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後,孟歸羽到舒氏姐妹跟前是這麼說的:“臣昨日從皇后那裡打聽到一個絕密消息,深覺與兩位娘娘息息相關,特此來報!”
舒貴妃小睡才起,臉上還有些慵懶的痕跡,曼聲道:“什麼事呢?”
“密貞郡王妃已然離開西疆,正在往長安而來!”孟歸羽低着頭,輕聲細語道,“據說,郡王妃已有身孕!”
前幾年的時候,舒氏姐妹盼子心切那會兒,是非常聽不得人有身孕的。
衆人也不敢在她們跟前提這樣的字眼。
不過這些年下來,到底有點死心了,她們這忌諱卻是減輕了不少。
此刻聽了這話,貴妃跟昭儀對望一眼,眼中都有些自傷之情,然而轉念就壓下,說道:“那個嬌氣主兒有身孕了?她倒是命好!呵,想她那個親孃,據說是進門快二十年才生了她一個的?之前本宮還想着,要是這位郡王妃步上她孃家生母的後塵,也不知道密貞會是個什麼臉色?”
這話老實說很有點酸溜溜的意思,然而也難怪,貴妃自從知道容睡鶴與桓觀瀾的關係後,又被孟歸羽引誘,起了自己借種生個親生骨肉的心思,看容睡鶴這個原本的嗣子人選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如今容睡鶴還沒從西疆迴轉長安,容她設計呢,容睡鶴的正經妻子盛惟喬倒有了身孕,貴妃在宮闈裡盛寵多年,這兩年地位穩固沒人敢挑釁了,早先也是跟妃嬪們爭風吃醋過的,從將容睡鶴列爲自己親生骨肉生身之父起,看盛惟喬就有些看情敵的意思。
此刻聞訊,不免生出自己落在下風的感覺。
還好舒昭儀還記着正經事兒:“密貞郡王妃有喜,回來長安安胎,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同我們姐妹怎麼息息相關了?”
孟歸羽說道:“兩位娘娘,倘若密貞郡王妃就這麼回來長安,當然是理所當然的。然而據臣所知的消息,密貞郡王妃其實是不打算來長安的!”
“噢?”舒昭儀不是很關心的樣子,淡淡說道,“她愛來不來,關我們何事?反正她活着死了,也不是我們的骨血,難道還指望我們憐香惜玉不成!”
“與兩位娘娘比,這天下還有什麼人能稱香玉?”孟歸羽小小的捧了她們一記,方繼續道,“兩位娘娘可知道,密貞郡王妃何以聲稱要來長安,卻其實不來?畢竟說句實話,論繁華,論名醫,論享受,論長輩的數目,什麼地方比得上長安?密貞郡王妃有孕在身,正是需要好生安胎的時候,這會兒還有比長安更適合她去的麼?”
舒昭儀皺了皺眉,暗中扯了把還在生氣的舒貴妃的袖子,說道:“怎麼?你的意思是……她聲稱要來長安,其實不打算來,難爲還跟我們姐妹有關係?”
孟歸羽垂眸道:“娘娘,只怕密貞郡王對兩位,嘴上尊敬,心中懷疑啊!不然,若非不放心兩位娘娘,他何必不讓郡王妃找藉口不來長安呢?”
“他在打些什麼主意,你之前不是就跟我們說過了?”舒昭儀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們也叮囑過你,不要再提此事!你這會兒又說起來做什麼?還這麼聳人聽聞的……本宮還道你又得了什麼了不得的消息!”
又想起來,“對了,前兒個交給你的事情,你都想到法子沒有啊?人家馮老太爺可還眼巴巴的等着的!那是打從幾十年前就孝敬我們姐妹的人了,這點兒面子,我們豈能不給?你這正事沒做,倒是有閒心偷偷進宮覲見皇后?怎麼着,你口口聲聲說要爲我們姐妹分憂,乞求我們姐妹的庇護……都是說着好玩的是不是?!”
“看來白給你隨意出入宮闈之權了!”
貴妃幫腔道:“正是這個理兒!你不要以爲我們姐妹深處宮闈,對外頭的消息不那麼靈通,就好欺負!別忘記你們兄弟今兒個的地位,包括孟歸歡在廣陵王府這段時間的舒服日子,是誰給的?!”
“我們能給,也能拿走!”
“你不要錯了主意,以爲這會兒人人對你們恭恭敬敬的,喊着‘孟侯爺’,就昏了頭的自以爲了不起!”
“沒了我們姐妹在陛下跟前的美言,你們啊什麼都不是!”
“鄭國公、武安侯、成陽侯……哪怕是你們的侄子、外甥輩裡隨便出來一個小輩,都可以輕輕鬆鬆的騎在你們頭上作威作福!”
她朝西面擡了擡下巴,冷笑着說道,“密貞人在西疆,管不了你在長安這兒搞風搞雨!我們姐妹可就在皇城之內!你想在我們眼皮底下做手腳,儘管試試看!”
孟歸羽知道她們是在故意敲打自己,並非真的要撕破臉,心裡也不驚慌,只越發做出恭敬之色來,懇切道:“兩位娘娘實在是誤會了!兩位娘娘都是冰雪聰明,臣哪裡有膽子矇蔽您二位呢?其實臣這次進宮,除了稟告密貞郡王妃的行蹤外,也是因爲想到了應對之策!”
他頓了頓,繼續道,“說起來這應對之策,與密貞郡王妃的行蹤也大有關係!”
於是將孟家乾出賣孟氏的經過簡短講了一下,“呂時雨部是懷化將軍麾下,如今這消息必然已經傳到了高密王手裡,想必不日就會對孟氏發難了。”
“而密貞郡王如今羽翼尚未豐滿,不欲孟氏就此倒臺,故而借密貞郡王妃之手,告知皇后,以圖讓孟氏現在就開始做準備!”
“臣的想法是,高密王之所以可以罔顧密貞郡王身處險境,除了父子分別多年感情淡薄外,還有個緣故:就是孟家乾之事,讓高密王看到了扳倒孟氏的機會,那麼密貞郡王的存在,就是個徹底的隱患了。”
“因此倘若讓高密王知道,一旦他阻攔北疆軍及時救援西疆,密貞郡王就有與孟氏結盟、甚至索性投靠孟氏的可能!那麼……試問高密王敢冒這個險麼?!”
舒貴妃跟舒昭儀聞言,對望一眼,說道:“這個理由說不通,密貞怎麼可能跟孟氏結盟、更不要說投靠孟氏?他可是高密王的親生骨肉!”
昭儀又道:“你該不會爲了孟氏考慮,騙我們姐妹幫孟氏說話吧?還有孟伯勤是死人麼?他是怎麼教兒子的?!據說那個孟家乾,還是孟伯勤最喜歡的一個兒子?!從這次他去西疆赴任,孟伯勤直接給了三千精騎就看得出來,對這兒子多寵愛多支持了!”
“這麼着,你跟皇后這種在孟氏爹不疼娘不愛,過的悽悽慘慘的子弟,想着把孟氏賣個好價錢,也還罷了。孟家乾怎麼也會這麼做?!總不至於孟伯勤所謂偏疼這個兒子都在人前假裝的吧?!”
孟歸羽臉上肌肉抽了抽,強自忍耐了下,才苦澀一笑,說道:“娘娘,臣其實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倘若換了臣是孟家乾,按照道理來講,必是心甘情願爲孟氏拋頭顱灑熱血,赴湯蹈火都不皺一下眉頭的!”
“這其實也很好猜。”不過貴妃對這問題倒覺得沒什麼奇怪的,“正因爲孟家乾深得孟伯勤寵愛,一直過着好日子,難免心生嬌縱,纔有這樣的膽子坑全族!換了皇后還有崇信侯這樣的,私下做點手腳都戰戰兢兢,讓他們公然這麼幹?借他們十個膽子,他們敢?”
又說盛惟喬,“看她就是個例子!頭次覲見就敢頂撞太后,哪裡來的底氣?還不是全家老小給慣的!想我們姐妹才進宮那會兒,是多麼的小心謹慎?!”
昭儀心道姐姐這吃味勁兒,不過一個懷孕的消息,都說這麼半天話了還沒過去呢?
定了定神,昭儀說道:“這些話且不說,說正經的吧!沒有非常緣故,密貞是不可能同孟氏聯手的!這個道理本宮都知道,更遑論是高密王了!”
孟歸羽說道:“這非常的緣故,豈不是高密王自己找的?他身爲生身之父,竟親自出手斷絕密貞郡王的活路,密貞郡王從來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可沒有捨己爲人的覺悟!難道還指望他就這麼憋屈的陪西疆同生共死,又或者落入茹茹之手?那肯定是想方設法的求活路!”
“他是益州刺史,孟家乾是在益州賣的孟氏。”
“這麼着,孟氏想脫罪,他想要援軍,豈不是一拍即合?!”
“只要讓高密王明白了這種可能,他就絕對不會坐視密貞郡王陷入九死一生的局面,更不要講落井下石的巴不得密貞郡王去死了!”
貴妃跟昭儀對於廟堂之爭不是很在行,此刻聽着,覺得也有道理,但還是說:“這法子太冒險了,密貞的前途都在高密的一念之間!萬一高密心一狠,不管不顧非要置密貞於死地怎麼辦?!”
孟歸羽笑着說道:“兩位娘娘,這不是還有孟氏嗎?衝着孟家乾這件事情,孟氏這會兒無論如何也要保下密貞郡王的!”
“畢竟一旦密貞郡王戰死沙場,孟氏勾結茹茹謀害密貞郡王妃乃至於賣了整個西疆的罪名,還怎麼洗的清楚?!密貞郡王妃再天真,她孃家父親、外祖父等長輩可不糊塗!肯定要想法子替她跟她肚子裡的孩子討個公道的!”
貴妃哼道:“但孟氏確實勾結了茹茹想謀害密貞跟他的郡王妃!若果密貞死了,郡王妃他們的怒火,首先應該對準了孟氏跟茹茹吧?”
“這可未必。”孟歸羽道,“茹茹跟我大穆乃是兩國交戰,用什麼手段都是理所當然!而孟氏與密貞郡王是政敵,互相算計,亦是情有可原。唯獨高密王,那是密貞郡王的生身之父,當年讓密貞郡王幼年流落在外,受盡磋磨,已經是他這個父王沒做好了。從郡王歸來起,也不似王妃那樣噓寒問暖、加倍彌補,以至於父子之間罅隙有增無減不說,居然還刻意阻攔援軍,存心害這兒子去死……試問兩位娘娘,這樣的三個仇家放面前,卻只能優先報復其中一個時,郡王妃也好,郡王妃背後的人也罷,會不選高密王?”
貴妃眯着眼,與昭儀交換了個眼色:“看來你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了……那就先試試吧!”
想了想,又問,“你確定孟氏這會兒不會對密貞的處境袖手旁觀?”
孟氏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了!
不過,出兵西疆保容睡鶴性命,必須飛報北疆的孟伯勤去辦。
如今長安這邊,鄭國公府內,濟濟一堂的孟氏重要成員們,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是誰派高且儀去西疆勾結茹茹的?!趕快給老子滾出來老老實實的交代都還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