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決定在江南停靠,爲敖鸞簫請名醫診斷後,敖鸞簫就被迫開始了臥榻休養的生涯。
雖然他堅持自己沒有大礙,甚至想去甲板上打一套五禽戲來證明自己的健康——但一來衆人全部不同意,妹妹敖鸞鏡更是恨不得跪在榻邊苦苦哀求;二來大夫私下跟他說:“在下開的藥都是補氣培元的,哪怕好好的人也可以吃,如今大家這樣關心公子,公子又何必拂了這番好意?”
敖鸞簫本來就覺得愧對衆人,聞言覺得也有道理,反正馬上就要到江南了,到時候請名醫看過無事,他也就可以從榻上起身,再次攜妹妹給盛徐兩家的人請罪,同時告辭。
結果他躺了兩天,喝了兩天的藥之後,竟真的病了起來!
這病也不是很嚴重,就是覺得全身上下軟綿綿的使不出力氣來,然後人也沒什麼精神。
敖鸞鏡看到這情況,嚇壞了,慌忙找來衆人。
這次大夫望問切問了一番之後,就不像上次那麼輕鬆了,轉頭就請罪:“小的學藝不精,險些誤了敖公子,還請諸位責罰!”
敖鸞鏡嚇的臉都白了,顫聲道:“你……你是說?!”
“因爲之前小姐說敖公子吐了血,小的當時診斷敖公子是沒有大礙的。結果現在才發現,公子他當時固然看着無事,其實卻因怒火攻心,傷了……”大夫一口氣說了一大串估計連盛睡鶴都沒聽懂的醫經藥理,末了才一臉慚愧道,“萬幸這兩日的固本培元藥湯將這隱患激發出來,如今敖公子看似乏着,但這是件好事,因爲這隱患若一直深藏體內,往後爆發,麻煩更大!”
盛睡鶴就問:“那麼現在敖賢弟到底怎麼樣呢?”
大夫說:“現在的方子得改,回頭還要配合鍼灸與藥浴。”
敖鸞鏡本來就覺得這大夫醫術不行,現在聽說連鍼灸跟藥浴都要用上了,這麼大動干戈,顯然敖鸞簫的問題很大——那怎麼還能讓這個庸醫繼續治呢?
萬一這庸醫治壞了可怎麼辦?
所以立刻流着淚哀求:“能不能讓樓船快點到江南?”
盛睡鶴巴不得把他們早點打發走,聞言假惺惺的安慰了幾句,就命人出去催促樓船提速了。
如此當天傍晚就進入了江南的海域,但因爲附近沒有大港,樓船不方便進入,也怕進去了找不到合適的名醫,是以大家一塊勸着敖鸞鏡,到底再忍了一晚,次日中午,才揀了江南一個名港停靠。
樓船才把跳板搭好,在盛睡鶴的授意下,就有人跳上碼頭,飛奔而去找大夫。
之後請上船來的某位在江南薄有名氣的大夫,仔仔細細的診斷一番後,撫着花白的長鬚,當場斷言敖鸞簫至少需要一個多月的靜養纔可以去掉病根、而且不建議在樓船上靜養:“樓船雖然龐大,但與海上遼闊相比,不過是渺渺一粟罷了!如遇風浪,必定顛簸!這樣的環境,哪怕艙室佈置的再豪華,又怎麼可能適合病人長住呢?如果這位公子沒有十萬火急的大事,還是現在就下船,就近尋個地方住下來,讓老朽專心調理。”
“如此雖然麻煩,卻能保證不留後患!”
“觀公子尚且年輕,想必雙親都在,老朽勸公子一句,即使公子自己託大,也該爲家中二老想想纔是!”
這話音才落,旁邊敖鸞鏡頓時就拭淚了:“哥哥,求求您了,您就聽這位大夫的吧!”
敖鸞簫先前拒絕向江南名醫求醫,那是因爲他知道自己所謂的吐血是假的,只道自己身體沒問題。
但在船上躺了兩天後,親身感受到了疾病的影響,自然也不敢怠慢——他底下雖然有弟弟,卻都是堂弟,他父母可就他一個兒子!
正如這江南大夫所言,爲了父母他也不可能輕忽自己的身體,尤其眼下出門在外,身邊還有個妹妹需要他照顧!
“賢弟,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去安排!”盛睡鶴將兄妹倆的心思看的明白,心中暗自滿意,面上卻不露聲色,故意道,“好在咱們出發的早,在江南停留一個來月也無妨!還能領略下此地不同於南風郡的風情!”
“這如何使得?”敖鸞簫是準備留下來調養身體了,但見盛睡鶴有留下來陪伴的意思,頓時變了臉色,拒絕道,“此番同行,已經拖累兩位兄長無數!若再爲我這病耽擱了你們的行程,那我寧可不治了!”
他是滿腔赤誠,生怕耽擱了盛睡鶴與徐抱墨的春闈——因爲雖然按照他們出發的時間,在江南停留一個來月的話,時間上確實是夠的。
但實際上趕考的士子除非實在沒條件,不然都會趕在年前就抵達長安。
這是因爲春闈一般都在二月初,這時候說是春天了,實際上還是很冷的,乃是百病容易發生的季節,若是掐着時間到長安,萬一路上摔着碰着、染了風寒之類,再去貢院裡熬上九天,哪怕還有命出來,八成也要發揮失常了!
不然盛睡鶴跟徐抱墨何以才入冬就動身?
圖的不就是早點抵達長安,有足夠的時間熟悉環境跟氣候,來年好以最好的狀態入場嗎?
敖鸞簫哪肯拖他們的後腿?
所以死命的推辭——盛睡鶴讓船上大夫給他下藥,爲的就是體體面面的把他們兄妹留在江南,因此堅持了片刻後,見敖鸞簫越說越激動,都恨不得要跳海相迫了,也就掩飾住高興,“勉爲其難”的答應下來:“敝家在江南也有薄產,其中一處別院就在附近,正好灑掃出來給賢弟靜養用,這點請賢弟務必不要推辭!否則我們是絕對不放心就這麼把賢弟留下來的!”
看在這人如此上道的份上,多少也給點補償嘛!
畢竟無論船上的大夫,還是跟前這位在江南薄有名氣的醫者,他私下都塞了銀票,最吃苦頭的敖鸞簫,哪能虧待了?
敖鸞簫本來打算去住客棧、或者租賃個小院子,但因爲剛剛拒絕過盛睡鶴留下來陪他調養身體的要求,此刻生怕再拒絕的話顯得太生分,沉吟了會,到底答應了。
而方纔雖然沒談到敖鸞鏡,但敖鸞簫要留在江南養病,她作爲同胞妹妹是肯定要在左右照顧,不可能繼續隨樓船北上的。
這時候的敖鸞鏡,因爲生怕敖鸞簫有事,也淡了繼續糾纏盛睡鶴的心思。
只在雙方道別的時候,鼓足勇氣喊住了盛睡鶴——只是對着盛睡鶴笑的溫文爾雅卻沒有半點情意的眸子,她原本打算說的話,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躊躇良久,最終只低頭道:“表哥,這些日子……多謝你了!”說完不待盛睡鶴回答,她就轉過身,跑了開去,以免被看到眼中的淚光。
而盛睡鶴卻是暗鬆口氣,一邊迅速回到樓船上吩咐開船,一邊暗自慶幸盛惟喬正在拉着盛惟嫵的手,指點不遠處的海鷗,沒注意到方纔那一幕。
打發了敖家兄妹後,盛睡鶴就盯上了徐抱墨。
鑑於這人也是要去長安趕考的,盛睡鶴到底沒有喪心病狂到也送他一場“養病”的待遇,只在私下提點他:“世兄之前口誤惹惱了乖囡囡,如今若還要老在她面前晃悠,豈非是在不斷提醒她?如此過些日子到了長安,不定她當真要在令尊令堂面前好好表現了!”
徐抱墨聽的汗流浹背,深以爲然:“還是賢弟心細!那什麼,以後我就不出艙門了,正好專心溫書!”
盛睡鶴很滿意他的識趣,隨口給他吃定心丸:“世兄放心,只要世兄不主動出現在乖囡囡面前,愚弟一定會設法在乖囡囡面前爲世兄斡旋,令她早日打消那些賭氣的念頭!”
——只要你不老是出現在乖囡囡面前,一次次的引起她對你的注意,老子保證想方設法的在她面前說你壞話,務必讓她對你厭惡了再厭惡,最好到了長安之後,連寧威侯府的門檻都不想踏!
“恆殊弟,爲兄能有你這樣的兄弟,真是三生有幸!”徐抱墨感動萬分,覺得這兄弟真是太好了,雖然前年幫盛惟喬把自己打的死去活來,不過一來當時自己確實有錯,二來多半也是被那頭母老虎逼的——如今自己在這樓船上被盛家母老虎盯上,可謂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要沒盛睡鶴幫忙,大概只有坐以待斃一條路了!
這麼想着,禁不住抹把淚,動情道,“恆殊弟,你簡直是爲兄的再生父母!”
“再生父母”笑容完美,信誓旦旦:“世兄放心的閉門苦讀就是,一切都交給愚弟吧!”
就喜歡情敵這傻乎乎的勁兒!
只不過,連施手段打發了敖鸞簫跟徐抱墨後,盛睡鶴卻沉痛的發現,他仍舊無法達到跟盛惟喬終日廝守的目的!
倒不是說船工跟下僕礙事,而是……他都忘記了,船上還有個九歲的盛惟嫵,專業黏堂姐八年!!!
站在舷窗前,看着甲板上嬉鬧的一大一小倆女孩兒,盛睡鶴臉色那叫一個黑雲壓城城欲摧!
偏偏!
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還沒法像打發敖鸞簫跟徐抱墨那樣打發:首先她不需要趕考,也不可能跟徐抱墨一樣閉門苦讀;其次她要是病了,盛惟喬必定親自在榻邊照顧,那就更沒時間分給盛睡鶴這兄長了!第三這女孩兒是盛惟喬的嫡親堂妹,可不是敖家那樣的外人,年紀又這麼小,她就是有緣故需要離船,盛惟喬絕對不會放她單獨走,肯定是跟她一塊!
“老子英明一世,怎麼就糊塗一時,竟叫這礙事的混賬上了船?!”
從江南到長安的漫漫路上,盛睡鶴心中咆哮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了。
萬幸臘月初,一行人終於抵達長安——看着前來碼頭迎接的寧威侯一家,重點是其中一位年歲與盛惟嫵彷彿的女孩兒,盛睡鶴簡直有種淚流滿面的衝動,暗想:“這下那混賬小丫頭有年歲彷彿的玩伴了,以後應該就不會太纏着乖囡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