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睡鶴向來視初五如手足,到現在都一口一個“五哥”的喊着,這會兒要在長安成親了,自然不會繼續讓初五留在遙遠的南風郡。
之前他陪盛惟喬南下的那次,因爲是輕裝簡從趕回長安的,所以就將初五託付給了盛蘭辭父女帶來長安。途中盛惟喬閒極無聊的時候,沒少去逗弄初五,而初五也記得她不是食物,雖然對她不如對容睡鶴那樣溫馴聽話,卻也頗爲忍耐,一來二去的,一人一豹倒是熟悉了不少。
這會兒盛惟喬儘管是拿初五當幌子岔開話題,但也有點擔心:“你說咱們在長安待不久了,那初五要怎麼辦?”
“我們接下來離開長安要好幾年,當然是帶着五哥一塊走。”容睡鶴毫不遲疑的說道,“元兒年紀那麼小,爹跟祖父祖母都不可能長留長安的。初五託付給其他人我都不能放心!所以只能帶上。”
盛惟喬皺眉道:“這顛簸來顛簸去的……它受得了麼?還有水土的適應,咱們人倒是可以請大夫,它的話,獸醫大抵也是給牲畜看的,這要萬一有個好歹……”
“……到時候看看五哥的狀況吧。”容睡鶴思索了會,有點無奈的說道,“實在不行就咱們先走,等五哥在這邊調養好了,再接過去。”
既然說到這裡了,他也就暫時打消了跟妻子膩歪的想法,也站了起來,“昨兒個爲防驚了五哥,我專門教人將五哥臨時送去了容宅那邊,今早再接回來的。咱們這些日子忙的跟什麼似的,都沒空看五哥呢,這會兒正好過去瞧瞧,也讓五哥看看弟媳婦!”
“它會給我見面禮麼?”盛惟喬白了他一眼,哼唧唧道,“它在船上都不怎麼理我,我摸摸它爪子,它還把我推開了!這麼小氣,我纔不認這樣的大伯子呢!”
“什麼?!”容睡鶴聞言,頓時板起臉,說道,“你居然對大伯子動手動腳!乖囡囡,我真是看錯你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難道有你家睡哥哥這樣才貌雙全的夫婿還不滿意,還想吃着碗裡看着鍋裡的覬覦大伯子!這簡直豈有此理!”
盛惟喬:“……”
面無表情片刻後,她照準了容睡鶴的肋下,沉肘狠狠一撞,冷笑,“我叫你胡說八道!”
不過這會兒這麼說了容睡鶴,半晌後,小夫妻到了專門安置初五的院子,見初五正百無聊賴的躺在迴廊下的錦氈上甩尾巴,盛惟喬喊了聲“初五”,快步越過容睡鶴上前,在錦氈上半跪下來,跟着一把抱住初五的腦袋,又摸又揉,還不顧初五的掙扎,在它頭頂上親了親,末了才摟着它轉過頭來,示威的看着容睡鶴,說道:“我不但對大伯子動手動腳還動嘴,還當着你的面紅杏出牆怎麼樣!?”
“……”容睡鶴沉默了一會,忽然把手放到她腦袋上,摸了摸,然後揉了揉,跟着也半跪下來,朝她傾身過去……盛惟喬看出這是要學自己對初五的做派,忙朝後讓去,邊讓邊嬉笑道:“你五哥在這裡,你這麼做成何體統?!仔細你五哥給你規矩!”
結果話音才落,本來懶洋洋的趴着的初五,忽然坐起身來,一爪子將她拍倒在錦氈上,還用爪子按住她肩不許她起來,末了朝容睡鶴低低的吼着,一臉“五哥幫你制住她了你快點上”的慈愛。
盛惟喬:“………”
容睡鶴笑的直打跌,俯身摸了摸她面頰,溫柔道:“乖囡囡,你忘記了嗎?五哥跟你再好,視若手足的都是你家睡哥哥啊!你居然當着五哥的面挑釁你睡哥哥,你覺得五哥會幫誰?”
“……我覺得我需要養頭獅子去!!!”盛惟喬掙扎了好幾下都被初五按的牢牢實實起不來,只能屈辱的保持着仰躺在錦氈上的姿勢,淚流滿面的發誓,“老虎也成……反正就是可以幫我一爪子把你們倆都拍趴下的那種!!!誰都不要攔我!!!”
容睡鶴倒是沒敢攔,但兩日後回門,照例一大羣長輩嚴陣以待,場面走過之後,盛老太爺、馮老太爺還有徐老侯爺跟徐子敬、徐抱墨等男子留了容睡鶴在正堂交談;三位老夫人、宣於馮氏還有南氏領着盛惟喬去後院敘話……這次盛蘭辭學乖了,壓根就沒管女婿,直接跟了上來,免得像女兒出閣那天一樣,一拖二拖的,最後竟就拖到了女兒出門!
“乖囡,那個元冬籟是怎麼回事?”到了後院,落座奉茶畢,盛蘭辭就迫不及待的問,“你可傷着?”
雖然前兩天盛惟喬已經派人回來報過平安,也大概說了事情的經過,這會兒進門來,衆人看着也不像是受過傷或者受驚過度的模樣,但衆人還是想聽她親口訴說一遍才放心。
這種心情盛惟喬理解,當下就簡單講了經過:“……昨兒個請太醫給菊籬看了,說是可以開方子將疤痕祛除些,讓接下來一年半載的都吃清淡些,不過完全不留痕跡的話,卻不太可能了。”
她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菊籬說親?”
“說親的事情倒是好辦。”盛蘭辭連忙給女兒分憂,“菊籬也是咱們家長大的,知根知底的家生子裡,看中她的大有人在。回頭爹親自出馬,給她物色個性情敦厚且重德行過於外貌的夫婿,保準耽擱不了她前程!”
宣於馮氏也點頭:“人沒事就好,其他的都不會是大問題。你想想那些長的歪瓜裂棗的人都能找到個知冷知熱的夫婿呢,何況菊籬模樣怎麼說都算俊俏了,這會兒傷的也不是頭臉?”
菊籬畢竟只是個丫鬟,性命也無憂,衆人這會兒關心了一下,主要注意力還是集中在盛惟喬身上,“你那公公婆婆大姑子……他們對這事兒可說什麼?”
“我到現在就在敬茶時跟他們見了一面,當時沒人提這事兒,那天急着進宮去拜見太后娘娘,敬茶完了也就走了。”盛惟喬如實道,“從宮裡回府後,姐夫倒是登門過,密貞獨自去見了他,事後跟我說姐夫賠了禮,保證不會再有下次。”
頓了頓,“我跟密貞說,我不希望元冬籟再踏足密貞郡王府,他是答應了的。”
“三姐姐,這樣會不會顯得太咄咄逼人了?”聞言盛惟嬈有點擔憂的問,“就算三姐夫跟元冬籟沒什麼感情,然而這要求到底有些下三姐夫的面子?”
明老夫人也是一個想法:“那麼點大的孩子就那麼不懂事,再教她上門確實不能放心!但你這直截了當提這樣的要求,回頭人家知道了,肯定都會派你的不是!依我之見……”
老夫人雖然進門就是做繼母的,但老實說,這些年來還真沒做過故意坑害繼子繼媳的事情,這會兒儘管是在指點孫女兒,說起來也有點不好意思。
下意識的壓低了嗓音才道,“你還不如先不要提這話,就讓那小丫頭繼續上門,完了她不搞事,你就讓底下人弄點是是非非栽贓她頭上!回頭再去密貞跟前哭訴委屈,叫密貞自己心生厭煩,發話叫她再不要上門!你呢,還可以意思意思的勸一勸,最後勸不住了才‘不得不’依他,這樣人家講起來都是那小丫頭不是,頂多說密貞峻厲,提到你終歸是好話!”
“親家老夫人您是一番苦心!”但宣於馮氏卻不是很贊成這主意,聞言委婉道,“但這會兒都是自己人在,我就說句實話了:就喬兒的城府,哪裡騙得過密貞啊?到時候別栽贓沒成,反叫密貞對喬兒生出厭煩來呢!”
這話說的明老夫人頓時嘆氣,的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盛惟喬自幼嬌生慣養,早兩年撒謊都不會,哪裡是哄的過容睡鶴的料?
“但惟嬈說的很對,心肝作爲新進門的嫡親舅母,新婚次日就發話禁止外甥女兒登門,這事兒要是傳出去,肯定會被派不是的!”展老夫人接口道,“明明就是元家教女無方,差點害了心肝,難不成最後竟讓心肝來揹負罵名不成?!所以飲雪你倒是想個法子啊!咱們心肝這麼天真無邪的,可不能叫那起子人給欺負了!”
被她點名讚許的盛惟嬈跟自己嫡親祖母明老夫人對望一眼,眼中都有點啼笑皆非:她們是承認盛惟喬天真無邪的,問題是,盛惟喬都把人家小姑娘打的臉腫到今兒個只怕還沒全消退了,這算什麼被欺負啊?
“娘您急什麼啊?”宣於馮氏掃了眼衆人,不以爲然的說道,“密貞那小子的心思這會兒都放在喬兒身上呢,以他考慮事情的周詳,這逐客令你以爲他會承認出自喬兒?他必然是說自己的意思!這會兒長安城上下誰不知道他寵溺新婚的郡王妃?那麼怕外甥女再對郡王妃下毒手,不讓元冬籟登門豈非理所當然?就算還有人要嘀咕,那也是朝着他去的,可不關咱們喬兒的事情!”
展老夫人不悅:“密貞這會兒已經是心肝的夫婿了,那就成了咱們自己人,他的事情,不就是咱們的事情?”
“這麼點小事還爲難得了他?他可不是那種會要人成天幫忙操心的主兒,是那樣的人,咱們當初纔不會答應把喬兒許給他呢!”宣於馮氏漫不經心的說道,“您還是想想喬兒吧,雖然說高密王跟王妃到現在還沒說什麼,可那小丫頭怎麼都是他們跟前長大的,他們也就元冬籟一個外孫女吧?您自己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要是二弟妹才進門就打了喬兒,您會怎麼辦?”
展老夫人想了一下,臉色頓時猙獰,繼而憂心忡忡:“完了,王妃鐵定不會放過咱們心肝!這可要怎麼辦?”
“也沒您想的那麼嚴重,畢竟您膝下沒孫女兒,對喬兒難免格外稀罕。然而王妃膝下三個嫡親孫女呢,對外孫女再嬌縱也肯定有限,何況王妃這會兒據說最疼的還是密貞?”宣於馮氏道,“所以這事情歸根到底還是得密貞去收拾!”
“什麼叫做我膝下沒孫女兒才稀罕心肝的?”展老夫人對長女的這種說辭感到不滿,“我就是有孫女兒,心肝也肯定是我最疼的孩子!”
跟着沉吟,“密貞?說是說高密王妃疼他,但你也是做婆婆的人了,還不知道這爲人母的心思麼?這會兒只怕密貞越是給心肝說話,王妃越看咱們心肝不順眼呢?”
宣於馮氏道:“投鼠忌器,王妃即使因爲密貞對喬兒的重視,看喬兒不順眼,卻也必定礙着密貞的態度,不敢拿喬兒怎麼樣!”
“那可不一定!”展老夫人鄭重道,“心肝這婆婆可不是省油的燈!不然元冬籟小小年紀怎麼就想出那樣的毒計?可見這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再者,你們不是說過麼?高密王膝下本來是不止嫡子嫡女的,都是當年‘時疫’之後,側室跟庶子庶女都沒了,這才就剩了眼下這幾個。”
“所以不要看王妃病歪歪的樣子,誰知道心裡藏着些什麼?”
“就咱們心肝的城府,哪裡能跟她一個做祖母的人比?”
一直沒說話的夏侯老夫人還有南氏婆媳都很贊成展老夫人的擔憂:“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高密王妃很有‘時疫’真兇的嫌疑。這樣的婆婆,就算偏愛密貞郡王,卻也未必會對喬兒愛屋及烏!最要命的是,萬一正因爲她偏愛密貞郡王,看密貞郡王什麼都緊着喬兒,越發對喬兒生出怨恨之心來呢?”
南氏還補充:“自從‘時疫’之後,高密王后院就清淨的不行,到現在連個通房也沒有的。最主要的是高密王這些年來對王妃非但沒有什麼怨懟,似乎還更好了!可見這位王妃的厲害!咱們喬兒自來備受寵愛,怎麼會是這樣的後宅高手的對手?”
宣於馮氏覺得她們想多了:“密貞不是在高密王妃跟前長大的,就是到現在,跟王妃也不親!如果王妃這會兒對喬兒下毒手,密貞豈會跟她罷休?高密王妃是厲害,但密貞也不遑多讓,可不是那種會被輕易哄住的糊塗蟲!王妃嫉恨喬兒無非就是爲了密貞,此舉卻是將密貞推的更遠了,這位王妃出身大家,不是那種看不清楚局勢的人,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情呢?”
展老夫人道:“那咱們纔來長安的時候,她還派人散佈謠言說她不喜歡心肝呢?”
“那不是喬兒還沒過門麼?”宣於馮氏道,“沒過門之前跟過了門之後哪裡能一樣……”
見展老夫人似乎還要反駁,不欲她們繼續爭執的盛惟喬連忙出言打斷道:“這事兒回頭我會跟密貞商議的,究竟是他的生身之母,要怎麼對付他比咱們清楚。對了,外祖母,我想養頭猛獸,據說馮家以前有人養過好些的,您給我參謀參謀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