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伏真,你以爲女衛就好欺負?”容睡鶴忍住笑,走上前去,邊解下自己的狐裘給他搭上肩,邊道,“這幾位姑奶奶,孤都不敢輕易得罪!須知道她們的大當家,乃是孤的郡王妃的閨中好友,倘若冒犯了,回頭到郡王妃跟前告一狀,孤必然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你輸給她們可不丟臉,益州城裡都知道,別管是誰麾下,見着這羣姑奶奶,都是要退避三舍的!”
那伏真怒道:“你少拿這種話來搪塞我!你這種人還會懼內?!”
“孤可是當着西疆軍三大將領的面承認過什麼都聽郡王妃的。”容睡鶴將狐裘給他披好,擡手替他整理風毛,笑道,“大穆朝若是像貼杏榜、金榜那樣貼懼內的榜,孤八成也能拿個狀元!”
他可是有志於在妻奴這條路上碾壓徐子敬的!
那必須是奔着“懼內榜”魁首去的啊!
那伏真:“………”
特麼的,這什麼郡王?
這簡直就是塊滾刀肉啊!
你這麼不要臉,你家父王高密王知道嗎?你的皇帝伯父知道嗎?
這大穆皇室都是怎麼教子弟的?!
宗室子弟要是個個都跟容睡鶴一樣,他們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還沒被氣死的?!
噢等等,這位主兒好像不是在皇室長大的?
他好像是盛家養出來的?
盛世雄那個老傢伙!
果然這種心狠手辣的混賬就是不幹好事!
養出這麼個玩意兒,存心不讓全天下人好過嗎?!!
最吐血的是,幾十年前遇見盛世雄,幾十年後居然又碰見了容睡鶴!
自己生來就註定被盛家克嗎?
怎麼攤上的倆魔星,統統跟盛家有關係?!
“原來你能有今日,全是靠了岳家?”那伏真心潮起伏良久,不甘心的激他,“虧我還以爲是你自己的本事!既然如此,我看我也不要投靠你了,趁早追上去跟郡王妃獻殷勤,前途還更遠大些!”
然而容睡鶴巋然不動,依舊笑着:“孤的岳家擇婿挑剔之極,孤能殺出重圍雀屏中選,足見出色的程度!那伏真你只是一個人,然而孤的岳家當初可是出動了整整三個家族,還有一個家族旁觀,對孤那是從頭問到腳從腳查到頭,單是話題挑明後的談判,就跟拉鋸戰似的來來回回多少回合……其間多少刀光劍影、勾心鬥角,乃是外人難以想象的,這樣孤都過了關,你這會兒居然覺得孤沒本事?你也真是太沒眼光了!難怪你這麼多年都沒能將登辰利予拉下來!”
那伏真:“………”
雖然很想吐他一臉,但不知道爲什麼覺得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又聽容睡鶴繼續道:“至於說跟郡王妃獻殷勤,你不想死的話,還是打消這個念頭的好!”
那伏真覺得找到了嘲諷的機會,立刻冷笑:“怎麼?你不是很怕郡王妃麼?哪裡來的膽子攔着別人對郡王妃好?”
“因爲除了岳家的親眷外,普天下只有孤能給郡王妃獻殷勤!”容睡鶴慢條斯理道,“也只有孤能對郡王妃好……你不聽勸,可以試試看!”
那伏真:“………”
這郡王到底是有病呢還是有病呢還是有病呢?
什麼場合啊也這麼一言不合秀恩愛?!
他忍不住惡毒的期待:要是那個郡王妃在路上再出岔子,來個香消玉殞;又或者過幾個月悲劇的難產而死一屍兩命……看這頭郡王是什麼臉色!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講出來,只哼哼唧唧的道:“你把狐裘給了我,我的部屬呢?他們可也冷的!”
容睡鶴瞥他一眼,微笑……這會兒那伏真一看到他笑就覺得哆嗦,果然不出所料,這頭郡王理所當然的說道:“那伏真,你投降了孤,就是孤的手下,孤不忍你在冰天雪地裡受苦,故此解下狐裘相贈!”
“至於你的手下……”
他掃了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衆多茹茹,笑容愈深,轉頭對那伏真道,“他們都是你的下屬,孤沒打算打散他們,以後也是跟着你……所以,那伏真,你的下屬,你也應該自己愛護纔對!畢竟,孤纔給你做了榜樣不是?”
“來,告訴孤,你要怎麼做?”
看着他循循善誘的模樣,儼然年輕的父親教導幼兒,那伏真不禁淚流滿面:老子爲什麼這麼嘴賤?!
早就想明白過不要跟他說話了啊啊啊!!!
還好親衛上前來給他解了圍:“密貞郡王,您方纔答應過要派人診治我們副將的,如今我們已經投降,也按照您的要求解甲解刃,這會兒每個人身上都是一目瞭然,什麼兵刃都沒藏!您帶來的女衛卻還藏身林中,隨時可以百箭齊發!是不是,該讓大夫過來看看副將了?”
容睡鶴聞言總算不再繼續揶揄那伏真了,卻也沒有轉頭喚出大夫的意思,而是將玄衫的袖子挽了挽,露出一截白膩如玉又線條起伏分明的手臂,頷首道:“擡過來!”
這語氣卻是打算自己給圖律提看了?
那伏真一怔,下意識問:“你會醫術?!”
不等容睡鶴回答,他又說,“你可不要不懂裝懂,誤了圖律提的性命!”
“其他的傷病孤也不會親自出手!”然而容睡鶴下一刻就從懷中取出針石等物,還有一些現成的藥膏、藥丸,一樣樣的放到雪地上,頭也不擡的說道,“至於外傷,尤其是兩軍廝殺造成的傷勢麼……只怕大穆皇城中的太醫,也未必比孤高明多少!”
那伏真當然不相信:“我知道你們大穆的讀書人,大部分都會看一些醫書,懂得一些脈象。但真正行醫救命,可沒這麼簡單!你不能因爲你做過狀元,就以爲也是名醫了!”
容睡鶴懶得同他囉嗦,直接將衣襟一扯,露出比那伏真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傷痕累累的胸膛,淡淡道:“你還覺得孤不擅長治外傷?”
那伏真與附近幾個親衛都是駭然,好一會,才道:“你這些傷……看起來似乎……都是在廝殺中正面交鋒造成的?!”
見容睡鶴點了下頭,蹲下仔細檢查圖律提的情況,那伏真腦中混亂良久,方說道:“你……不是說你雖然流落在外,卻是富家收養的麼?!”
爲什麼這一身傷,比積年的戰士還要滄桑?
“確實是富家收養,不過孤天性好戰,沒事也要找點事。”容睡鶴漫不經心的說道,“不然你以爲南方最著名的海匪玳瑁島公孫氏,爲什麼那麼輕而易舉的就接受了朝廷招安?”
那伏真恍然道:“您將他們打服的?”
卻是瞬間換了尊稱:茹茹天性尊敬強者,尤其讚賞勇猛的氣概。
容睡鶴的回答,讓那伏真以爲他是跟盛世雄當年一樣,放着好好的富家公子哥不做,主動跑去海上懟公孫氏,還懟贏了!
那伏真雖然還是覺得他很討厭,但出於對他實力以及勇氣的尊重,態度多少有些改變。
對於他這種想法,容睡鶴心知肚明,心中暗笑,也不揭穿,只道:“他們服不服,回頭見到他們以前的少海主,你就知道了。”
嗯,想必公孫應敦一聲“叔叔”,會讓那伏真這夥人越發肅然起敬的:這都打的桀驁不馴的少海主喊叔叔了啊!要不是公孫應敦的年紀擱那,實在比容睡鶴小不了多少,豈不是要喊爹?!
他心裡轉着念頭,手上也不停,動作麻利的爲圖律提清理傷口、拔出箭矢、再次整理傷口、上藥、包紮……猶如行雲流水,一看就是做習慣了的。
片刻後,原本臉上已經浮起一層死灰色的圖律提,呼吸就平穩了許多,連氣色也有一絲隱約的好轉。
“今晚他會發一場熱,撐過去性命也就無憂了。”容睡鶴將救人用的東西收回懷中,站起身,對那伏真說,“走!先給你們找個能避雪的地方去,不然就算你們茹茹身體強健,這樣的季節在西疆只穿單衣也撐得住……圖律提如今正虛弱,也是熬不過去的!”
那伏真無語的看着他:“不!我們撐不住!!!”
之前一路趕過來追殺盛惟喬時,他確實是穿着單衣敞着衣襟渾不怕冷,但這會兒是連單衣都被要求脫了不說,關鍵當時是一路飛馳,又被即將可以親自報仇這點所激勵,全身上下都熱乎乎的,不冒汗就不錯了,當然不覺得冷!
現在?
衣服沒了,馬也被收走了,一羣人光着膀子站在雪地裡,被朔風吹來吹去……死人才不會覺得冷呢!
至於容睡鶴方纔給他的狐裘,這會兒自然是裹在圖律提身上。
“那就再堅持下!”容睡鶴溫柔道,“畢竟孤出來的倉促,也沒帶多餘的衣袍。吳大當家她們都是女子,諸位要是不介意換身裙子什麼的……”
那伏真果斷道:“不必了!我們還能再撐會!”
他就知道這頭郡王嘴裡不會有好話!!!
還指望他良心發現給好點的待遇……簡直就是太天真了!!!
時隔數十年報仇未果,還遇見這種人,命運對自己何其殘忍!!!
那伏真心中再次淚流滿面。
萬幸的是,容睡鶴說的能避雪的地方就在附近,那伏真一行人在凍成冰雕之前,險險趕到。這時候只求有個能夠遮風擋雪的地方就謝天謝地了,自然也沒什麼好挑剔的。哪怕這個空無一人的小村落確實破舊的可以,然而一行人沒有一個抱怨的,紛紛自發去找火塘點火暖身子。
那伏真則趕緊把圖律提放到距離火塘最近的位置,又吩咐親衛趕緊去燒熱水。
容睡鶴讓吳大當家她們留在村外看守坐騎……嗯,他們剛纔過來的時候,容睡鶴跟吳大當家一行人都是騎馬的,那伏真幾個都是步行不說,還得輪流揹着尚在昏迷中的圖律提。
自己獨自跟着那伏真一行人進了屋子,這會兒也不幫忙,就正襟危坐在上首,微笑着看他們忙碌。
半晌後,親衛燒好了水,又從屋外乾淨的地方抓了把雪水調和,試了試覺得溫度差不多了,才雙手捧給那伏真。
那伏真小心翼翼的喂圖律提喝下,茹茹的體魄果然強健,圖律提喝完水之後沒多久,臉色就紅潤了不少,看着就能恢復過來了。
“郡王,多謝您!”那伏真仔細端詳他片刻,暗鬆口氣,站起身,一臉真摯的對容睡鶴按胸行禮,“圖律提是我最好的朋友,爲我付出很多!要不是俟(qi)呂鄰氏死活攔着,他甚至想在我最落魄的時候,將自己最美麗的妹妹許配給我!您救了他,等於救了我!從今往後,我那伏真願意爲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這番許諾可不是空話,當下就緊接着說,“我知道有關即將抵達益州的茹茹的一個絕密情報!”
聲音一低,“還請郡王借一步說話!”
容睡鶴微笑着依他走到屋子的角落裡。
這是一個死角,左右兩堵牆,沒有窗戶跟門,他站在角落裡,那伏真擋在面前,就全沒了退路。
不過容睡鶴大概是被那伏真所言的絕密情報所吸引,又或者沒有多想,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地形的微妙之處,站住之後,還笑着問:“是什麼情報?若是能派上用場,孤給你記一大功!”
“情報就是……”那伏真神神秘秘的低聲說了半句,驀然一聲暴喝,“乳臭未乾的小兒也想招降老子?!你去死吧!!!”
他明明方纔已經脫的不能再脫了,這會兒卻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柄匕首,快若閃電的抹向容睡鶴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