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囡囡,你怎麼能這樣呢?!”容睡鶴情急之下,連兩人私下相處時的稱呼都喊出來了,“之前不是說好了,你這輩子都不需要下廚,想吃什麼要麼讓廚子做,要麼我來嗎?!”
盛惟喬有點尷尬的看了眼樂羊文,才說他:“你真是……有現成的吃不好啊?”
容睡鶴心中咆哮:老子當然想吃現成的!
問題是小祖宗你那手藝……這一頓吃了,老子八成就要預備後事了啊!
“乖囡囡,你可是我好不容易纔娶到的結髮之妻!”偏偏真相他又不敢說,只能努力把自己打扮成愛妻如命的好丈夫,深情款款道,“我疼你都來不及呢,怎麼捨得讓乖囡囡你進廚房裡去忙忙碌碌,自己在廳堂裡大馬金刀的坐着!?這還是人嗎?!”
盛惟喬很享受這甜言蜜語,不過越是覺得丈夫對自己好,她越覺得自己應該爲他做點什麼,就嗔道:“你也真是說得出口!這天底下,讓妻子在竈下忙忙碌碌,自己在堂上高臥的人多了去了呢!再說我也還有下人打下手,又不是做宴席,不過幾個小菜,一點兒小事,偏你說的多嚴重一樣!”
“乖囡囡,是這樣的!”容睡鶴額頭冷汗滑落,掙扎道,“我呢你也知道的!之前流落在外,好幾年間,什麼事情都要親力親爲!這麼着,我就習慣做事兒了!要是沒事兒給我做,或者看着別人做事,我反而感到不習慣!”
“那你就從現在開始學着習慣!”盛惟喬聞言,頓時心疼,白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就走,邊走邊笑罵他,“你也好意思!當着樂羊先生的面……沒個正經!好了我不打擾你們議事了,你生辰那天想吃什麼,記得提前跟我說啊!”
看着她笑意盈盈的帶了公孫喜出門去,容睡鶴先爲那句“從現在開始學着習慣”甜蜜了一下,繼而捂住胸口,覺得心都要碎了,他還這麼年輕,他還不想死好嗎?!
“郡王,這原本是郡王夫婦之間的事情,在下不該置喙。”這時候方纔一直沒說話的樂羊文,大概是看到他生無可戀的神情,卻還說,“然而在下今日斗膽多嘴一句:雖然郡王憐愛郡王妃,但郡王妃既然那麼熱心的要爲郡王做點什麼,郡王何必不依呢?畢竟郡王妃瞧着十分安康,區區一頓飯的忙碌,料想是經得起的。”
容睡鶴幽幽道:“先生,郡王妃當然是十分安康的,但如果孤用了她親手做的飯菜,孤就未必能夠安康了啊!”
樂羊文怔了怔,會過意來,不禁尷尬道:“原來如此……這個,嗯,郡王沒跟郡王妃提過?”
“早先她下廚時,孤手底下的阿喜,就是剛纔跟着她出入的,是曾提過,然而郡王妃以爲阿喜是不忍她時常親自下廚的體貼之語,反倒是越發熱心了。”容睡鶴回憶起當初的愛心補湯,至今感到毛骨悚然,心有餘悸道,“那幾日的湯喝的孤跟左右之人均是生不如死……說實話,孤這輩子還沒這麼恐懼過!”
樂羊文乾咳道:“那麼現在……嗯,郡王不如現在跟郡王妃說清楚?”
“……孤沒這膽子。”容睡鶴沉默了一下,忽然擡頭看向他,目光炯炯,“要不,先生幫幫忙,代孤同郡王妃說一下?”
“這是郡王的私事,在下怎麼好出面?”樂羊文立刻道,“再說郡王方纔也聽到了,在下同郡王妃的孃家嫡親祖父有舊,同郡王妃照面這些日子以來,都沒給郡王妃正經見面禮過呢!這會兒還要去說郡王妃做菜的手藝不好,這……這不是欺負晚輩了嗎?”
又說容睡鶴,“在下看郡王妃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郡王何必裹足不前?”
容睡鶴正要回答,這時候外頭有下人匆匆前來稟告,說是倪寄道、戴故蓮還有婁鵬三人聯袂求見。
這事兒正在容睡鶴還有樂羊文意料之中,畢竟盛惟喬才去戴府大鬧過,那邊忌憚臉面,不好同女眷當衆計較,此刻自然要過來找容睡鶴了。
果然片刻後,一干人在花廳碰面,才見面,倪寄道三人就委婉的要求容睡鶴好好管教盛惟喬:“雖然郡王妃年少,但畢竟是朝廷誥封的命婦,皇家媳婦,不說爲天下人表率,可這場面上,是不是也講點道理?”
容睡鶴笑着說道:“幾位這話,要麼遠涉南風郡,去尋孤那岳父說的,孤哪裡敢管郡王妃?郡王妃不管孤就不錯了。”
“郡王堂堂男兒,連郡王妃都無法管束?!”倪寄道幾個自然不肯讓他這麼敷衍過去,紛紛出言激將,“還是郡王忌憚郡王妃陪嫁豐厚,不得不忍氣吞聲?”
這種話尋常男人哪怕知道說的人居心不良,往往也難免心生芥蒂的,然而容睡鶴卻是眼都不眨一下,就說:“這是自然的!如今普天之下,誰不知道孤娶了個財貌雙全的郡王妃?上上下下,嫉恨孤的,沒有十萬也有八萬吧?這麼着,孤要是不對郡王妃好一點,萬一哪天郡王妃生氣了,甩了孤,帶着偌大陪嫁改嫁他人去怎麼辦?”
倪寄道幾個噎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作爲天子親侄、王爺嫡子、欽封郡王、放牧益州的大員……你就這麼承認你怕老婆了你?!
面子呢?
臉呢?
身爲男人的尊嚴呢?!
你都不要了嗎?!
倪寄道三人心緒如潮,覺得無法理解容睡鶴是怎麼想的了,就算你真的怕老婆,你至於這麼大大方方的承認嗎?!
你就一點點也不怕別人嘲笑你?!
尤其天子親侄、王爺嫡子、欽封郡王、放牧益州的大員……這還只是容睡鶴現在的身份,這位可是被很多人期許前途無量,孟氏新任的眼中釘肉中刺的!
這會兒說話這麼不講究,就不怕將來君臨天下之後,也被史官記一筆懼內?!
到時候,多少年後的後世,都會傳說這段軼事……他就一點都不在乎嗎?!
“再說郡王妃素來聰慧懂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賢良淑德,蕙質蘭心……”這時候容睡鶴又說,“好好的遇刺,只是去跟三位要個交代,這脾氣還不夠好嗎?”
他笑着說道,“本來按照孤的意思,是直接帶人殺去西疆軍營,讓裡頭的將士挨個給孤排成隊列,叫了阿喜認人,什麼時候找到真兇什麼時候完!找不到,整個西疆軍都別想過安生日子!然而郡王妃心軟,覺得偌大西疆軍,好幾十萬人呢,不可能每個都想着行刺她的,這樣的話,西疆豈不是早就造反了?”
“是以還是找三位要個公道比較好……難道三位覺得不該給郡王妃這個公道不成?!”
倪寄道三人一早知道容睡鶴不可能因爲他們找上門來拿盛惟喬怎麼樣,只是也沒想到容睡鶴會這麼爽快的偏袒妻子,他們趕過來的時候也沒有什麼事都沒做,這會兒就說:“郡王妃要公道,這是應該的,只是這個公道卻未必需要我等給郡王妃!畢竟郡王妃所謂遇刺以及刺客的蹤跡,都是郡王妃以及郡王妃左右的片面之詞,如果因爲這樣的所謂憑據,就要驚動軍營重地的話,引起的後果,我等可是不敢承擔的!”
也就是說,如果容睡鶴夫婦堅持要進西疆軍營認人,或者進營地去搜查刺客的話,由此引發的事情,比如說譁變什麼的,責任全是容睡鶴夫婦的!
“俗話說的好!”容睡鶴聞言神情淡然,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諸位如果厭倦了主持西疆軍,上表朝堂也好,掛印而去也罷,西疆軍此後的事情,當然也跟諸位沒有關係了!但諸位在任一日,說什麼與諸位無關……這不是笑話嗎?”
他調整了下坐姿,眉宇間也流露出一抹陰鷙,慢條斯理道,“畢竟朝廷的俸祿,也不能是白領的,對吧?”
……刺史府裡脣槍舌戰的時候,益州城東南角上的別院裡,高且儀正面沉似水:“果然出現了變數!”
孟家乾臉色也很難看:“真沒想到那個郡王妃會出這樣的毒計!”
說實話他雖然視容睡鶴爲大敵,但對盛惟喬的印象是不錯的,主要盛惟喬生的美貌,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模樣兒,又是生長北疆的孟家乾所罕見的。
那天在城外長亭,當衆站出來維護容睡鶴的舉動,令孟家乾多少也有點羨慕,彼時還遺憾過身邊沒有一個如盛惟喬一樣美貌柔弱的女子也當衆站出來擋在自己面前,叫自己享受下被美人保護的感覺。
結果這番心猿意馬還沒了結,此番就被盛惟喬擺了一道,原本的計劃從中夭折不說,還得面對刺史府的咄咄逼人,不禁雙眉緊鎖,“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還真以爲這計策是那郡王妃想出來的?!”不意話音未落,高且儀卻冷笑了一聲,說道,“那郡王妃之前在長安待過一段時間,你的姑姑還有堂姐妹們,都曾同她相處。尤其宮中的太后,那還是親自召見過她幾次、甚至一度想把她說給你那六叔的!她什麼底細什麼爲人,咱們孟氏還不清楚!?說好聽是天真無邪,說難聽就是人笨好哄,她能有這樣的腦子纔怪!”
孟家乾怔了怔,孟歸羽這個六叔,他雖然沒有親自見過,卻是知道的,孟氏四房在孟氏內部一直低人一等,受的算計也最多,這一點,他的姑祖母孟太后心裡有數而且是默許的。
所以孟太后如果曾經打算將盛惟喬許配給孟歸羽的話,可見這盛惟喬顯然不會是什麼厲害角色。
畢竟鄭國公等人,是不想看到孟氏四房崛起的。
太后亦然。
如此盛惟喬此刻給他們出的難題……孟家乾心念未絕,就聽高且儀語氣森然的說道:“密貞背後有人的事情,我前兩日已經同你說過了!目前推測,這個人最可能的就是桓觀瀾!”
“之前我讓你打發倪寄道幾個算計那公孫應敦,原本只是爲了試探。”
“如今看來,倒是歪打正着了!”
孟家乾心砰砰的跳着,覺得有點口乾:“姑父的意思是,郡王妃這次的反擊,乃是……乃是桓觀瀾在幕後授意?!那這……?”
從公孫應敦被算計到女衛接到消息前往刺史府找吳大當家稟告再到盛惟喬做出應對鬧上戴府……如此短暫的時間,豈不是說明,桓觀瀾,很有可能,人就在西疆,甚至,就在刺史府內!?
想到這個情況,傷勢未愈的孟家乾,只覺得腦中微微暈眩:若能剷除此人,等若爲家族除去一個心腹大患,自己在長輩跟前的評價,可想而知!!!
“別多想了。”然而高且儀冷冰冰的聲音打斷了他的野望,“桓觀瀾的手段跟格局,不是你能想象的。如果郡王妃這次的應對當真出自他的指點,卻也未必能夠證明他人在刺史府左近,畢竟密貞夫婦最近忙忙碌碌,無暇顧及公孫應敦,桓觀瀾卻不然!”
如果桓觀瀾早就知道了他們對公孫應敦的設計,提前叮囑了盛惟喬呢?
孟家乾想想也是,不禁頹然,見他如此,高且儀不禁搖頭,“倘若桓觀瀾當真人在西疆,你以爲對你我是好事?這位帝師要是你就能對付,你也不想想孟氏上下還會因爲他的疑似現身就如臨大敵、惶恐萬分,甚至連我此番西行,亦有這個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