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喬心中急速的思索着:“如果高密王妃只是因爲自己少年時候才華橫溢,對年少有才的女孩兒起了惺惺相惜的念頭才召見靜淑縣主,但靜淑縣主既有詩文流傳進高密王府,驚動久不與外界來往的高密王妃,總不可能就寫了那麼一首詩作,還那麼湊巧的被高密王妃知道了、繼而得到這位王妃的召見吧?”
“恐怕靜淑縣主的才學還在其次,關鍵是那首詩作的內容,是悲嘆骨肉失散,祈願親人平安無事……如果高密王府的嫡三子當真只是失落在外,而非夭折,高密王妃始終惦念着這個子嗣,靜淑縣主的這首詩作,卻恰恰觸動其心懷了!”
“如此,王妃起了召見之念,才合情合理!”
“而哥哥他爲了桓公的事情,專門約了靜淑縣主到碧水郡密會。前段時間,我們找宅子的時候,靜淑縣主卻是故意引慶芳郡主跟那位趙姑姑與哥哥照面!八成,是因爲哥哥容貌長的酷似高密王妃!”
考慮到盛睡鶴流落玳瑁島時才五歲,又是海難之後獲救,可謂飽經摧殘,這情況下,未必還記得父母容貌。
所以……估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長的像高密王妃?
不然,按照盛惟喬對他的瞭解,他未必肯讓桓夜合如此輕鬆的抓到這個把柄。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記得,但高密王妃已經十幾年不在人前露面,如孟歸歡所言,長安城裡年少一代的女孩兒根本沒見過她,桓夜合曾被高密王妃召見的事情,估計也不是人盡皆知。
盛睡鶴之前遠在玳瑁島,就算長大點後有了自己的人手,派人前來長安打聽消息,說不定就恰好漏掉了此事,所以纔出了岔子,給了桓夜合揣測出他身世的機會。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又有一個問題了:盛睡鶴若當真是高密王府那個傳聞中夭折的嫡三子,高密王妃又爲他哀痛到了這年紀就滿頭華髮的地步,他也記得自己的身世……爲什麼到現在都不去認親?
甚至還答應盛蘭辭的提議,進入盛家做了盛家大公子?
“而且我們纔到長安的時候,因爲丹陌樓的事情,曾去高密王妃的孃家趙府賠罪,當時哥哥也是去了的,雖然因爲男女有別,沒去後院拜見趙家女眷,卻也跟那徐抱墨在前頭同趙家的幾位公子會晤了半日的。”盛惟喬沉吟,“如果他容貌酷似高密王妃的話……何以趙府無動於衷?就連慶芳郡主跟趙姑姑那邊,還是靜淑縣主去聯絡的?”
雖然趙府的兩位老爺,大老爺趙適遠在北疆;二老爺趙遒作爲今科主考官,爲了避嫌特意沒跟倆應考士子照面。
……但那幾位出面招呼徐抱墨、盛睡鶴的趙府公子,雖然年輕,卻都是高密王妃的親侄子!
即使他們中間沒有長的像高密王妃的,總不至於連親姑姑都沒見過吧?
還是說,高密王妃這兩年甚至連侄子侄女都不見,導致年輕點的侄子們,都不知道這嫡親姑姑的長相,所以纔沒對盛睡鶴起疑心?
這可實在奇怪了,當年之事,總不可能跟趙府也有關係吧?
高密王妃再耿耿於懷,難道還會跟孃家都因此疏遠了?
盛惟喬想到這裡,忽然心頭一沉:“高密王府……這些年似乎也沒找過他們的嫡三子,對外都說是已經夭折了?!”
按照高密王府的權勢,如果他們尋找過失落在外的親生骨血的話,即使時隔多年,這長安豈能沒有傳言?
孟歸歡又怎麼會言辭鑿鑿的說,高密王府的嫡三子,乃是夭折?
……如此倒也難怪盛睡鶴沒有主動找上門去,更不肯承認跟高密王府有關係了!!!
畢竟如果他當真是高密王府的嫡三子,作爲原本嬌生慣養的宗室子弟,在經歷了顛沛流離到玳瑁島,又從那樣一個如狼似虎的海匪窩裡硬生生的拼殺出頭,中間天知道吃了多麼苦受了多少委屈經歷了多少屈辱與出生入死!
這種情況下,終於有能力打聽高密王府了,興許他還是滿心歡喜的準備叛逃出玳瑁島、回到家人的懷抱呢!卻被告知自己早就死掉了,還是自己家裡人一致認可的“夭折”……換了盛惟喬,這種家人她也肯定不承認啊!
這可不僅僅是咽不下這口氣的問題,而是王府既然都說了他們家嫡三子已死,這時候跑上門去認親,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不問青紅皁白的按上個“冒認皇親”的罪名處死了事?!
“怪道之前哥哥發誓的時候,竟說出高密王閤府不得好死的話!”盛惟喬倒抽一口冷氣,暗道,“當時他還跟我說,這是證明他跟高密王府沒關係……現在看來,這根本就是對高密王府恨之入骨!!!”
可高密王妃在“時疫”之事後的驟變,以及前不久慶芳郡主與趙姑姑,尤其是那位趙姑姑看到盛睡鶴之後的異常……又是爲了什麼緣故?
是別有內情,還是……虧欠之下的心虛與愧疚?
……高密王,這位天子親弟、宗室王爺、朝堂巨擘的後宅,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麼?!
盛惟喬這裡越想越是神情凝重心事重重,未想公孫應姜在旁聽着孟歸歡的講述,眼珠轉來轉去,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小聲問孟歸歡:“十一小姐,德平郡主算計崇信伯爺的那種藥,是打哪弄來的啊?效果好麼?”
盛惟喬聞言,倏忽扭頭,死死的看着她!!!
直要噴火的雙目中明明白白的寫着“你要是敢問了之後依葫蘆畫瓢的睡人家美少年你姑姑我現在就弄死你”!
公孫應姜被她看的縮了縮腦袋,心虛的轉過頭去不說話了。
孟歸歡哪裡知道面前這個長相弱柳扶風、神情嬌怯溫柔的女孩兒,會有着那樣驚世駭俗的理想?
聞言還以爲盛家規矩緊,忙圓場道:“這事兒怪我,這種腌臢髒污的事情,說出來實在是污了你們的耳!主要是我看你們來長安不久,又都是心軟好說話的人,別給那德平郡主裝可憐騙了去……再說這會兒也沒外人在,老實講,有些事情固然不適合出咱們這樣人的口,可是這知道呢也其實是該知道的!”
“畢竟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陰私手段什麼的,咱們知道了左右也不會去害誰,可至少可以防着人來害咱們還有咱們身邊的人呀!”
盛惟喬聽得十分無語,暗道:“小姐!你道我家這侄女兒做什麼這麼問?她十成十問了就是爲了去害人的好不好?!”
這要是在南風郡,公孫應姜堅持她“睡遍天下美少年”的想法,頂多就是給盛家抹黑,給盛睡鶴等盛家子弟的仕途帶去隱患。
可這裡是長安!
公孫應姜如果這麼幹,沒準她才睡完不該睡的人,自己這些人連帶南風郡那邊期待喜訊的盛家人,都要被一鍋端了好嗎?!
所以盛惟喬是絕對不會允許公孫應姜胡鬧的!
偏偏這事兒她又不好跟孟歸歡說,孟歸歡呢不知就裡,爲了緩和氣氛,繼續道:“至於德平郡主當初算計我六哥的是媚藥,就是男子吃了之後會……會不由自主的非常無禮……至於說她是從哪裡弄來的,據說是趁出宮的機會找藥鋪配的?”
“聽我六哥後來告誡我們,這種藥跟蒙汗藥之類,其實差不多的藥鋪都有,就是一般情況下他們是不肯賣的,要麼是出的銀子特別多,讓他們心動;要麼就是有熟人介紹。”
“那德平郡主這十幾年來一直在宮裡住,雖然我姑母也懶得跟她計較一份吃穿用度,但月錢是不算多的,不過一個月那麼幾兩銀子!”
“之前以爲莫太妃會補貼她,莫太妃是先帝時候的寵妃,手裡攢的私房可不在少數。”
“但看她到現在都沒出閣,莫太妃也沒管,多半做了什麼錯事,把莫太妃也得罪狠了……估計爲了從藥鋪裡配到那副算計我哥哥的藥,也是把從前的積蓄花了不少了,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也真是活該!”
這位孟十一小姐沒注意到盛惟喬發青的臉色,還在語重心長,“所以咱們往後出門,如果是去對頭的地盤上,在場的人又少的話,千萬留個心眼!不然若着了道兒,可就慘了!畢這些害人的東西,卻不是特別難弄到手的!”
公孫應姜眼觀鼻鼻觀心,坐姿端正的跟尺子量過似的,用蚊蚋般的聲音說道:“謝、謝十一小姐提點,我……我以後一定會注意的!”
“你也別太拘着你這侄女兒了!”孟歸歡不曉得這是她做錯事情之後爲了逃避懲罰的慣用伎倆,看到這情況,還以爲她被盛惟喬此刻陰沉無比的臉色給嚇壞了。
說了會閒話,聽着外頭逐漸熱鬧起來,決定出去看看時,趁着前後腳的機會,就拉着盛惟喬說悄悄話,“雖然是你晚輩,可卻跟你同歲,馬上也是要出閣的人了……你這會子還管她管這麼緊,一來她臉上無光,容易被人小覷;二來她這會受制於輩分不敢反駁你,萬一心裡存下罅隙,成親後就跟你生分了,卻是何必?到底好好的姑侄!”
盛惟喬心情沉重道:“不!你不知道我擔心的是什麼!”
“難道你還擔心她效仿德平郡主,對待自己喜歡的人?”孟歸歡聞言就失笑,“你以爲這種事情,誰都做的出來啊?換了咱們,有人把藥塞手裡,推着咱們去做也不行啊!瞧你這侄女那怯生生的樣子,膽子遠沒有咱們大呢!咱們都不敢的事情,借她是個膽子她敢?十成十是好奇多問了一句,何必這兇巴巴的樣子,把人家都嚇的快哭了!”
她不但敢,她喜歡的人還特別多呢!
只要長的好看的,小叔叔都敢覬覦好不好?!
這麼想着,盛惟喬都覺得幸虧自己把公孫應姜帶來長安了,不然自己親爹長的也是不錯的啊!!!
萬一留她在南風郡盛府,她……看上自己親爹盛蘭辭了,也想睡一睡盛蘭辭怎麼辦?!
只可惜這些話盛惟喬半個字都不能告訴孟歸歡,所以也只能聽着孟歸歡“對你侄女好點”、“別把晚輩嚇着了”、“不過幾句閒話何必如此大動干戈”的勸解,一路走進正廳裡去。
這時候正廳裡一片的花枝招展,卻是賓客們來的七七八八了。
正被圍起來的幾個人裡,就見孟家沒出閣的幾個女孩兒,孟十二孟麗縹、孟十三孟麗緹以及孟十五孟麗絳還有孫輩的孟霜曉都到了。
跟她們一樣被衆星拱月的還有一位,不過不是孟碧筠從樓上下來了,而是孟歸歡跟盛惟喬剛剛還提到的人:靜淑縣主桓夜合。
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錯覺,盛惟喬看到她時,這位縣主也正朝她望過來,露出一個頗爲意味深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