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景帝最終沒有給出確切的回答,含糊了幾句之後,再次誇獎了容睡鶴,也意思意思的提了兩句盛惟喬,說了些希望他們以後白頭到老的場面話,跟舒氏姐妹一塊兒賞下東西,也就走了。
他前腳離開,後腳孟皇后才姍姍來遲。
皇后煞白着臉,很不舒服的樣子,一進殿就跪下來跟太后請罪:“兒媳這兩日有些不適,所以趕過來晚了,還請母后責罰!”
本來孟太后見孟皇后一直不到,是有點生氣的。
要不是皇后剛纔不在這裡,她也犯不着自己親自上陣,更不會因爲勢單力薄,被舒氏姐妹聯手擠兌的暴跳如雷了。
甚至若非宣景帝沒有當場表態,太后不敢想象自己獨木難支沒能當場攔下過繼之事,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但畢竟是嫡親侄女,這會兒見孟皇后的臉色,頓時吃了一驚,本來打算敲打容睡鶴跟盛惟喬一頓的,都沒心思了,隨便擺手讓他們告退……當然剛纔信誓旦旦的留飯也是權當忘記了,不待容睡鶴夫婦完全走出殿門,就拉着皇后問長問短,關切道:“你不舒服怎麼也不傳太醫?”
“兒媳想着若是傳了太醫,母后您這邊八成會知道,這些日子,您已經夠操心的了,怎麼還能讓您再爲兒媳牽掛呢?”孟皇后體貼的說道,“反正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接下來的話,因爲已經走遠,就聽不清楚了。
盛惟喬心中擔憂,忍不住問引路的宮人:“皇后娘娘病了?是什麼病?”
“奴婢一向在馨壽宮伺候。”但宮人搖頭表示不知道,“並不知道皇后娘娘的鳳體如何。”
“別擔心,既然皇后娘娘還能到馨壽宮來當面與太后娘娘說明,顯然沒有大礙,不然早就臥榻不起了不是?”容睡鶴見狀,使個眼色,輕聲安慰道,“估計只是小恙,躺上幾日也就是了。”
盛惟喬明白他的意思,是時候會找人跟舒氏姐妹打聽,心下才稍定。
他們出宮的時候,元流光夫婦正按照高密王妃的吩咐,帶着雙頰兀自高高腫起的元冬籟在盛府請罪。
按照慶芳郡主跟高密王妃的想法,盛家再怎麼寵溺盛惟喬,看到才八歲的元冬籟被打成這樣,終歸也要理虧吧?
然而婆媳倆卻低估了二十四孝親爹的偏心程度,盛蘭辭莫名其妙的將懷遠侯府一家三口迎入正堂說話,還想着元家人帶着個臉上有傷的小姑娘來找自己做什麼,才聽元流光講了個開頭,頓時就變了臉色:“那我家乖囡有沒有事?燙沒燙到?!”
元流光忙道:“三弟妹吉人自有天相,平安無事。”
“你確定沒事?!”盛蘭辭深吸了口氣,目光沉沉的看着他,“還是有事卻被瞞住了?!”
等着他代女兒賠不是的慶芳郡主被氣笑了:“我們剛剛纔在王府那邊過來,三弟妹好好兒的敬的茶,這還能有什麼事?”
“你們既然能養出個小小年紀就心狠手辣弒親逆倫的小東西,逼着我家乖囡帶傷敬茶的事情難道做不出來?!”然而盛蘭辭冷颼颼的目光掃過來,嘿然道,“再說即使我家乖囡當時沒被燙到,必然也會受驚……算了,我現在沒心思跟你們說話,我得立刻去一趟密貞郡王府,親眼看看那孩子怎麼樣了?”
慶芳郡主沒出閣之前,雖然因爲高密王妃身體不好,又十分思念流落在外的容睡鶴,沒有對她成天心肝寶貝的慣着,但作爲高密王夫婦的嫡女,還是長女,也是一羣人捧着慣着長大的。
她出身優渥,自幼所見的掌上明珠跟嬌兒嬌女不計其數,自認爲是個有見識的人了,此刻也不禁感到大開眼界,都忘了計較盛蘭辭說自己女兒“心狠手辣弒親逆倫”,吃吃道:“新婚夫婦三日纔回門……”
“我家乖囡才過門就遭了那麼大的罪,我還有功夫管那些習俗?!”盛蘭辭臉色鐵青,都懶得招呼他們,直接站起來朝外走,邊走邊吩咐,“備馬,要最快的那匹!”
居然是真的要立刻趕過去確認女兒的安危了!
“盛大人!”這情況固然慶芳郡主目瞪口呆,懵懵懂懂的元冬籟都被他此刻通身的殺氣鎮的不敢作聲,但元流光目光閃了閃,卻穩坐未動,抿了口茶水之後,才慢條斯理道,“同爲人父,大人此刻的心情,晚輩自認還是略有所知的。也正因此如此,此事,是否應該從長計議?”
盛蘭辭站在門檻後面等下人備馬,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冷笑着說道:“令愛只不過咎由自取,賢伉儷尚且這麼急急忙忙的找上門來,打着賠罪的幌子,要我盛家給說法,怎麼如今我盛家要給你們說法了,你倒是說起感同身受的話來了?”
慶芳郡主沒明白他的意思,聞言就是皺眉:“小女是不對,但三弟妹難道做的不過分?您口口聲聲說什麼給我們說法,可是從頭到尾您除了維護三弟妹,又給過什麼說法?!”
“我盛家祖籍南風郡,說句實話,早先也沒想過要讓乖囡遠嫁長安。”盛蘭辭看都沒看她一眼,自顧自的跟元流光說着,“不過就好像令岳父、岳母當日來敝府提親時,乖囡她姨母說的那樣,乖囡一向是我南風郡三家的掌上明珠,不是說她出了閣就不是了!”
“這事兒純粹是我們教女無方,不怪三弟妹,更不怪三弟。”元流光心平氣和的點頭,還給了妻子一個冷漠的眼神作爲警告,末了溫和道,“但大人請想,郡主畢竟是三弟的同胞姐姐,就算三弟回來不久,與血親之間尚存隔閡,然而終究血濃於水。正所謂擡頭不見低頭見……像三弟這樣的佳婿,也不是說成天都能碰上的,否則大人縱然寵溺女兒,也斷不會允婚不是?”
盛蘭辭眯起眼,看了他半晌,才淡淡道:“你是個明白人,雖然不知道是心裡這麼想的,還是隻是嘴上說說,不過沖着你這番話,我就再跟你說幾句吧!”
說着走回原位坐下,冰冷的目光在元冬籟身上轉了一轉方收回,沒什麼表情的繼續道,“我們三家向來在南方,邊塞之人,與長安相距遙遠,難免禮儀不周,還請你們不要見怪!”
元流光平靜點頭:“以先父名義擔保,此事絕對不會再有下次!”
“請吧!”盛蘭辭聞言,沒再說什麼,端起茶水呷了口,直接做了送客的手勢。
……出了盛府之後,慶芳郡主懵懵懂懂的問丈夫:“你方纔跟他說的話都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元流光冷冰冰的睨了她一眼,冷笑,“方纔母妃說讓咱們帶冬籟過來登門賠罪,我就說過最好不要這麼做,你不聽,非要來!來了之後,還要跟盛馨章爭……你也不想想三弟妹的陪嫁,還不能顯示她在孃家受到的重視程度?!結果三弟妹出閣當天,就在新房裡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換了你是三弟妹的孃家人,你會在這個時候讓步?!”
慶芳郡主張了張嘴,最終卻是啞口無言:確實,盛惟喬出閣前,可是高密王親自登門,再三保證,結果出閣當天就受到了夫家晚輩的謀害,作爲孃家人,這會兒若是礙着面子服了軟,誰知道高密王府上下會不會因此認爲盛家女兒只是個紙老虎,其實很好欺負,接下來變本加厲的針對盛惟喬?!
她有點懊惱自己的疏漏,但站在元冬籟生身之母的角度上,難免怨憤:“真不知道盛家哪裡來那樣的底氣,這樣慣着三弟妹,也不怕三弟有朝一日受不了三弟妹的脾氣?”
“他們怕什麼?”元流光聞言,冷笑出聲,“你沒聽明白盛馨章話裡的意思?三弟妹背後站着的可不只是一個盛家,而是南風郡的三大勢家,誇張點說,是站着整個南風郡!”
“三弟妹在長安貴胄的心目中,興許只是一個小地方來的富家千金,運氣好才混到了縣主,又做了郡王妃!”
“但在南風郡,只要三大勢家在,她就是最受寵愛無人能惹的掌上明珠!”
“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他日若果三弟跟三弟妹之間出現了罅隙,三大勢家亦不會坐視!”
“不但不會坐視,而且他們遠離長安,對朝廷的敬畏不深,行事手段可不會君子!”
“不君子也還罷了,關鍵是他們有銀子!”
元流光冷漠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你覺得以南風郡三大勢家給三弟妹的陪嫁,他們想要買兇殺人的話……什麼樣的亡命徒買不到?”
他諷刺的笑了笑,“甚至就是咱們身邊的近侍,沒準到時候都要爲其賞銀心動!”
又說,“要不是我暗示盛馨章,這事兒鬧大之後,固然冬籟要被指責小小年紀就幹出謀害親長的事情,三弟妹爲丫鬟掌摑她這麼點大的孩子只怕也難逃衆人議論,而且三弟這樣的如意郎君少之又少,真鬧大了萬一叫他們夫婦落下芥蒂,對三弟妹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盛馨章爲着女兒考慮退了步……你以爲我剛纔叫的住他?”
“你以爲他今天要是當真去了郡王府,是親眼確認了三弟妹的安好就會罷休的?”
“我告訴你,他八成會質問三弟爲什麼沒保護好三弟妹,完了還會再去王府找岳父要個說法!”
“畢竟,岳父當初可是對他信誓旦旦的保證,會對三弟妹視若己出的!”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當真這麼折騰下來,除了一家子一塊兒灰頭土臉的被孟氏那邊看笑話,有什麼好處?!”
“冬籟只是捱了一頓耳刮子,這兩天看着嚇人,將養個幾日也就恢復如常了,怎麼都比那天知道會不會落下疤痕的丫鬟好!”
“而且還能給她這脾氣長點記性……你就不能聰明點,低個頭,好言好語的道歉,取得三弟妹一干人的真心原諒,如此既顯得咱們家大度寬容,也間接給冬籟挽回印象,哪怕事後這事情泄露出去,人家知道冬籟捱打後,咱們非但主動登門賠禮,更是從頭到尾全攬了過錯,你說這閒話講起來,是向着三弟妹,還是向着咱們?!”
“以退爲進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你也敢摻合你那兩個心思一個比一個多的弟弟的事情裡去?!”
慶芳郡主怔忪良久,才苦澀道:“你既然打算以退爲進,而不是全然不心疼冬籟,做什麼不跟我說?我不曉得你的心思,自然是要心疼女兒的!”
元流光沒接這話,只淡然道:“所以你今天看到了?一個三弟已經不好惹,這會兒的三弟妹也是個嬌縱的,孃家又是一味的維護她……那容清醉跟惠和郡主既沒救過你性命,也不曾撫育過你,你放着自家好好兒的日子不過,非要拖兒帶女的去給他們當槍使……你再這個樣子,恐怕我只能納幾房小妾進門,給你找點事情做了!”
這話說的慶芳郡主不禁紅了眼圈:“你該不會已經看好了人,拿這事兒找藉口吧?”
“你好自爲之!”元流光沒有正面回答這個質疑,淡淡道,“等會我先送你跟冬籟回府,還要去郡王府那邊與三弟、三弟妹解釋下。”
半晌後,元流光獨自抵達密貞郡王府。 WWW◆ тTk дn◆ C○
他進門很順利,但被引到花廳奉茶後,卻有管事上來歉意的請他等一會,因爲郡王夫婦剛剛從宮裡回答,這會兒正在用飯。
元流光一聽就知道宮裡多半有一場風波,就跟管事問了。
待聽管事簡單說了下經過後,就是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