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歸羽也不隱瞞:“早先高承烜來長安的時候,我就買通過他左右。畢竟你也知道,我們四房在孟氏地位尷尬,那位當時看着前途似錦的樣子,又非常的不好伺候,我不能不留一手。”
“依我看,你留的這一手,不只是打聽消息,也沒少推波助瀾吧?”孟皇后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冷笑了幾聲,說道,“甚至,這事兒根本就是你讓高承烜身邊的人攛掇着他鬧着五姐夫婦,獻計到二叔跟前的?!”
高承烜這人雖然驕橫跋扈,心思惡毒,但因爲出身過於優渥、打小集千寵萬愛於一身的緣故,城府不深,非常好利用。
尤其他年紀輕輕的,大好前程意外毀於一旦,害了他的人既平安無事,他之前想蹂躪的盛惟喬平安無事還做了郡王,曾經被他壓了一頭的容睡鶴高中狀元又封了郡王……按照這人的脾氣,心中對容睡鶴夫婦只怕早就恨不得欲除之而後快了!
若再有人在身邊慫恿,必然是想方設法也要懟上這倆人的。
而孟碧晨跟高且儀這對夫婦,又對這兒子千依百順慣了。
因爲高承烜前途盡毀的遭遇,他們越發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就算覺得這事兒不妥,然而背靠孟氏,心中自有底氣。
如此獨子反覆糾纏幾次的話,說不得就要心軟了。
然後他們心軟了,再由孟碧晨這個深受武安侯喜愛、又與孟氏二公子孟伯美感情深厚的孟五小姐出馬,說服武安侯……可不就是正中孟歸羽下懷了嗎?
“無論如何,我現在也是爲了彼此考慮不是麼?”孟歸羽聽着皇后當面指出的猜疑,面色不變,只平靜道,“咱們底子這麼薄,想掙脫重重枷鎖自己當家作主……你覺得是靠光風霽月能夠達到的?!”
皇后沉默了一會,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幽幽道:“所以導致茹茹連下三城的內奸,真的是密貞?”
……這時候的密貞郡王府內,盛惟喬剛剛送走寧威侯府派來報信的人,就親自去書房跟容睡鶴說:“南嬸母派了人來,說是過兩天鄔家就要抵達長安了,所以派人來跟我借幾個擅長做南方菜的廚子,順便也邀咱們參加接風宴,你可有空?”
容睡鶴笑着道:“乖囡囡,你忘記了麼?那鄔英可也是到現在都沒站隊的。我這會兒去參加給他一家子辦的接風宴,知道的說咱們跟徐傢俬交好,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拖他下水投靠咱們這邊呢!”
盛惟喬這才醒悟過來,就是尷尬:“那我去不去啊?”
“你們女眷沒什麼,你不是還跟皇后私交不錯的嗎?”容睡鶴說道,“至於我,你就說我公務繁忙脫不開身吧,畢竟鄔英只是徐世叔的知交好友兼親家,爲人性情如何咱們也不知道,萬一貿貿然過去了,人家以爲徐世叔幫着咱們算計他,豈不是壞了他們兩家的姻親情分,也叫徐採葵爲難?”
盛惟喬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三日後,鄔家人抵達長安的這天,就抱着十二孃獨自去了寧威侯府。
她自來起的晚,到的也晚,這時候盛家人是已經到了,正同南氏一塊說着話,見她進來,連忙招呼。
完了盛惟嫵跟徐採芙湊上來討要十二孃,盛惟喬想到之前十二孃被嚇的跑去跟初五求救的事情,覺得非常沒面子,再三叮囑她們別太折騰這獅貓了,纔將十二孃交給她們。
“聽說這兩日因爲北面的事情,朝堂上下都忙得很,密貞成天早出晚歸的,喬兒你一個人在府裡還好麼?”倆小孩子出去了,留下來的人則說起了家常,南氏率先問盛惟喬,“我瞧你怎麼瘦了點?”
盛惟喬聞言下意識的摸了摸下巴,驚訝道:“不會吧?我這兩日都在府裡好吃好喝的,怎麼會瘦?”
“大概是天熱了?”宣於馮氏打量了眼外甥女,倒是淡定,“她們少年女孩兒家,就是瘦的容易。不像咱們這個年紀,胖的快,瘦的難,稍微不注意,就跟座肉山似的,雖然已經不是講究美貌的時候了,每天對着銅鏡梳妝,自己瞧着也覺得不耐煩。”
這話說的夏侯老夫人跟明老夫人都笑了起來:“有我們這兩把老骨頭在,輪的着你這年紀感慨韶華易逝麼?你這會兒還可以覺得不耐煩,我們這會兒,起早起來,只要無病就是一身輕了,什麼胖點瘦點,誰還有心思計較?左右都是個老太婆。”
“您兩位矍鑠着呢!”宣於馮氏跟南氏連忙道,“什麼老太婆呀,您兩位是老當益壯!”
結果盛老太爺跟徐老侯爺聽到這話不滿意了:“她們還老當益壯啊?那咱們呢?”
幾個做長輩的不知不覺就聊上,把晚輩們扔在一邊,然後這會兒公孫應姜同徐抱墨還都被徐子敬帶出城去迎接鄔家人了,盛惟喬就同盛惟嬈、盛惟德幾個說話,先問起自己表哥沈四郎:“表哥這兩日怎麼樣了?我本來打算今兒個去看看他呢。”
“太醫說沈表哥得靜養,正好沈家在城外有別院,所以已經移過去了。”盛惟德說道,“表哥說等傷好之後,再回長安跟咱們團聚。”
又說,“表哥的傷沒有大礙,就是怕落下痼疾,是以得好好將養。”
盛惟喬這才放心,問:“可知道表哥是怎麼受的傷?”
這問題幾個同輩都搖頭,說是:“祖父祖母都沒說,咱們問了幾次,長輩們不是把話岔開了就是讓咱們別多事……估計有什麼內情?”
盛惟喬疑惑道:“咱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什麼要緊的事情要這麼瞞着?”
說話間瞥了眼上首的盛老太爺跟明老夫人,到底眼下這場合不適合去問,也就轉而說盛惟德,“大哥,方纔姨母還說我,我看你這可纔是真正清減了,卻是什麼緣故?別是唸書太苦了吧?”
自從當初盛家開祠堂將容睡鶴記入族中,列爲這一代長孫後,盛惟德這個盛家真正的長孫就被擠成了大排行的二公子。本來容睡鶴身世揭露之後,盛家是打算再開祠堂將他革除,恢復盛家子弟原本的排行的,結果同年盛老太爺來了長安不說,年底盛蘭辭也過來送嫁了。
沒了這倆主事人,除夕的時候南風郡祖宅裡雖然也會祭祖,卻主持不了這麼大的事情。
一拖二拖的,老太爺到現在都沒回南風郡呢!
這麼着,前兩日盛老太爺索性就在長安盛府裡臨時設立的小祠堂中舉辦了個簡單的儀式,將容睡鶴從盛家的排行裡劃去,免得這人都成了自家孫女婿了,還佔着孫輩的排序。
不過畢竟已經喊了兩三年了,這會兒忽然又改回去,難免口誤。像盛惟嬈、盛惟嫵,這會兒開口之前不想想好的話,卻還是依照以前的喊法的。
此刻盛惟喬也是在心裡先思索了下,才喊“大哥”的,“咱們家左右也不是等米下鍋,還是身體最緊要,就算你好學,可也別太刻苦到傷身啊!”
“二妹妹,你還不知道我麼?”不過盛惟德這會兒聽了她這一番關心的話,就啞然失笑了,說道,“我哪裡是讀書的料?之所以最近瘦了,卻是祖父着人在京畿買了幾處田莊,讓我跟着管事過去瞧瞧,來來回回的跑多了,瞧着就瘦了,其實多動動,身體反倒是更好了。”
說着朝盛惟徹點了點頭,“要說唸書,四弟最近課業進境倒是喜人,祖父給請的先生一直誇他來着。”
“先生也是客氣話,實際上我比起真正的才子來可差遠了。”盛惟徹忙道,“還得繼續努力纔是。”
盛惟嬈在旁提醒:“採葵的夫婿,好像也還是在家裡唸書的?等會兒他們一家子來了,四弟你不妨跟人相處着看看,要是合得來,以後也能彼此切磋功課。”
“這是自然。”盛惟徹點頭,知道堂姐是考慮到盛家儘管豪富,門楣到底不高,在南風郡也還罷了,向來都是別人討好他們,這會兒既然要在長安扎根,努力讀書之餘,人脈當然也要經營起來的。
他們幾個小輩說了些閒話,盛惟嬈就問起避暑的事情:“聽說皇室每年都要去上林苑中避暑的,這會兒重五已過,天都分明熱起來了,好像帝后還有太后娘娘都在皇城裡呢?”
“我好像聽我那嫂子隨口說過一句,說是因爲太后娘娘年歲已高,每年都要搬來搬去一次覺得不爽快,是以就懶得動。帝后大概是爲了盡孝的緣故,因而也沒動吧?”盛惟喬聞言想了想,說道,“不過到底怎麼回事也不清楚……回頭我去王府那邊時再跟嫂子打聽下。”
又好奇,“你怎麼忽然關心起避暑來了?可是覺得太熱了?”
“這長安再熱還能有咱們南風郡熱?”盛惟嬈邊說邊拿着柄雙面繡五倫圖宮扇撲風,說道,“我是惋惜祖父前些日子在城外買的莊子,據說臨着極大的一個湖,晝夜都可以泛舟湖上採蓮,附近還有瀑布,可玩的地方特別多!只可惜就祖父跟管事買的時候看了下,咱們到現在都沒空去住呢!如果皇室去上林苑避暑的話,滿朝文武多半也會跟去城外莊子上住。如此咱們可不也就住過去了嗎?這會兒那邊都沒什麼人,就咱們這幾個人過去住可不傻了?”
盛惟喬笑道:“這有什麼傻不傻的?過兩天要是大家都有空,就咱們幾個過去住一住?你說的莊子我都不知道呢,且看看祖父挑了個什麼樣的地方,叫你竟如此念念不忘?”
“正好採葵回來了,問問她跟她夫婿去不去的?”盛惟嬈跟徐採葵因爲以前時常交流針黹的緣故,關係不錯,此刻笑嘻嘻的提議,又說,“不過我估計姐夫是沒空的吧?”
“估計多半是沒空的。”盛惟喬點頭,徉怒,“有我陪你過去還不好啊?想什麼姐夫!”
盛惟嬈聞言,尷尬的跺腳:“二姐姐!你再亂說話,我可不要你陪我過去了!”
盛惟喬忙給她賠罪,盛惟德則說:“二妹妹出閣以來,口才是越發的好了,多半是跟妹夫學的。”
盛惟徹沒說話,只笑着點頭,這就輪到盛惟喬跟盛惟德不依了:“我這纔出閣幾天,大哥你就疼三妹妹更甚於我了?哪有失寵這麼快的!”
正笑鬧之間,外頭就有丫鬟進來,說是鄔家人已經被徐子敬攜徐抱墨夫婦迎進門了。
南氏連忙命人去喊徐採芙,帶上之後到垂花門外迎接。
至於其他人,徐老侯爺跟夏侯老夫人都是長輩,沒有親迎晚輩姻親的道理。
而盛家人是來做陪客的,盛老太爺跟明老夫人當然也不會動,既是平民又與鄔英夫婦同輩的宣於馮氏意思意思的起了身,當下就被老侯爺跟夏侯老夫人喊住:“您今兒個也是貴客,怎麼敢勞動?叫採芙她們母女去也就是了。”
宣於馮氏左右做個樣子,見狀立刻坐了下來,笑着說了幾句場面話,也就跟衆人一起喝着茶坐等了。
片刻後,就見徐子敬夫婦跟一對中年夫婦互相讓着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