盛家肅然起敬!
這可是寧威侯世子啊!
而寧威侯是誰?
是當今朝堂軍方的中流砥柱!
雖然說這位侯爺是在北面建功立業的,但因爲殺敵過於勇猛,可謂是大穆上下家喻戶曉的悍將,桑梓又近在南風郡隔壁——這樣的人物,對於今日登門的絕大部分人來說,那都是個傳說。
結果寧威侯經朝廷正式冊封的世子卻對盛老太爺執晚輩禮不說,據說接下來還會在盛府小住一段時間,足見盛家與寧威侯府的交情,是何等深厚!
所以儘管看了一場意料之外的熱鬧,對盛家的家教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但接下來的壽宴上,衆人都是絕口不提盛家兩位小姐,權當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興興頭頭的給盛老太爺道賀。
只是賓客們明事理,盛家卻不可能當真若無其事。
強撐着敷衍到晚上,總算把最後一位賀客都送走了,盛老太爺回到禁雪堂,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就拍着桌子喝道:“叫那兩個孽障與我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