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盛老太爺當場就藉口要找房子還有給曾孫女預備定親,諸事纏身過於繁忙,給婉拒了。
來送帖子的是戚氏,她不知道是私下受了容睡鶴的託付,還是真心想表達善意,聞言就退而求其次的問:“老太爺若是實在抽不出空,不如讓幾位縣主過去湊個熱鬧?”
“貴府的好意我老盛家心領了。”但老太爺還是道,“但喬兒姑侄之前出門發生的事情,這會兒大家想必都有所耳聞?如今我膝下幾個孩子驚魂甫定,實在不宜外出,還請貴府能夠海涵!”
賞花宴上的事情,德平郡主多少也有份,當時戚氏還被舞陽長公主緊急請去長公主府商議的,這會兒以爲盛老太爺是因爲德平郡主,從而對高密王府的宴席都敬而遠之,就有些尷尬:“不敢瞞老太爺,德平郡主並非母妃親生,自來養在宮中太妃名下,然而太妃年紀大了,精力有所不及,這些年對她放任自流的多,以至於……不過宮中早已傳了準話出來,她以後都不會再打擾諸位的!”
但盛老太爺生怕盛惟喬與容睡鶴會走到一起,從而將整個盛家都拖進朝斗的漩渦,不管戚氏怎麼表態都不鬆口,戚氏糾纏良久無果,也只能怏怏而去。
她回到高密王府之後,見容睡鶴親自守在垂花門裡等着,心裡就是一個“咯噔”:自從這小叔子回來後,公公也還罷了,婆婆簡直是恨不得把之前缺損了十五年的疼愛一股腦兒補償給他似的,那叫一個千依百順。
容睡鶴隨便一句話一個眼神,不管有意無意,高密王妃都是如聞聖旨……好吧,王妃對聖旨都沒這麼熱切殷勤過。
所以今日戚氏出發前,去高密王妃跟前說明自己要親自去寧威侯府送帖子,正在王妃跟前的容睡鶴似乎漫不經心的道了句:“好些日子沒見盛家的弟弟妹妹們了,若能請他們過來聚聚就好了。”
不必高密王妃另外使眼色,戚氏就知道這件事情辦不好,王妃肯定要不高興了。
這會兒容睡鶴還親自在這裡等消息,可見他是非常希望盛家的弟弟妹妹們能夠赴宴的,戚氏所以感到頭疼,強笑道:“三弟,嫂子卻要給你告罪了:老太爺這會兒正急着到處找宅子好搬出寧威侯府,以便與徐家商議明凝鄉主與寧威侯世子的婚事,實在抽不出空過來賀你。”
又說,“縣主們跟盛家的幾位公子,由於之前賞花宴上的事情,近期卻也沒有出門的心思。”
容睡鶴其實也知道,盛老太爺既然反對自己娶他孫女兒,肯定是不會同意讓盛惟喬等人過來赴宴的。
不過自從當日一別之後,兩人至今都沒能光明正大的見一面,不試試終究不甘心。
這會聽了戚氏的話,暗歎一聲,也就淡淡道:“我知道了,有勞世子婦。”
也就轉身離開。
見這情況,戚氏越發尷尬,她因爲產後發胖的緣故,姿容大不如前,底下很有些不安好心的人想給容清酌塞人。本來戚氏這種出身,打小見慣了父兄妻妾滿院,原本也沒認真幻想過“一生一世一雙人”,所重視的無非是自己正室的地位不可動搖以及子嗣的繼承權罷了。
誰想成親之後趕着婆婆高密王妃憎惡側室,丈夫容清酌又是個實打實的孝子,對親孃言聽計從,愣是到現在都只守着戚氏一個。
得到過再失去,比從來沒有得到過更令人痛心與不甘。
是以戚氏向來孝順高密王妃,高密王妃如今最看重容睡鶴,那麼容睡鶴當然也是她要討好的目標。
這會容睡鶴難得開一次口,自己卻沒能給他辦成,戚氏心下自然很不好受。
尤其片刻後到了高密王妃跟前,王妃劈頭就問:“鶴兒說想他在盛家的弟弟妹妹們了,怎麼樣?那幾個孩子過來嗎?你記得回頭就吩咐廚子鑽研下南方的菜式跟口味,別叫他們來了之後吃不慣,可是咱們沒招待好了!”
又轉頭吩咐左右,“去將我那些釵環好好檢點下,看看有沒有適合盛家女孩兒們戴的用的,到時候好給見面禮。上次去寧威侯府,一門心思放在了鶴兒身上,卻是什麼都沒給她們戴。”
想了想,再道,“那些文房四寶等男孩兒適合用的,也照着人數給我備起來。鶴兒在盛家可是老太爺最寵愛的長孫,想來這些年沒少受盛家長輩的疼愛與底下弟弟妹妹們的尊敬,既然如此,咱們府上可萬萬不能怠慢了那些孩子們!全部都給我揀頂好的東西,免得叫他們以爲鶴兒回來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這話說完,不等戚氏藉口,王妃已經繼續道,“還有庫房裡那一對年前底下人送上來的成了形的人蔘,都包起來,回頭讓他們帶回去給盛家老太爺還有老夫人補補身子……其實要不是孟氏牽掣,之前鶴兒纔回來,就該由我還有你們父王一塊備禮登門,去叩謝盛家的大恩大德的。”
“如今既然盛家忙着搬家,這幾日卻不好打擾了,只能先讓盛家晚輩帶點東西回去,聊表心意。回頭等盛家收拾好了,我們再去正式道謝!”
說着就問,“對了,咱們家可有合適的宅子,給盛家直接送上幾套?”
“母妃,本來老太爺自己這些日子要忙找宅子好給明凝鄉主與寧威侯世子定親的事情,底下的孫女孫兒,倒也不是實在抽不出空過來吃個酒。”戚氏見婆婆這難得一見滔滔不絕的樣子,越發感到無法交代,硬着頭皮說道,“可是老太爺最後還是拒絕了,媳婦揣測他老人家話中之意,只怕跟德平大有關係……老太爺這是生怕那幾位縣主再出什麼岔子呢!”
不出她所料,原本還一臉熱切的高密王妃,瞬間冷下臉,也顧不得給盛家送宅子的事情了,森然說道:“德平?!宮裡那位不是說這事兒她會給個交代?!難道到現在還沒動靜?!”
戚氏不敢說莫太妃的不是,遂謹慎道:“孟氏那對姐妹也還沒找到遠方的夫家,祖母大概是想着跟孟家打發那對姐妹同時打發了德平?”
“孟氏那邊有太后打包票,而且武安侯夫人爲了讓這姐妹倆給她的親生女兒女婿做替罪羊,也不可能再給她們翻身的機會!”高密王妃冷笑了一聲,眼底寒氣四溢,語調之中不帶任何感情,“至於德平……太妃有什麼資格再讓我信任她?!”
戚氏小心翼翼的勸道:“母妃,您別生氣,董太醫說了……”
“我不會動怒的!”高密王妃冷然道,“之前我以爲鶴兒多半已經不在人世,所以巴不得早點下去陪着他保護他!這會兒他好好的回來了,那麼我還死了做什麼?!我可要好好保重身體,以便長長久久的看着他,免得他再被那些牛鬼蛇神害了去纔是!”
她撣了撣衣襟,喚進趙姑姑,“去取朝服來,再給宮裡遞帖子,我要進宮,拜見太妃!”
“拜見”兩個字,硬生生被她念出了一份咬牙切齒。
趙姑姑聞言就是一驚,憂慮道:“王妃身子骨兒纔有氣色,這會去見太妃,是不是……”
“是啊母妃,德平算什麼東西?哪裡值得您親自走這一趟?”戚氏也說,“要不這樣,媳婦代您走一趟,去跟祖母說這事兒。如果媳婦去說了不成,您再親自出馬?”
她們兩個圍着高密王妃苦勸良久,王妃都不肯改變主意,最後還是戚氏機靈,使出殺手鐗,“賀三弟得封郡王的宴席就在眼前,三弟離家時年紀尚幼,很多禮儀跟親友這會兒都不記得了。這兩日少不得要來您跟前請教,萬一他過來的時候,您正好不在,三弟豈不是要失望?”
果然高密王妃就遲疑了,趙姑姑又再接再厲道:“您已經十幾年沒跟宮裡的那位照面了,這會兒忽然進宮,指不定接下來這裡裡外外關注的就是您跟那一位,而不是郡王的賀宴!您想郡王辛辛苦苦考取的狀元,說沒了就沒了,已經夠委屈了的。這會兒再被搶走風頭,郡王他就是嘴上不說,心裡豈能好過?”
如此總算說服了高密王妃,於是戚氏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就匆匆告退,回房去按品大妝,至宮門求見莫太妃。
莫太妃因爲畢竟只是太妃,即使靠着兒子有幾分體面,到底也就是沒人敢苛待她。真正論到權力,比如說准許戚氏到馨壽宮的偏殿看她,還得孟太后點頭才成的。
孟太后聽說戚氏要給莫太妃請安,就笑了,問池作司:“自從當年密貞郡王傳出所謂夭折的消息之後,高密王夫婦一塊進了趟宮,在偏殿也不知道跟莫太妃說了些什麼,之後她們婆媳就不復相見。”
“後來高密王世子娶了世子婦,都是廣陵王妃帶他們進宮來拜見哀家的時候順帶去了趟偏殿,前前後後坐了不到半柱香就走了,之後竟是再也沒來過!”
“這會兒高密王世子婦忽然想見莫太妃了,這是什麼情況?”
池作司忙道:“娘娘恕罪,妾身這就去打聽!”
戚氏今日的行蹤也不是什麼秘密,所以也就盞茶功夫,孟太后就明瞭了:“合着盛家拒絕赴宴,讓高密王妃想起了德平了?這是讓戚氏進宮來催促莫太妃快點把德平打發掉?”
“娘娘,您看要讓高密王世子婦進宮嗎?”池作司請示道,“若是您不想被擾了清淨……”
“哀家這年紀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孟太后搖頭道,“就讓她去唄!說起來哀家挺好奇的,當初高密王府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恩怨情仇,以至於一家子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沒準這戚氏此番入宮,觸動了莫太妃的心緒,讓她透露些什麼呢?”
只不過讓孟太后失望的是,戚氏得到允許,先到馨壽宮正殿拜見了她,復去偏殿見莫太妃,中間卻是風平浪靜,什麼動靜也沒傳出來不說,正殿這邊跑過去想聽壁腳的宮人,都是一無所獲,就帶回一句:“莫太妃才見高密王世子婦的時候,說過一句:看到你,我就知道謐雪是鐵了心不讓我再親眼看看那個孩子了。”
“所以莫太妃當日當着舞陽長公主殿下的面,保證一定會就賞花宴上發生的事情,給長公主殿下還有盛徐兩家個交代,卻拖到今日都遲遲不見動靜,不是因爲捨不得德平郡主,而是想讓高密王妃主動過來質問,好趁機提出見一見密貞郡王?”池作司猜測道,“高密王妃卻是好手段,竟把高密王籠絡的這樣向着她!不然做祖母的要見嫡親孫兒,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怎麼還需要兒媳婦同意不成?!”
孟太后若有所思片刻,卻嘆了口氣,說道:“哀家看啊,這也未必是高密王妃御夫有術,八成,是密貞郡王當初之所以會流落在外,與莫太妃不無關係!不然高密王妃出身大家,乃是先帝都十分看重的後輩,怎麼會小家子氣到因爲尋常矛盾,十幾年不跟婆婆見面不說,好容易找回來的兒子,卻到現在都攔着不肯讓親祖母見一見?”
池作司嚇了一大跳,說道:“娘娘,這……這怎麼可能?!莫太妃可是密貞郡王的親祖母啊!縱然十幾年前密貞郡王還在長安的時候,高密王膝下子嗣遠比如今昌盛,可是嫡孫卻統共才三個!何況即使莫太妃不在乎嫡庶之分,這好好的嫡親孫兒,她……她爲什麼要容不下?那時候密貞郡王才五歲,就算脾氣不好,小孩子而已!太妃至於跟他一般見識不成?!”
“你還記得那時候高密王府三天兩頭傳太醫了麼?”孟太后眯起眼,“當時都說是因爲密貞郡王先天不足,從落地起就是個藥罐子……現在想想,其中卻頗有些意思?”
池作司怔了怔,仔細品味片刻,不禁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盛家對於拒絕前往高密王府赴宴引起的風波一無所知,盛老太爺甚至壓根沒跟盛惟喬說王府世子婦親自來下請帖的事情。
祖孫幾個一門心思的找了幾日宅子,這天總算物色到了一座離寧威侯府不過兩條街的五進大宅,側邊還有個佔地兩三畝的花園,鑿池引水,築了假山溝渠,遍植草木花卉,也養了些鴛鴦、白鷺、丹頂鶴之類。
雖然無論規模還是精緻程度都不能跟南風郡的盛府相比,但在寸土寸金的長安,也不好挑剔了。
盛家徐家一塊去看過之後,很快就拍板成交。
接下來就是匆匆忙忙的搬家,以及添置各類生活所用之物。
這麼一口氣忙下來,之前緊急送往南風郡的回信也到了,是盛蘭辭親自執筆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