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喬不解其意,也朝她笑了笑,心說自己之前就想過要找桓夜合打聽些事情,只不過自從上次夜半一晤後,這位靜淑縣主就沒再找過盛睡鶴。
當然也可能是找了的,只不過是私下找的,盛睡鶴瞞了沒說。
今兒個在這場打從心眼裡不想來的宴會中碰見了,沒準倒是個機會?
她這麼想着,就轉頭跟身邊的綠錦小聲說:“等會你看着點靜淑縣主,看她身邊人少點的時候提醒我下。”
綠錦連忙答應。
“咱們這麼多人在這裡了,十四姐姐卻連個人影都不見,這架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大!”盛惟喬叮囑完綠錦,正跟着孟歸歡朝裡頭走去,就見被幾個女孩兒圍繞而坐的孟麗絳,朝她們睨了眼,微微提高了嗓音說道,“知道的說我這十四姐姐素來喜靜,最不耐煩人來她這漫卷齋打擾的;不知道的,還以爲她眼高於頂瞧不起咱們這許多人呢!”
“十五小姐這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氣真真是一如既往!”這孟麗絳因爲生母嬌語姨娘深得鄭國公寵愛,雖然是庶出之女,但打小受盡奉承,即使這會消息靈通點的都知道她們母女處境不太妙,積威仍在,這會在孟碧筠的閨閣裡當衆說這樣的話,居然一時間也是無人敢吭聲。
盛惟喬正頭疼這生辰宴還沒正式開宴,風波就要起了,卻見桓夜合轉過頭,笑眯眯的說道,“明明是想上樓去跟十四小姐說一聲,咱們這些人大抵都到了,請十四小姐暫別學海,下來同咱們說會子話,卻偏要說的彷彿責怪十四小姐一樣!這分明就是怕咱們嫌十四小姐怠慢,故意搶先講這樣的話,好讓咱們轉過來勸你息怒,如此可就顧不上責怪十四小姐啦!”
說着不待孟麗絳回答,就轉頭對衆人道,“可大家都是早就認識了,她再裝樣子也騙不了咱們的,你們說是不是?”
廳中面面相覷了片刻,才響起寥落的笑聲。
只是卻沒人說話,是因爲她們固然看出了桓夜合圓場的心思,然而不確定孟麗絳是否肯藉機下臺。萬一鄭國公這一直當心肝寶貝的老來女不依不饒的話,她們這會若應了桓夜合的話,沒準就要引火燒身了。
還好孟歸歡跟孟麗縹、孟麗緹畢竟是孟家女,擔心現在氣氛就很壞了,等會的午宴越發沒法吃,紛紛出言道:“還是靜淑縣主冰雪聰明,最瞭解我家這兩個妹妹。”
“她們是同一個房裡的親姐妹,可不是好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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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妹妹打小就愛說反話,越關心誰話越刻薄,真真是應了那句打是親罵是愛。她這性子咱們是早就知道了,偏她一直不肯承認,我們也只好裝不知道。這會子靜淑縣主說了出來,我們也不好睜着眼睛說瞎話了!”
“就是就是!”
盛惟喬聽着孟家三姐妹的一唱一和,作好作歹,愣是將孟麗絳按在那裡不許再鬧,覺得非常無語,心說也難怪自己在這長安城裡待的各種不自在,這當衆睜着眼睛說瞎話還煞有介事的本事,自己真心不怎麼樣啊!
嗯,至少盛惟喬自己是這麼認爲的!
不免多看了桓夜合幾眼,見這位縣主笑吟吟的一臉誠摯,儼然字字句句發自肺腑似的……不禁生出幾分欽佩:相比天真無邪的自己,這位簡直就是天生就該混長安混宮闈的!
因爲桓夜合又想起來此刻樓上的孟碧筠,心想那位孟十四小姐論長相倒是很有六宮之主該有的美貌與威嚴並重,問題是想在後宮,尤其是當今天子的後宮站住腳,就算有孟太后跟孟氏的支持,只怕也得是桓夜合這樣八面玲瓏才成吧?
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孟碧筠,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
她這裡七想八想的,那邊桓夜合笑意盈盈、妙語連珠,沒幾句話就把場面圓回來不說,還當真牽了孟麗絳的手,上樓去邀孟碧筠。
盛惟喬正擔心孟碧筠跟孟麗絳會不會在樓上打起來,又或者下來之後再當衆掐成一團,未想桓夜合敢攬這事兒也確實是有真本事的,片刻後,竟一手一個,平安無事的挽着這對冤家姐妹下來了。
而且看孟麗絳跟孟碧筠的神情,固然沒到笑臉迎人的地步,卻也不至於風雨欲來,讓人擔心她們隨時會撲向對方拼個你死我活。
這情況,盛惟喬對桓夜合佩服之餘,也是暗鬆口氣,心說:“有這位在,看來今兒個不管私下裡是否還會有什麼波折,但場面上至少是可以圓住了。”
只要場面上過得去,盛惟喬才不關心今日鄭國公府暗地裡會發生怎麼樣歇斯底里的事情呢!
這時候距離正午已經沒多久了,衆人圍着孟碧筠說了會話,因爲這女孩兒態度非常的冷淡,基本上跟她說十句,都未必答一句,偶爾有迴應,也只是淡淡的“嗯”,或者冷冷的“哦”。
所以儘管圍上去同她說話的人起初都很熱情,也是想方設法揀好話說了,到底都是未嫁的少年女孩兒,臉皮再厚,衆目睽睽之下總是有限的,對着這麼個冰山似的人兒,殷勤未久也都紛紛露出尷尬來。
見氣氛又要冷下來,桓夜合忙說了幾句場面話,就把話題扯到了午宴上。
“前頭桂春園裡已經開始擺宴了,不如咱們過去瞧瞧吧?這天怪冷的,雖然這兒燒着地龍,但就這麼坐着,總覺得不得勁。”孟家二房的孟麗縹聞言會意,接口道,“去了之後如果他們都弄好了,不如就這麼開宴。吃些水酒,也好暖暖身子!”
這個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雖然按照計劃,午宴還有點時間纔開始的,可是對着孟碧筠這麼個主角,不想就這麼坐着面面相覷,又或者放她去樓上看書、一羣賓客在底下自顧自的聊天的話,也只能提前開宴了。
至少宴席上不僅僅有酒菜,還有歌舞等表演,屆時孟碧筠即使一言不發,好歹大家也能借酒遮臉,又或者欣賞歌舞,不至於因爲主角的冷漠跟不配合,就陷入無話可說的難堪裡去。
孟歸歡還專門拿了盛惟嫵做例子,笑道:“這天冷了枯坐着人就容易餓,像盛八小姐年紀小,方纔在宅子裡還是用了早飯出來的,結果來了沒多久就又餓了。還好她姐姐盛三小姐跟這邊丫鬟說了,丫鬟去廚房取了糕點過來給她墊了墊,我也蹭了塊糕點,不然,十二妹妹不說,我都要問能不能提前開宴了!”
“這餓起來一塊糕點怎麼夠呢?”孟麗縹聽了這話就打趣,說道,“這分明就是十一姐姐你嘴饞了,看到盛八小姐吃的香甜,忍不住偷拿人家糕點吃!”
孟麗緹也笑着與盛惟嫵說:“下次丫鬟給你拿糕點,你可要看好了!尤其是我們十一姐姐靠近的時候,可別不當心就被她悄悄摸走了幾塊呢!”
“瞧你們這些人!”孟歸歡不依的跺腳,啐道,“當盛八小姐跟你們一樣壞心眼呢?我可是當着她的面拿了吃的,人家八小姐可是大方的很,纔不計較!”
“看看,我就說你不是餓,是看八小姐吃的好,忍不住拿了吧?”孟麗縹像抓到把柄一樣喊了起來,嬉笑道,“不行,等會我要是跟十一姐姐你坐一塊的話,我可得看好了我面前的菜,別叫你把好吃的都搶走了!”
孟歸歡白她一眼,說道:“你這麼說啊,等會我就偏偏要把你的菜全部搶走!叫你什麼都吃不上!”
她們三姐妹這麼鬥嘴了幾句,因爲孟碧筠冷漠的氣氛,纔有所回升。
其他人又插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以鬆快氛圍,估計聽到孟麗縹話就往桂春園那邊跑的小丫鬟,應該已經把消息帶過去,那邊接到消息就會提前佈置開宴了,這才互相招呼着起身,整理裙裾、釵環,互相看着鬢髮、妝容是否有什麼凌亂的地方。
好一陣收拾後,又彼此謙遜了一番誰走前面,才簇擁着孟碧筠舉步。
如此浩浩蕩蕩到了桂春園的時候,裡頭杯盤儼然,侍婢僕婦雁翅般分列堂前,卻是已經預備齊整,就等着主人攜賓客入席了。
這桂春園有個“桂”字,一路走進去卻沒看見多少桂樹,反倒是室中高高低低的几案上,擺了不少暖房裡催開的鮮花,奼紫嫣紅之間,芬芳撲鼻,若非外間兀自大雪皚皚,望去真如春回大地。
女孩兒們到了這裡後,自然又要爲坐席彼此謙讓下。
……作爲主人兼主角的孟碧筠倒是沒什麼好爭的,自在上首坐了。
不過孟碧筠左右的席位,卻很是推讓了一番才定下來:今兒個過來的賀客裡,論身份最高的當然是德平郡主,按說該請德平郡主坐在主客的位置上的。
可是這位郡主受高密王府厭棄,莫太妃似乎也是隨她自生自滅的意思,既無權勢,又是孟氏頭號政敵的骨血,這主客的位置顯然是不可能給她的。
其次就是桓夜合,雖然不像德平郡主一樣屬於宗女,卻也封有縣主,還是重臣桓觀瀾的嫡親孫女兒。最難得的是,她圓場是把好手,是這場生辰宴能夠維持表面上的平安喜樂的重要保證之一!
憑藉這點,孟歸歡、孟麗縹、孟麗緹還有孟霜曉,一致將她按坐在孟碧筠左手的席位上,死活不肯讓她離開!
至於孟碧筠右手的席位,孟麗絳本來想按照在孟太后面前的順序去坐的,然而她不在乎鄭國公府的臉面,孟歸歡等孟家女可不想被看笑話,更不希望因爲她等下利用就近的優勢同孟碧筠鬧起來,害的她們被牽累。
所以由父母雙親都在、雖然由於孟太后的偏袒,比大房矮了一頭,卻到底不似孟家四房那樣完全屬於大房的附庸的二房之女孟麗縹、三房之女孟麗緹,聯合將孟麗絳拉到隔了好幾張的席位上,理由是:“咱們姐妹好久沒見面了,十五妹妹,你就給我們點面子,今兒個就跟我們一塊坐吧!我們坐這裡離底下高臺更近,等會看戲聽曲子也更親切!”
然後因爲這姐妹倆去看着孟麗絳了,這席位在其他賓客的推辭下,就交給了孟歸歡。
理由也是現成的,既然其他賓客都不肯坐,因爲不住鄭國公府,今日其實也算客人,又還是在場孟家姐妹裡最年長的,這位子孟歸歡不坐,總不能讓孟霜曉這個做侄女兒的坐到幾位姑姑上頭去吧?
固然孟霜曉女以父貴,地位還真比幾個庶出的姑姑強,比孟歸歡這個父母雙亡的嫡出姑姑也強的多,然而場面上,這長幼次序,還是要顧一顧的。
這樣孟碧筠跟孟麗絳都有人在左右陪伴兼督促了,衆人暗鬆口氣,其他席位,卻都好安排,頃刻間就各自尋了地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