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秦老夫人聽說盛家老太爺、老夫人以及事實上的長孫盛惟德不請自來,一頭霧水:“盛家來咱們家做什麼?”
來報信的長孫媳厲氏也很茫然:“他們說要見祖母您說話,二嬸轉着彎問了幾次都沒得到回答,不過看他們臉色,好像……很生氣?”
“生氣?”秦老夫人就更納悶了,“咱們家跟盛家一向沒有來往,他們生氣怎麼來咱們家的?難道是咱們家的人在外面惹事了?”
厲氏忙道:“不應該啊!咱們幾個都是您跟前看着長的,您還不知道嗎?再說了,就算惹事,也斷不會惹到盛家頭上去啊!盛家怎麼說也是撫養了密貞郡王的人家,咱們感謝他們都來不及呢,怎麼可能去得罪他們?”
秦老夫人想想也是這個道理,說道:“不管怎麼說,上門就是客。快把人請去正堂奉茶,我換身衣裳出去招呼!”
老夫人換好了衣裙,纔出門,迎面就是個腿腳利落的小廝氣喘吁吁跑過來說:“老夫人,王妃娘娘跟前的趙姑姑從後門進了來,說有要事要跟老夫人說!”
……趙府這番兵荒馬亂且不提,且說盛惟喬在盛老太爺一干人離開後,被左右勸着勉強吃了點東西,槿籬也指揮人將一塌糊塗的內室給收拾好、重新換上一整套傢俱跟擺件了,就藉口想休憩,揮退衆人,反鎖了門,獨自進了帳子。
這時候她比方纔冷靜了不少,不免就覺得自己之前認爲容睡鶴一腳踏兩船,是不是有點武斷了?
因爲按照盛惟喬對容睡鶴的瞭解,這人城府很深,如果他當真想左擁右抱,似乎不該讓自己這麼輕易及時的發現端倪?
“難道是趙家姐妹看上了他,兜搭不成,所以故意來我跟前挑撥離間嗎?”盛惟喬想到這裡,臉色僵了僵,心說要真這樣的話,那自己真是白砸了一屋子東西了,還把祖父祖母跟堂哥都攛掇去了趙府討公道……等等,如果真是趙家姐妹的陰謀,盛老太爺他們去趙府理論是應該的!
叫趙家教女無方!
生了會氣之後,盛惟喬覺得,這麼大的事情,還是想辦法查清楚的好,不然自己這兒咬牙切齒的跟容睡鶴恩斷義絕,容睡鶴卻是完全不知就裡,平白讓趙家姐妹拍手叫好,真是想想就要抓狂!
但問題是……
她手裡根本沒有能幫上她這樣忙的人手!
這要怎麼辦?
“趙家姐妹這會兒正在高密王府小住,不管她們到底是否有陰謀,方纔被我趕出去後,此刻定然也是回王府去?”盛惟喬想來想去沒辦法,只能指望,“到時候肯定會跟王妃等人訴說今日在盛府的遭遇……沒準容睡鶴他聽到消息,今晚就會過來跟我解釋下?”
那她可不能再被這人牽着鼻子走,得好好想一下到時候要怎麼盤問他了!
只是盛惟喬做了這個決定,卻不知道高密王妃在趙姑姑的勸說下,不但對容睡鶴封鎖了此事的消息,還派趙姑姑去趙府傳話,讓秦老夫人代兩個此刻不在趙府的孫女賠禮道歉之後,幾乎是聲淚俱下的傾訴了自己十五年來多少次想跟女兒高密王妃見面都未果,如今好不容易趁高密王妃上門給外孫容睡鶴打探適合爲妻的女孩兒的機會,將親孫女推薦了過去,請盛家務必手下留情,以免這門親事失敗後,高密王妃再次疏遠趙家以及她這個親孃。
秦老夫人的年紀比盛老太爺還大了好幾歲,身份也高於盛老太爺,姿態還這麼低,讓高密王妃趕緊給容睡鶴娶妻的提議,還是出自盛老太爺的主謀……盛老太爺對於這個正中下懷的要求,當然是一口答應。
如此盛老太爺在路上就對明老夫人、盛惟德以及下僕敲打了一番,統一了口徑。
回到盛府之後,就跟盛惟喬輕描淡寫的說:“趙家老夫人很明事理,知道這事兒之後,很是生氣!原本打算將趙二小姐還有趙三小姐立刻從高密王府召回來當着我們的面給規矩的。只是派去高密王府接人的下人很快回來,說是王妃由於密貞郡王跟兩位趙小姐一見如故,愛屋及烏捨不得兩位趙小姐受到責罰,親自派了心腹趙姑姑回趙府說情,給兩位趙小姐打包票,保證她們以後都不會這麼做了。這情況我們也不好再糾纏,也就回來了。”
至於隨後高密王府送來的厚禮是索性沒收,更不會去告訴盛惟喬……盛惟喬從祖父的說辭裡隱約察覺到,趙桃媗所言的秦老夫人跟高密王妃有意撮合她跟容睡鶴親上加親,並非虛言。
但畢竟是長這麼大,頭一次真正與人兩情相悅,氣頭上恨不得當場砍死容睡鶴,氣消之後,歸根到底還是希望是誤會是弄錯了的。
是以盛惟喬仍舊想着要等容睡鶴再次趁夜而來的時候說清楚。
那邊容睡鶴由於進高密王府沒幾天,高密王妃這女主人發了話,不想讓他知道的他當然也就不知道了。
他因爲昨晚裝傷心欲絕在盛惟喬這裡騙了不少溫柔小意,此刻還在狂喜與心虛之中;又想着將那支老鼠扛桃木的玉簪,在重五節上當衆贈送給盛惟喬,好讓女孩兒以後能夠公然戴在頭上,這會兒距離重五已經沒幾天了,覺得這中間還是不要來見盛惟喬的好,萬一被發現破綻,他就算不血濺當場,重五節上玉簪也肯定是送不出去了。
於是盛惟喬等了兩個晚上,都不見他蹤影,只能掐滅了跟他當面說清楚的想法,考慮起了靠自己的人脈來調查的可能。
女孩兒將自己認識的人挨個盤點了一遍,最後發現最可信任的最可求助的,唯有孟皇后。
她就打着“皇后娘娘一直要我常進宮”的旗號,說服盛老太爺跟明老夫人讓她去望春宮見孟皇后……本來盛惟嬈雖然不是愛出門的人,盛惟嫵是想跟着她的,不過盛惟喬跟老太爺說,孟皇后之所以想讓自己常進宮,乃是因爲深宮寂寞,想找人說說話,若是帶上盛惟嫵,爲了照顧她,只怕是沒法陪皇后說心事的。
盛老太爺對於跟孟氏親密也是很警惕的,不過對於高密王府,盛家好歹是有恩的,所以只是家中晚輩女眷爲皇后所命,偶爾入宮陪伴一會的話,他覺得應該不至於讓高密王因此懷疑盛家投靠孟氏。
尤其盛惟喬過幾天就要動身回南風郡去了,想到這孫女長的這樣好,脾氣也不差,偏偏婚事不順,來長安這麼久都沒找到個合意的夫婿,這一回去,不定就是在南風郡擇人出閣了,到時候天知道會是怎麼樣個庸碌之才?
老太爺心中一軟,就呵斥了盛惟嫵,讓盛惟喬獨自進宮。
年少的孟皇后由於是純靠太后跟孃家入主望春宮的,又不得寵,所以說是皇后,手裡也沒什麼像樣的宮權。
不過到底是正經名分上的中宮,允許盛惟喬隨意到自己住的宮殿的權力還是有的。
是以盛惟喬儘管不請自去,卻也一路暢通無阻。
到了景韶殿上,不出意外看到孟皇后被一羣孃家侄女圍着奉承,見到盛惟喬過來,皇后十分驚喜,立刻給侄女們下了逐客令,要單獨與她說話。
“你今兒個怎麼來了?”孟氏小一輩的女孩兒們滿懷幽怨的被趕走後,孟皇后命人撤下方纔的瓜果茶點,重新上了一份,親自走下丹墀,來跟盛惟喬坐到一塊,開心的問,“不是說徐家小姐的出閣還有嘉祥定親的事情都在這幾天,你忙的很?”
“採葵妹妹是幾天前就已經出閣,被她夫婿帶回夏州去拜堂了。”盛惟喬接過她親自遞來的扶芳飲,沒什麼心情的呷了口,說道,“至於應姜的定親,都有長輩做主,我們也就是陪陪她……”
她本來還想跟孟皇后寒暄幾句再說來意的,但事情發生已經有幾天,可謂時時刻刻都如貓爪撓心似的,這會兒遲疑了下,就直接說,“我遇見一件爲難的事情,身邊也沒什麼人可以說,所以就……”
“你們都下去!”孟皇后聞言,先揮退左右,這才關切的問,“是什麼事?你儘管說!”
皇后的眸子閃閃發亮,顯然很高興盛惟喬這樣信任她。
盛惟喬注意到,心中就感到歉疚,因爲不知道這個要求對於孟皇后來說是否爲難,遲疑了下,才含糊其辭道:“我以前的那個哥哥,就是密貞郡王,他回去高密王府之後,本來已經跟我們沒什麼關係了。但前幾天,他的兩個嫡親表妹,就是趙家二小姐還有趙三小姐,忽然登門拜訪,特意約了我單獨說話,談話的過程裡,我看她們似乎有認爲我們盛家以前虧待過密貞郡王的意思,覺得很生氣,就甩手走了!”
“之後我祖父祖母知道,還專門去趙府理論了一趟!”
“趙家老夫人當然是賠禮道歉了的,但……我總覺得這事兒有點古怪,因爲按說密貞郡王之前來長安的時候,那排場跟他裡裡外外的待遇,怎麼也不該說我家虧待他的。須知道我祖父可是一直拿他當盛家的未來家主看!”
“所以……”
“我想着是不是密貞郡王自己對我們有什麼誤會,又或者說了這類話,還是他身邊人出了問題?本來這事情去高密王府直接問他最方便,可你也知道,我祖父爲了跟高密王撇清關係,自從他歸回王府後,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我也不敢違背祖父之命,只能看看你這裡是不是知道些他在高密王府的情況了?”
孟皇后一邊聽一邊點頭,說道:“我沒怎麼注意過密貞郡王,不過你也知道,孟氏這會兒正跟高密王斗的激烈,對於高密王府的事情肯定很關注!所以你且等一會,我派人去問問!”
她沒說派人去什麼地方問,盛惟喬也沒多言,只感激道:“實在太麻煩你了!”
“是底下人跑腿又不是我!”孟皇后笑道,“你覺得不過意,待會賞她個幾兩銀子就是。”
皇后說了這一句,又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來,沉吟道,“不過,提到密貞郡王……我倒想起一件事情來了!”
朝馨壽宮方向擡了擡下巴,“你可知道,這次姑姑她靜極思動是爲了什麼緣故?”
不待盛惟喬回答,她已說道,“我聽姑姑跟前的池作司無意中透露:本來姑姑因爲上了年紀的緣故,近年都不愛折騰,連聖壽節都不願意大肆操辦的。之所以這次會主動提出要趁重五節令在上林苑裡熱鬧熱鬧……卻是爲了密貞郡王的緣故!”
又說,“爲了這件事情,據說久不問世事的莫太妃都出來了,似乎跟我姑姑鬧的不太愉快。”
“重五節令……我想不出來跟密貞郡王有什麼關係?”盛惟喬迷惘道,“卻不知道爲什麼了?”
孟皇后笑道:“我本來還想問詳細的,只可惜池作司立刻顧左右而言其他,不跟我說了!不過反正高密王也不是什麼善茬……我估計就算我姑姑在重五那天有什麼算計,恐怕也不可能一舉定乾坤的。”
她思索了會,輕聲道,“所以那天你們姐妹還是跟着我吧!咱們找個角落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別理他們那些紛紛擾擾了!”
盛惟喬這時候卻忽然想到一事,差點就變了臉色,用力掐了把掌心才忍住,勉強笑道:“怕就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她正擔心皇后會看出自己的異常,但孟皇后卻想岔了,以爲她的失色,是想起了正月初十自己生辰宴上的風波,那次盛惟喬她們也是跟着桓夜合,抱着遠離是非的想法躲到角落裡去的,結果還是被事情碰上了;前不久的賞花宴,盛家女孩兒同樣好好兒的就忽然出了事情。
這兩次事故都跟孟氏有關係,孟皇后所以感到尷尬,思索了會,才安慰道:“哪裡來那麼多福禍嘛!大部分日子還不都是平平淡淡的過?再說那天我也會去的,有什麼事情我還能不幫你?”
盛惟喬見她沒有追問自己失態的意思,暗鬆口氣,也冷靜了點,笑道:“那我到時候可都指望青琅你啦!”
接下來兩人就着茶點說了會閒話,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跟着有宮人在殿檻外躬身道:“娘娘,縣主:娘娘適才命奴婢所打聽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
兩人頓時住了談話,皇后挑眉吩咐:“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