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喬幽幽醒轉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全身都痛。
她還沒來得及回想自己失去意識前的遭遇,眼前已經刷刷刷探出一排腦袋,七嘴八舌的問候起來:“三姐姐,你現在怎麼樣?”
“康昭,這次實在是我治府無方,對不住你!你還好嗎?”
“殿下才請太醫來給你看過,說是都是皮肉傷,不過你還是自己再感覺下,筋骨什麼的,可有不對勁的地方?”
“縣主,你可要喝點水?”
“惟喬姐姐,你身上痛的厲害嗎?難受不難受?”
以舞陽長公主爲首,徐採葵、盛惟嬈、桓夜合、趙桃媗等一羣認識、不認識的人圍在榻畔,將初初甦醒的盛惟喬問的七葷八素,撲面而來的濃烈脂粉香氣更是薰的她差點再次暈過去。
索性細心的桓夜合察覺到,提醒衆人:“康昭她才醒來,快去開了窗給她透透氣!”
片刻後,薰風入室,帶入燥熱氣息的同時,也將衆多盛裝美人身上的脂香粉氣吹淡了不少,盛惟喬總算恢復了點精神,用微弱的話語問:“我怎麼會在這裡?”
“惟喬姐姐,你還說呢!”眼睛紅紅的徐採葵立刻張口道,“我就說我要陪你一塊去找應姜的,你偏偏不肯要,非讓我留下來陪惟嬈妹妹。結果惟嬈妹妹從頭到尾都在垂釣,什麼事情都沒有,倒是你!要不是恰好碰見了應姜跟菊籬,都不知道要出什麼事!”
“應姜跟菊籬?”盛惟喬一愣,下意識的在人羣裡找了一圈,果見之前走散的丫鬟菊籬垂着手侍立在側,跟徐採葵一樣紅着眼,面上還有尚未乾涸的淚痕,一臉的擔憂。
只是卻不見公孫應姜?
“我已經派人去找明凝鄉主了。”舞陽長公主似看出她的疑惑,溫言道,“你別擔心,剛纔靜淑跟我們說了,明凝鄉主曾經習過些拳腳,不然也不會從那賤婢手裡救下你……她雖然救下你之後,立刻將你交給菊籬照顧,自己匆匆離開了,也沒說明去做什麼,但八成不會有事的。”
盛惟喬聽了這話卻是越發愕然了:“應姜她……她救下我之後,居然就把我丟給了菊籬?!”
這個侄女……這個侄女……這個侄女到底是怎麼想的?!
都看到自己被個丫鬟算計的人事不省了,難道不應該親自保護自己嗎?
就把自己丟給菊籬……菊籬也只是一個尋常丫鬟而已!
她就不怕她前腳離開,後腳菊籬帶着當時還昏迷的自己再次碰見危險?
不過等等,是誰跟她說,這裡是舞陽長公主府,還是青天白日的所以絕對不會出事?!
盛惟喬暗吐一口血,覺得以後都不能相信這種話了!!!
“明凝應該還有其他事情?”也不止盛惟喬覺得公孫應姜的舉動有點不對勁,其他人也認爲必有內情,只不過舞陽長公主急於傳太醫爲盛惟喬診治,就派了幾個心腹下僕去尋找,還是叮囑不要打擾其他賓客的尋找,以至於到現在還沒找到公孫應姜的消息,卻也不知道這位明凝鄉主究竟意欲何爲了?
擔心盛惟喬會對舞陽長公主的處置感到不滿,桓夜合出來半是圓場半是暗示的說道,“今兒個好好的賞花宴,沒想到會有歹人混入內院對康昭你不利,殿下擔心府中是不是還有那賤婢的同謀,這會兒正命人暗暗查訪,以防打草驚蛇,讓他們狗急跳牆,所以暫時還沒找到明凝,不過明凝鄉主是看到你的遭遇的,肯定會有所防備!”盛惟喬沉着臉點了點頭,明白她的意思:舞陽長公主開這種賞花宴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可以說長安城近十年來的這類宴會,大抵都是舞陽長公主出面主持。
以前從來沒聽說出事,今兒個自己卻被從假山上推下去不說,還直接摔的暈了過去!
要不是恰好碰見公孫應姜跟菊籬,還不知道後續會出什麼事呢!
這番經過如果貿然傳出去,今兒個的宴會會毀掉也還罷了,關鍵是舞陽長公主這個牽頭人也必定會受到極大的責難!
所以舞陽長公主是肯定不願意把事情鬧大,至少在她做好應對之前,不願意鬧大的。
盛惟喬看在屠如川的面子上,也是因爲自己沒摔出什麼大事來,這會兒也無意逼着舞陽長公主立刻公佈自己的遇襲之事,聞言正要說話,不想這時候一名穿戴頗有地位的婆子臉色煞白的走了進來,深吸了口氣,才用微微顫抖的嗓音稟告:“殿下,出大事了!”
舞陽長公主皺眉:“什麼?”
她這時候還覺得自己這婆子忒沒眼色,自己才壓下了康昭縣主遇襲之事,就算再有事情發生,就不知道避着點人再來說詳細嗎?
但很快長公主就知道這婆子爲什麼沒有那麼做了:“方纔孟十二小姐跟孟十三小姐遍邀園中衆人往‘颯雪水榭’去觀摩她們二人新學的凌波舞,結果一羣人到了地方之後,卻發現……發現水榭中已有人在不說,而且還是……還是……”
婆子下意識的看了眼盛惟喬、盛惟嬈姐妹以及徐採葵,嚥了口唾沫,方小心翼翼的將結果說出來,“還是徐世子與明凝鄉主!他們……他們當時的……嗯,比較親密……現在……現在那邊已經炸了鍋似的,還好崇信伯見情況不妙,喝令衆人退出水榭,又派人過來通知,請殿下過去主持大局!”
這婆子雖然說的委婉隱晦,但話中之意在場之人誰不明白?
徐抱墨跟公孫應姜被一羣人,不,應該是一大羣人捉姦了個現行,目前最有嫌疑的主謀乃是孟氏姐妹!
桓夜合等人下意識的看向盛惟喬等人,卻見盛惟嬈跟徐採葵都是很正常的,一臉的驚怒交加。
但盛惟喬……
她面無表情的看着不遠處的帳子。
“唉,康昭縣主肯定是被氣過頭了。”桓夜合等人都是這麼想。
卻不知道盛惟喬此刻心中正瘋狂尖叫:“本囡囡就知道應姜她丟下本囡囡獨自離開是有緣故的啊啊啊啊!!!”
這不,趁她被算計摔昏的機會,這混賬侄女可不就去把徐抱墨給睡了?!
舞陽長公主可不知道公孫應姜的本性,聞言氣的險些沒暈過去:“孟氏姐妹?!她們就這麼想作死?!”
真以爲打着孟氏的旗號,她這個長公主都奈何不了她們了?!
也不想想孟太后那麼多侄女、侄孫女,除了個別偏愛的如孟皇后之外,其他晚輩怎麼可能也有如珠如寶的待遇?!
要比起在太后跟前的地位,她這個名義上的女兒,多年經營之下,與孟太后之間多少也有幾分真情在,否則沒有太后的支持,她是怎麼斡旋高密王、孟氏兩大陣營之間卻不站隊到如今的?!
當下扔下一句“喬兒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一定會給你們姑侄一個公道”,鐵青着臉,大步流星的跟着那婆子走了。
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覷片刻,紛紛上前安慰盛徐兩家人,主要是安慰盛惟喬姐妹,畢竟,被捉姦這種事情,普遍都認爲吃虧的是女方。
尤其公孫應姜還是救下盛惟喬之後,來不及將姑姑送回來就獨自離開的,這很難不讓人猜測,她是發現了徐抱墨也陷入了危急之中,趕着去救這位世叔,結果幕後真兇孟氏姐妹技高一籌,把她也算計了進去!
雖然這些人對公孫應姜不熟悉,之前甚至都沒怎麼注意過這位盛家的義孫女,此刻卻不約而同在心目中勾勒出一個沉穩可靠、俠肝義膽、藝高人膽大等等充滿了各種美德、惜乎爲歹人所陷害的悲劇女英雄的形象。
畢竟,救下盛惟喬之後,公孫應姜本來可以隨丫鬟菊籬一塊將盛惟喬送回來找舞陽長公主,再順便告知徐抱墨的處境,請舞陽長公主設法去救徐抱墨的。
那時候即使徐抱墨已經被坑了,卻也沒辦法怪她,也沒人會怪她……她只是一個才十六歲的女孩兒,縱然學過些拳腳,到底閨中女兒,指望她不顧自己安危的衝鋒在前,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但她卻毅然選擇了馬不停蹄的去幫徐抱墨……
雖然失敗了,還搭上自己,但正常人都不能不扼腕嘆息她的有情有義……
盛惟喬聽着她們或委婉、或含蓄、或暗示的表達的這些看法,尤其是徐採葵這個徐抱墨的親妹妹都在旁邊拼命點頭,幾近露骨的說着:“還好我哥哥尚未婚娶,應姜也沒許配人家。雖然兩人差着輩分,然而應姜畢竟不是盛家血脈……這事兒我爹孃還有祖父祖母,是鐵定要給應姜也是給盛家個交代的!”
“……”盛惟喬面無表情的繼續沉默,她打包票,這場捉姦,孟氏姐妹絕對脫不了干係,但……公孫應姜也十成十不會完全無辜!!!
這侄女至少也有推波助瀾的份!
甚至盛惟喬都懷疑,自己明明是照着趙桃媗指的方向一路找過去的,卻一直沒發現公孫應姜與菊籬,最後被那丫鬟推下假山摔暈之後,公孫應姜怎麼就能跟菊籬那麼及時的出現救下自己?!
八成這混賬侄女早就察覺到自己在找她了,故意躲着不出來!
看到那丫鬟對自己下手之後,見自己失去知覺了,這才露面救人,畢竟菊籬只是個丫鬟,哪裡敢攔下自家孫小姐呢?
只是盛惟喬擔心自己開口就忍不住痛罵公孫應姜的沉默,在衆人看來,卻是對於自己侄女遭遇的痛心與悲憤。
於是一行人對她們姑侄越發憐憫,對孟氏姐妹越發唾棄,連帶對徐抱墨都有了抱怨:“採葵,不是我們說你哥哥,但他一個大男人,據說還是文武雙全的?康昭手無縛雞之力被人偷襲出了岔子也還罷了,他怎麼也會着了道兒?!”
“就是啊!要不是他被坑,人家明凝鄉主至於因爲去救他,反把自己搭進去嗎?!”
“方纔那婆子說,孟氏姐妹可是遍邀了園中之人去那颯雪水榭的。就算未必所有人都想看她們姐妹跳勞什子凌波舞……但今天人來的這麼多,哪怕十個人裡有五六個想湊熱鬧的……那麼多人看到他們……這……”
“但望明凝鄉主別太難過纔好……”
“你說的輕鬆,這樣的事情,要是我的話,我肯定是沒法再見人了!”
“唉,你們都小聲點,沒見康昭縣主都氣成什麼樣子了?這半晌了,臉上都還什麼表情都沒有!”
“………”盛惟喬默默吐着血,默默將被子拉過頭頂,她需要好好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