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容睡鶴跟盛惟喬這兒用着飯的時候,也在討論這個問題:“雖然今天陛下沒有給出確切的答覆,但顯然舒氏姐妹是已經在着手敲定你過繼的事情了。”
盛惟喬嚥下一勺湯,憂心忡忡道,“你之前說你不想給她們做嗣子的,但以這姐妹倆今日在太后跟前都振振有詞的盛寵來看……要是拒絕了,十成十會得罪她們!”
本來時下講究的人家都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的,但容睡鶴海匪出身,自然沒什麼講究的;盛惟喬固然是正宗大家小姐,但因爲過於受寵,家裡對她的規矩看的也不是很重,再者盛蘭辭向來忙碌,難得陪妻女用頓飯的光景,自然不可能默不作聲,定然是要噓寒問暖兼夾這夾那的勸菜的。
所以新婚夫婦都沒覺得用飯的時候說事情有什麼不對。
“我怎麼會拒絕呢?”這會兒容睡鶴聞言只是笑,親手給她剝了個大蝦仁,看着她乖乖兒吃下去,才心情很好的解釋,“你方纔也看到了,昭儀才提了個話頭,太后就心急火燎的攔上了。這會兒消息傳出來,不管是孟氏那邊,還是咱們那位好父王,此刻肯定都在召集幕僚,絞盡腦汁的商議對策呢!”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舒氏姐妹固然盛寵,想在這麼多人的阻攔之下過繼我,卻也沒那麼容易!”
盛惟喬看着他心平氣和的模樣,不贊成道:“你不能因爲知道有人會替你攔了這事兒,就掉以輕心!別忘記就算是太后都沒法在陛下跟前爭論過舒氏姐妹,無論父王還是孟氏,且都不敢完全得罪那姐妹倆……沒準她們最後還是頂住了壓力、說服陛下下旨成全此事呢?難道你要抗旨不成?”
容睡鶴笑了一下,給她夾了箸酸辣筍尖,才道:“乖囡囡,你沒想過陛下素來寵愛舒氏姐妹,今兒個爲什麼在太后跟前竟沒明確表態?”
“太后到底是陛下的生身之母……”盛惟喬話沒說完就被他含笑打斷了:“陛下要是將生身之母看的比二舒重要,二舒還能在馨壽宮裡也那麼張揚?”
盛惟喬皺了下眉尖,道:“你的意思是……?”
“應該是舒氏姐妹早就跟陛下說好了,讓陛下今兒個不要在馨壽宮裡明確表態!”容睡鶴泰然自若道,“你看着吧,這會兒高密王府跟孟氏那邊的謀士,肯定都在商議着怎麼把我弄出長安去!”
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郡王妃,“所謂夫唱婦隨,乖囡囡,這繁華的長安城,咱們可是呆不久了。你要是覺得遺憾,趕緊列個單子,把想去的地方都寫出來,我好在起程之前,帶你去多玩多吃幾趟,錯過之後,只怕得過些日子,咱們才能回來了!”
盛惟喬這會兒沒心思去想那些玩的吃的,疑惑道:“你的意思是,王府跟孟氏那邊的謀士,會因爲舒氏姐妹明確表態要將你過繼到膝下,聯手將你支開?那會讓你去哪?”
“還能讓他去哪裡?”此刻的鄭國公府內,武安侯正自冷笑,“那倆賤婦的心思一目瞭然,不就是也指望那小子攬些兵權,將來真正過繼爲儲的時候,不至於因爲毫無根基,陛下前腳駕崩他後腳就被廢棄麼?!”
成陽侯皺眉道:“軍中!如果那小子只是個所謂的狀元郎,打發他去軍中也還罷了,到時候其他手段不說,單一個輜重就能拿捏住他!但他偏偏娶了康昭縣主,那位縣主的嫁妝,足夠養出一支大軍來了,若再有高密王的扶持,這一去軍中,怕不還真有一番作爲?”
“不讓他去軍中,打發他去其他地方,那倆賤婦怎麼可能答應?”武安侯嘆了口氣,“那倆賤婦之所以明着提出過繼之事,卻讓陛下不當衆表態,就是爲了防止當真將那小子立作儲君之後,咱們以儲君身份貴重,不可輕離帝都爲名,阻止那小子接觸兵權!”
“現在風聲傳出來,人人都知道那倆賤婦是看中密貞郡王做嗣子,陛下縱然沒有點頭,卻也沒說反對的話,對密貞郡王還頗有讚揚……這樣他離開長安,進入軍中之後,那些投機取巧之人,豈能不心動?!”
成陽侯聽的心煩,說道:“那就讓他去!舒氏賤婦再得寵,真正手眼通天的也不過是區區宮闈而已!她們背後的舒家,算個什麼東西?密貞郡王只要敢離開長安,沒準就會碰見什麼盜匪之類的,將他跟他的新婚郡王妃都砍死呢?!到那時候,倒要看看那倆賤婦還能挑出個什麼花兒朵兒的當嗣子?!”
“要是沒有高密王,我們倒是可以派遣死士這麼幹。”武安侯搖頭道,“但高密王與咱們鬥了這麼多年,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你覺得他會給我們這樣的機會?”
“不是說那小子同高密王關係不好?”成陽侯砸着嘴,想了一會,就說,“之前在朝堂上動手那次,那小子回去之後據說跟着就被高密王訓斥了一頓,爲此還跑舒氏賤婦跟前告狀,鬧的高密王灰頭土臉的?”
武安侯說道:“三弟,你也忒天真!且不說高密王膝下統共就三個兒子,次子等若是被放棄的,除了世子,就這個失而復得的幼子了,你自己想想你要是高密王,能不疼他?就算這兒子有些桀驁不馴,打歸打、罵歸罵,難爲還能當真不管他死活不成?!”
“尤其這兒子論才幹論容貌都比世子強多了,要咱們家有這樣的子弟,別說是親生兒子,就算是侄子,咱們能不想方設法的給他鋪路?”
“再者就是誰都知道舒氏賤婦膝下無子,爲百年之後計,說不得就只能過繼嗣子。”
“這人之常情,總是希望過繼來的孩子跟自己親、別老惦記着親生父母的!”
“你想密貞郡王歸來才幾天,爲什麼舒氏姐妹挑挑揀揀這麼多年,跟腳就決定要他?其他原因不說,他跟高密王之間傳的沸沸揚揚的父子不和,必然也是促使舒氏姐妹下定決心的緣故之一!”
“所以你怎麼能指望高密王不管那小子的死活?!”
“到時候不過是平白摺進去一批死士而已!”
成陽侯沉吟道:“咱們不好動手的話,挑撥離間呢?比如說高密王世子,那世子才幹平庸得緊,要不是高密王膝下嫡子不多,庶子又在當年的‘時疫’裡死了個乾淨,他能不能穩坐世子之位這麼多年還真不好說。若是密貞壯大,對他可不是什麼好事!這人雖然沒多少本事,但他的岳父戚見珣,可不是省油的燈!”
武安侯說道:“正因爲戚見珣人不蠢,所以他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針對密貞郡王的,畢竟咱們還在,戚見珣怎麼肯明目張膽的做窩裡反的事情?他頂多提點女兒女婿,好好侍奉高密王跟王妃跟前……這方面高密王世子婦比那新進門的密貞郡王妃有太大優勢了,畢竟那戚氏是長安城裡都出了名的賢惠孝順,密貞郡王妃呢據咱們膝下的女孩兒觀察回來稟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嬌小姐。”
“偏偏孃家跟密貞郡王都寵的緊,高密王夫婦嘴上不說,心裡對這倆兒媳婦豈能不分個高下?”
“……那二哥你說要怎麼辦?”成陽侯有點焦灼,“難道就這麼遂了舒氏賤婦的心意?!這要萬一密貞因此成了氣候,咱們這偌大家族可要怎麼辦?”
“密貞前番從南風郡求親歸來,不是帶了一窩海匪,說是救下了宜春侯的,看他們心向朝廷就做主招了安?”武安侯嘿然道,“既然如此,咱們就打發他去招安七海諸匪好了!這可是完成周大將軍昔年未曾完成的偉業,既不算辱沒了他,那些匪徒成天干的提頭的買賣,上岸之後,難爲還指望他們老老實實的種地?少不得也是轉匪爲軍,如此也算是給他兵權了不是嗎?”
成陽侯看不出來這主意有什麼好的:“咱們之前派去南風郡的人查到過南風郡那邊的富戶勢家,大抵與海匪私通。那窩海匪說什麼湊巧救下宜春侯,真正是怎麼回事誰知道?八成是南風郡那三家塞給密貞的人手。咱們這會兒應該抓住這點追根究底纔是,一旦順水推舟叫密貞接手了招安之事……萬一他真的將那些悍匪湊出一支大軍來怎麼辦?!”
“無憑無據的你怎麼個追根問底法?”武安侯搖頭,“別忘記密貞這會兒身後不但有高密王,還有舒氏賤婦的枕頭風幫忙。舒氏賤婦只是女流之輩,密貞也年輕,但高密王卻不然,他既然敢讓密貞直接帶那窩海匪來長安,顯然也是善過後,確認咱們抓不着把柄的。在這件事情上追根問底毫無意義,不過是浪費時間精力,還不如就叫密貞去招安……悍匪是那麼好壓服的?!”
成陽侯還是憂慮:“萬一呢?那小子雖然年輕,但年紀輕輕的就差點連捷六元,這樣的資質,可不是尋常人能比的啊!”
“讓他去招安的時候,加上一條:七海不靖,不得改去他處。”一直沒說話的鄭國公這時候緩緩開口,“絆住也就是了。咱們如今的大敵,歸根到底還是高密王。”
成陽侯下意識道:“萬一他當真能寧靖七海呢?畢竟這會兒海上的匪徒既沒周大將軍當年淨海時多,實力更是遠遠不如!”
“三弟,你真是太老實了。”鄭國公聞言嘆了口氣,武安侯則是哭笑不得道,“咱們豢養的那些死士是做什麼用的?密貞郡王要是當真能將真正的海匪一窩端了,咱們就不能給他弄幾個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典範?!”
“現在最緊要的,就是讓側妃儘管誕下男嗣。”鄭國公見二弟已爲三弟解惑,撫了把長鬚,凝神說道,“陛下年事已高,儲君之事是沒法拖了……你們關照下廣陵王府那邊,不行就調倆大夫過去,好好的給廣陵王補補身子!”
這所謂的“補身子”意味着什麼,武安侯跟成陽侯都心裡有數,聞言應下之後,成陽侯又提出:“大哥、二哥,舒氏賤婦可不是信人!就算咱們可以將密貞拖在七海,使之無暇他顧,但若舒氏賤婦非要將人召回,陛下那邊……?”
鄭國公對此只是一哂:“這會兒舒氏想將人支開,咱們依她們了;回頭要喊回來……那也得人自己回得來!”
見成陽侯還在若有所思,他提點道,“爲什麼要將密貞打發去招安海匪?因爲高密王麾下知兵的都在北疆,到了海上可是照顧不了他那兒子多少了;而且茫茫大海之上,什麼事情不會發生?!”
成陽侯這才恍然大悟,暗殺還是要暗殺的,只不過,地點從陸上改成海上。
他思忖了會,猛然想到一點,脫口而出,“對了,大哥、二哥,既然舒氏賤婦不讓陛下點頭,免得密貞做了儲君之後,不好離開長安……那咱們何不反其道行之,索性就讓密貞做了儲君呢?這樣他頂着個儲君的名頭,卻不好親自外出謀取兵權。就是長安這邊的禁軍,水師已經是在歸羽手裡,其他禁軍咱們也有拉攏,真正心向宗室的已經沒多少了,如此將來陛下駕崩了,那小子還不是任憑咱們捏扁搓圓?”
話音才落,就見鄭國公跟武安侯都是一臉無語的看着自己:“密貞再年輕,正如你方纔所言,好歹是差點連捷六元的才子!他要是有了儲君名份,你以爲他會安安分分的坐等陛下駕崩?!那必然是在高密王的支持下想方設法的削弱咱們……還是打着大義名分對付咱們!到時候就是咱們已經拉攏到的人,包括禁軍在內,見着國朝有了名正言順而且才貌雙全的儲君,爲什麼還要繼續跟着咱們涉險?爲什麼不索性賣了咱們投靠儲君去,順水推舟的過日子?!所以怎麼能讓他當真做儲君?!”
禁軍這種容氏經營幾代,設下無數手筆確保忠誠於皇帝的地方都被孟氏跟高密王染指,這不是他們手腕多高明,歸根到底,還不是因爲宣景帝無後,這些人擔心高密王跟孟氏將來取勝之後算舊賬,這纔不得不站隊?
如果宣景帝有了嗣子,還是看着就不會做傀儡的那種嗣子,他們幹嘛還要跟着高密王或者孟氏冒誅九族的風險啊?
要不是爲了這個緣故,太后至於一聽舒氏姐妹提過繼容睡鶴的事情就如臨大敵麼?
成陽侯聞言尷尬的笑了笑:“我真是糊塗了……還好大事有兩位兄長做主。”
鄭國公跟武安侯也知道這兄弟確實不擅長謀劃,聞言點了點頭就揭過,繼續說正事:“皇后那邊近來似乎不太對勁,讓家裡女孩兒們都注意點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