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一點,有人同情有人幸災樂禍。
同情的人自然是覺得容清醉這出身,現在又重傷未愈,身爲血親的高密王府不聞不問,身爲外家的趙府在年關前下逐客令,實在是太涼薄了,不是親人該有的樣子。
幸災樂禍的人則認爲,容清醉作爲王府嫡子,卻無法在王府存身,必有內情,算算他被送去趙府撫養的時間,跟容睡鶴“夭折”的時間差不多,再看高密王妃對小兒子的寵愛縱容跟對次子的冷漠,誰知道他當初做了什麼?
至於說趙家,容清醉對趙桃妝始亂終棄的事情,誰家不清楚啊!
這要換了自家姐妹碰見這麼個東西,早就亂棍趕打出門了,趙府能忍到今天已經屬於厚道的不能再厚道。
而且,深宅大院的,誰知道是不是容清醉又做了什麼作死的事情,讓趙府連年都不讓他過就打發了?
無論如何,秦老夫人好歹給了容清醉些許產業的,按照這時候的習俗,高密王府既在,趙家可不要承擔容清醉的吃住之類,老夫人做到這份上,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對此高密王府跟趙府都保持沉默,既不解釋,也不駁斥,就好像壓根不知道這件事情一樣。
這兩方所以爭論的興致勃勃,到後來更是說什麼的都有,甚至都懷疑容清醉其實不是高密王的親生骨肉了。
盛惟喬趁着容睡鶴有次親自送東西到盛府的機會,旁敲側擊的問他:“容清醉被趙府打發出去了,這事兒你知道嗎?”
“這事兒滿城都傳遍了,誰還沒聽說呢?”但容睡鶴似乎興趣不大,摸了摸她腦袋,笑道,“不過反正是他跟趙府的事情,同咱們又沒什麼關係,管他呢!”
盛惟喬因爲容睡鶴雖然是將容清醉弄殘的人,但除了碧水郡的那次狠手外,容睡鶴跟這胞兄好像就沒有其他交集了,聞言也就信了謠言裡說“那位小王爺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不住趙二小姐,本來就叫趙家不高興了,八成又做了什麼叫趙家忍無可忍的事情”,沒再追問。
倒是在容睡鶴離開後,跺腳懊悔,“又忘記問他阿喜的事情了!”
也難怪她會忘記,畢竟兩人的婚期定的實在太過倉促。
她的嫁妝又豐厚到了對常人來說簡直不可思議的地步:直到現在,嫁妝還在川流不息的從南風郡運過來。
每天單是被宣於馮氏領着覈對單子這一件,就要花去大部分的時間,其他什麼親手做繡活之類,也只能自己起個頭,叫丫鬟做完這樣敷衍了……其實就是有功夫,她自己的繡活也實在拿不出手的。
饒是如此,素來散漫的女孩兒也覺得忙的不可開交。
是以難免丟三落四。
當然容睡鶴那邊也好不到哪裡去。
盛惟喬因爲好歹長輩多,且一個比一個能幹,落到她頭上的事情已經屬於都是很輕鬆的了。
而容睡鶴既要忙婚禮,又要忙前途,得空還得敷衍舒氏姐妹。他對高密王夫婦跟容清酌夫婦這些親人都不信任,就算帶了烏衣營的班底來長安,但手下跟親長不同,很多事情都不好出面,所以大抵都要親力親爲,真正恨不得把一個人劈成幾個用。
以至於兩人這次見面之後,中間就再沒碰過面。
時間倏忽而過,很快就到了除夕。
宮裡照例大擺宴席,遍邀滿朝文武及眷屬。
雖然去年除夕的時候,盛惟喬已經抵達長安了,但彼時她在長安還是聲名寂寂,壓根沒資格參加這種級別的宴飲。
今年頭次出席,不免略有緊張。
還好南氏提前兩天就送了消息過來,說是到時候一塊過去,彼此有個照應。
“外祖父、外祖母還有姨母,那我們走了啊?”馮老太爺、展老夫人還有宣於馮氏雖然豪富,卻都沒有官身跟誥封在身,這樣的場合卻是去不了的。這天一行人打扮停當,到正堂說話,看看時辰該動身了,盛惟喬就跟他們道別,“等宮宴散了,我們再回來陪您幾位守歲。”
馮老太爺跟展老夫人都笑着點頭,叮囑她:“席上少喝點酒,多吃菜。”
宣於馮氏則揶揄她:“你回來的時候估計在馬車上就要睡着了,還守歲!”
“叫你欺負心肝!”只不過這次她大概忘記自己親爹親孃也在跟前了,展老夫人又是特別寵溺外孫女,聞言二話不說就拿拂塵打她,“心肝至少有這份心意,你呢?”
“還是外祖母好!”盛惟喬笑嘻嘻的朝宣於馮氏吐了吐舌,才施施然離開。
她以前沒參加過除夕宴,進宮之前還很激動。
但真正到了宴會上,卻發現也就是那麼回事:金碧輝煌的廣殿上張燈結綵,陳設華美的筵席中間坐滿了或錦袍玉帶、或珠圍翠繞的貴人們。
清一色紫檀嵌螺鈿描金食案上擺滿了玉碗金盤,盛着一紛紛珍饈佳餚,名酒的芬芳與飲子的甘冽混雜在一起,蒸騰出宴席特有的氣氛……看着雍容華貴、氣度堂皇,但坐下之後,跟四下裡寒暄了幾句之後,就覺得跟普通宴席比好像也差不多,頂多就是格外奢華點。
嗯,之所以這麼想,跟此刻席上大部分人都在聊她也很有關係:
孟氏那邊的女眷,孟霜蓼是頭一個過來跟盛惟喬說話的。
只不過這說的話實在稱不上動聽,這女孩兒在孟皇后跟前一直以“天真無邪”的形象示人,此刻自然也不例外,一上來就劈頭問:“康昭縣主,你怎麼要嫁給你哥哥了?你不是跟我十四姑姑最要好的嗎?你這麼做,將來可怎麼跟我姑姑見面?”
“我跟皇后娘娘已經見過幾次了,沒什麼不好見面的。”盛惟喬瞥她一眼,不冷不熱的說道,“而且密貞郡王乃是高密王嫡子,他原就不是我哥哥。”
孟霜蓼見這情況,又轉了態度,笑嘻嘻的賠罪:“啊喲,我向來想一出是一出,縣主可別跟我生氣啊!我就是擔心您跟我姑姑會不會鬧彆扭,這纔過來問問呢!既然沒有,那可真是太好了。”
說着也不等盛惟喬回答,一溜煙的走了。
旁邊盛惟嬈有些憂慮的低聲問:“三姐姐?”
盛家的孫輩們現在還依着容睡鶴在的時候的排行稱呼,這是因爲盛老太爺跟盛蘭辭此刻都在長安,沒法回南風郡去主持開祠堂劃去容睡鶴的名字,給晚輩們重定排序。
“沒事兒。”盛惟喬對堂妹擺了擺手,“她就是過來試探下我的態度的,見沒便宜可佔,也就走了。”
盛惟嬈皺眉道:“但孟氏人多勢衆……”
“你忘記趙三小姐的事情了?”盛惟喬暗歎一聲,低聲提醒堂妹,“趙三小姐是長安土生土長,還能沒幾個跟她關係好的手帕交?再者,衝着懷化將軍跟禮部侍郎的官職,也不可能沒人給她出頭的。”
她還有句話沒說,就是高密王本身對容睡鶴這個兒子充滿了敵意,儘管這位王爺在容盛兩家結親的事情上特別積極,但他心裡到底怎麼想的……誰知道?
所以今晚這場宴會,孟氏那邊何必一個勁兒的盯着她找麻煩?
坐看高密王一派內鬥不是更有意思嗎?
盛惟喬懷疑,之前孟霜蓼過來試探自己,見自己不客氣的懟回去了所以爽快離開,未必是怕了自己,而是因爲她本身就是過來確定自己的脾性的。倘若自己好言好語的回覆,八成這位孟家的孫小姐,會恨鐵不成鋼的“提點”自己一番,務必要自己保持戰意,等會兒好跟給趙桃媗出頭的人好好撕上一場纔是。
不過這會兒盛惟嬈已經滿臉擔憂了,要是再跟她說詳細,誰知道這妹妹會愁成什麼樣?
盛惟喬不欲掃了堂妹興致,略說了兩句也就道,“到底是除夕宴,頂多就是口舌之爭,她們不敢怎麼樣的。”
“但……”盛惟嬈欲言又止的纔開口,旁邊卻有兩個女孩兒手着拉手走過來,不客氣的在盛惟喬跟前坐了,似笑非笑道:“康昭縣主,真是瞧不出來啊!”
盛惟喬定睛一看,正是羅琬嫿跟方馨娘,這兩人交情非同一般,雖然不是親戚,卻跟親姐妹似的形影不離,這會兒擺出找麻煩的陰陽怪氣臉色,也是如出一轍。
看到她們,老實說盛惟喬很有點意外跟失望,她對高密王麾下的女眷們不是很熟悉,最熟悉的大概就是這倆女孩兒了。
沒想到她們今天卻是頭一批上來找茬的。
“你們瞧不出來的多着呢,現在說的是什麼?”不過失望歸失望,盛惟喬這種被寵大的女孩兒,自知形勢比人強的時候低一低頭就是良心未泯、爲家族負責了,如今她要身份有身份,根本不懼這倆女孩兒,可不會因爲之前見面時聊的不錯就退讓,當下就淡淡道,“不妨仔細說來聽聽?”
她這不客氣的態度讓羅琬嫿跟方馨娘都是一愣,頓了頓之後,方馨娘才冷哼:“你裝什麼糊塗?當然是你搶走密貞郡王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