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囡囡,你剛剛小憩過?”容睡鶴冷靜了下,上前想摸摸盛惟喬的額溫,“是不是睡着的時候做噩夢了?”
然而手還沒碰到,就被妻子揮開:“你給我老實交代,你揹着我都做了些什麼?!”
“……乖囡囡,除了一些公事外,你家睡哥哥什麼都沒有揹着你啊!”容睡鶴心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按說這小祖宗前些日子還因爲擔心子嗣緣薄,跟他鬧過一場,嚇得他之後就沒敢再提過“子嗣”二字,這纔沒幾天就斷出了身孕,怎麼也該心事盡去喜笑顏開吧?
爲什麼非但這小祖宗這會兒臉上半點笑色都沒有,還很有找茬的意思?
“乖囡囡你這麼聰慧、懂事、孝順、溫柔、體貼、機靈、美貌、寬容……你家睡哥哥能有什麼事情瞞着你?就是睡哥哥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有這個膽,也沒這個能耐呀對不對?”一頭霧水的容睡鶴一邊思索着緣故,一邊甜言蜜語的哄道,“所以乖囡囡,你是不是對你家睡哥哥有什麼誤會?”
他迅速將盛惟喬這兩日接觸的人過濾了一遍,暗忖:“方纔是桐月去給老子報的信,桐月說是奉了菊籬的命令。這倆丫鬟都是盛家家生子,又是老子那岳父精挑細選出來的近侍,乖囡囡左右的小丫鬟,素來也是她們看着的,從沒出過岔子,按說這些人的品行不會有什麼問題,斷不至於在乖囡囡面前亂嚼舌根。”
何況要是這幾個丫鬟在盛惟喬跟前說了不該說的話的話,怎麼還敢悄悄去前頭通風報信,讓他提前返回後院呢?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了?”
“話倒是說的好聽,你實際上心裡怎麼想的誰知道?”盛惟喬可不管他怎麼個迷惑法,寒着臉,冷冰冰的說道,“對了,你怎麼現在回來了?之前不是一直都要到傍晚散衙的麼?”
容睡鶴趕緊道:“乖囡囡,今兒個事情少,提前處置完了,我當然就回來了。”
“是嗎?”他以爲妻子只是一時心情不好,這會兒總該進入正常的報喜程序了,結果盛惟喬挑了挑眉,要笑不笑的說道,“我還以爲,是有人提前給你通風報信,所以你纔回來了呢?你這眼線都埋到我身邊了,還說什麼瞞不住我?”
“什麼通風報信?”容睡鶴暗暗叫糟,面上做出疑惑之色來,說道,“乖囡囡,你這兒有什麼事情嗎?”
盛惟喬盯着他,冷哼:“你不承認也沒什麼!我等下打發人去前頭問問,今兒個要你處置的公務是不是真的特別少,也就知道真假了!”
“乖囡囡,你這是怎麼了?”容睡鶴暗擦一把冷汗,只好承認自己是接到消息跑回來的,“分明是大喜的事兒……怎麼你好像不怎麼高興?”
既然說開了,他也就光明正大的猜測,“是不是想到茹茹,在西疆安胎不放心?”
盛惟喬不耐煩的說道:“你少扯人家茹茹!之前我去戴府尋倪寄道他們三個理論,他們也是扯茹茹!還有前兩年碧水郡的事兒……茹茹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你們遇事就推他們出來做幌子,也是夠了!”
復冷笑着說,“我是問你呢!你說這是大喜的事兒,卻不知道是怎麼個喜悅法?”
“這個……嗯,咱們兩情相悅又結爲夫婦,盼望骨肉誕育,乃是理所當然之事。”容睡鶴看着她很有一個回答不好就掀桌子的意思,迅速思索了下,才小心翼翼道,“這個……嗯,咱們就要做爹孃了,這個……應該是……很高興……吧?”
盛惟喬斜睨着他,說道:“就這樣?”
還有怎樣?
容睡鶴趕緊想,邊想邊說:“那什麼,這樣的大喜事,南風郡的岳父岳母啊,長安的祖父祖母啊,都應該報喜!岳父岳母知道這消息,肯定很高興很開心!”
“誰叫你說別人了?”盛惟喬不滿的說道,“你自己呢?你自己的高興,就是因爲快做爹了?!”
不然我還能爲什麼高興?
容睡鶴腹誹着,討好道:“乖囡囡,你家睡哥哥一向人笨,跟乖囡囡的聰慧伶俐,完完全全就沒法比!所以,好囡囡,要不你提醒下睡哥哥唄?”
“當然是可以名正言順的添人了!”盛惟喬沒好氣的說道,“我記得前兩日你召見江南來的那個高家家主高且儀,人家還想把倆義女許給你做妾,還陪嫁高家泰半家產的?”
她冷笑出聲,“人家高家可是江南積年的名門望族了!江南那種自古以來的繁華地,可不是小小的南風郡能比的!在那地方都稱大戶,可見門楣之高、底蘊之深!泰半家產,只怕比我盛家零零碎碎加起來都要超過了吧?”
“這麼大的手筆,哪兒是來做妾的?”
“這是叫我趕緊收拾東西滾回南風郡去,麻溜的退位讓賢呢是不是?!”
“老子就說這小祖宗雖然偶爾也會找個麻煩,但稍微哄哄也就喜笑顏開了,今兒個又是斷出喜脈的大喜之日,怎麼就忽然這麼胡攪蠻纏、還不肯輕易揭過了?!”容睡鶴聽的目瞪口呆,心中咆哮,“合着都是高且儀那老傢伙惹的禍!!!”
天地良心,雖然那天高且儀順嘴那麼一講,他順嘴也那麼一拒絕,雙方都是壓根沒放在心上的,但容睡鶴爲策萬全,事後也是同盛惟喬鉅細無遺的彙報過的啊!
當時盛惟喬怎麼說的來着?
這小祖宗一邊咯咯笑,一邊揶揄他:“怎麼人家不管是想把女兒給你做妻子還是做妾,都喜歡許諾陪嫁豐厚的?這到底是你看起來顯得窮困萬分,叫人覺得不給女孩兒陪嫁多點,過了門就必然要生活清苦乃至於困頓;還是你就是那麼討做岳父的喜歡,把好好的女兒給了你不算,還變着法子想給你送銀子?”
那會兒容睡鶴自認爲表現也沒有問題的啊!
他義正辭嚴的表示:“我可是有乖囡囡養着的人!就算這高家不安好心覬覦我,但我也絕對不會給他們一絲一毫的機會的!什麼高家泰半家產,就算這大穆江山,在睡哥哥眼裡,連乖囡囡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這個回答按說很讓盛惟喬滿意啊!
因爲她當時笑的直打跌,還伸手托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了會,欣然點頭:“看在你這副如花似玉的俊俏模樣兒的份上,本囡囡決定了,一準兒要養你一輩子!你也記得好好表現,不要給本囡囡丟臉!”
那晚上夫婦倆不是挺開心的嘛?!
第二天他都比平時足足晚了小半個時辰才起身!
爲什麼才幾天,這小祖宗忽然變臉不說,還要翻舊賬了?
容睡鶴想不通,但就算想不通,祖宗總歸要哄的:“乖囡囡!是不是高家那邊私下裡給你傳了什麼烏七八糟的話?你可千萬不能相信啊!你想高家不但是孟氏的親家,那高且儀的獨子高承烜,是個什麼樣的貨色,早先元宵節,在不夜閣底下,咱們可都是看的清清楚楚!後來的賞花宴上,應姜同徐世兄的事情,還有乖囡囡你當日的遇襲,背後也疑似有高家的影子!”
“就這麼個齷齪、無恥、歹毒、狠辣、尖酸刻薄、心胸狹窄……的人家,且不說你家睡哥哥壓根就沒見過他們家女孩兒了,就算見過,你家睡哥哥不坑她就不錯了,還妄想同她有什麼首尾?!這完全就不可能啊!”
他痛心疾首道,“乖囡囡,你可以嫌棄你家睡哥哥在穿戴打扮上沒眼光,但你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否認你家睡哥哥在選妻子時的眼力!想當初爲了娶你過門,睡哥哥就差給岳父大人寫賣身文書了好嗎?!”
看着他努力表忠心,盛惟喬心情總算緩和了點,暗自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過分了?
不過思及衆多耳濡目染的教訓,她還是沉着個臉,說道:“我聽說很多大戶人家,做正妻的有了身孕,就要心領神會的給丈夫納妾,免得自己有孕不好跟丈夫同住,叫人家過的不自在?你當時拒絕了高且儀,那會兒我不是還不知道懷上了麼?!誰知道你現在,是不是就懊悔了?”
“………”容睡鶴可算明白她主要在糾結什麼了,無語良久,才幽幽道,“乖囡囡,咱們相處這麼多年,你居然還不信任我的爲人?莫非你真要我把心都掏出來給你看麼?”
盛惟喬冷笑着說道:“姨母以前給我講過,你們男人撒謊的時候,最愛賭咒發誓,怎麼惡毒怎麼來!反正就是一個字:哄!”
容睡鶴深吸了口氣,沉聲問:“那你要怎麼才能相信我?”
盛惟喬這會兒主要就是她在孃家一路千寵萬愛長大,出閣之後,因爲不跟公婆同住,沒有小叔子小姑子侄子侄女的打擾與煩惱,即使因爲西疆局勢特殊,最近頗有成長,但心性跟做女孩兒時的無憂無慮,還沒有特別本質的差距。
這麼着,她自己還覺得自己是個掌上明珠呢,忽然要當娘了,又想到了許多跟妊娠有關係的壞的例子,心裡頭既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也是七葷八素渾渾噩噩的,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樣才高興?
此刻聞言,想也不想就懟道:“有本事,你當真把心掏出來給我看看啊!”
“這可是你說的啊!”容睡鶴在原地定定站了片刻,忽然眯眼笑了,說道,“你等着!”
說着轉身大步走進內室……外頭的盛惟喬愣了愣,依稀記得夫婦倆的枕頭下,似乎一直壓了把削鐵如泥的匕首,頓時有點茫然,低聲自語道:“他該不會當真去拿了匕首來要剜心給我看吧?”
又想到容睡鶴除了枕下的匕首外,隨身也有一柄不離左右的匕首的……當真要剜心,還用得着跑裡頭去拿兵刃?
正自狐疑,這時候容睡鶴卻已經空着手走了出來。
盛惟喬於是皺眉:“你不是說要掏心給我看嗎?!”
不想容睡鶴快步走到她跟前,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裡取出一面小靶鏡,朝她跟前一舉,光滑的鏡面上頓時照出了盛惟喬的模樣。
盛惟喬不解其意,正要說話,就聽他笑眯眯的說道:“對啊!這不就是讓乖囡囡看了嗎?乖囡囡,你家睡哥哥早就說過的,你是睡哥哥的心肝,這不,不但讓你看心,連肝也一塊兒讓你看了呀!怎麼樣?你都看到你家睡哥哥的心肝了,可知道你家睡哥哥的心兒肝兒,全部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