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你這個畜生!”孟氏三兄弟裡向來最冷靜的鄭國公,還是頭一次在人前氣到如此失態,他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大罵着,瘋狂的踹打着地上的幼子、年僅十二歲的孟思安,“老子素來拿你當寶,你居然瞞着老子做下這樣的事情?!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早知道有今日,老子當初就該在你那個賤婢生母去時,親手也送了你上路!!!”
“賤婢生的賤東西,果然就是不上臺面!!!”
“伯勤寵家乾,結果家乾賣了孟氏去成全他想的大義!”
“當時老子還想着伯勤實在太疏忽了對子嗣的管教,居然寵出這麼個玩意兒來!”
“不想,始作俑者居然是你?!”
“孟氏有哪裡對你不起,你要這樣害孟氏!?”
鄭國公的咆哮在廳中迴盪,旁邊坐着的武安侯跟成陽侯只冷眼旁觀,之前才從太后、皇后那兒得知孟氏勾結茹茹之事時,三兄弟都認爲是武安侯膝下的子嗣,後來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甚至連成陽侯的世子都列入了嫌疑人選。
唯獨鄭國公,他膝下三個兒子,世子孟伯勤在家族中的地位其實不比鄭國公三兄弟差多少,即使要勾結茹茹,怎麼也不可能做的這麼拙劣,還瞞着鄭國公等人;繼室嫡出的孟伯亨,是個公認的紈絝,還在碧水郡出了岔子,新近接回長安,人尚且不良於行,又遑論謀劃這樣的大事?
最小的兒子就是孟思安,這是鄭國公恨不得時時刻刻帶在身邊的幼子,年才十二,在鄭國公心目中,他還是個小孩子,尋找內奸時,是壓根就沒考慮到他的。
誰知道,最後查出來,還偏偏就是他?!
這會兒武安侯與成陽侯默不作聲,一來是給鄭國公個發泄的機會,二來卻是用這種方式,爲自己膝下那些差點蒙受冤屈的子嗣們抱不平了。
只是孟思安畢竟年幼,向來又養尊處優的,沒一會兒,就被鄭國公打的又是嘔血又是抽搐,眼看着就不太好了。
見狀,成陽侯嘆口氣,出言道:“大哥,咱們還沒問清楚來龍去脈,您先消消氣兒?”
“其實思安到底才這麼點大,又一直養在國公府。”而武安侯見弟弟開了口,想了一下,也說道,“我是不太相信他能有這樣的能耐的,八成,他背後還有人在指使?”
“嗯?”鄭國公聞言,總算冷靜了點,停下手,整了整衣冠,想想還是氣不過,再次狠踹了孟思安一腳,鐵青着臉回到上首坐了,接過丫鬟低眉順眼遞上的茶水呷了口,才用有些疲倦的語氣道,“你們來問吧,我……我簡直恨不得將這小畜生……”
他沒說完,擺了擺手,似乎有些不堪承受。
武安侯跟成陽侯連忙關心幾句,勸他保重身體,不要因爲孟思安壞了自己的康健:“到底只是一個庶子罷了!大哥老當益壯,新近不是又納了美姬?說不準過兩年膝下又要添丁,有的是子嗣承歡膝下。這小子生在福中不知福,大哥何必爲他動怒?不值得的。”
他們勸了鄭國公一回,轉過頭來要問孟思安的時候,卻見他已經不省人事了,只好命人去請大夫。
要擱以前,孟思安臥病,鄭國公不說親自一直在榻前守着,至少也要盯着大夫診斷完,詳細問過情況,才能放心離開的。
然而這會兒鄭國公被這兒子的背叛傷透了心,卻沒這份慈父心懷了,雖然留下了心腹大管事督促,卻只是爲了接下來的追查不至於因爲孟思安發生意外出岔子。
他自己帶了武安侯跟成陽侯去書房說話,爲免兄弟之間生出芥蒂,很是檢討了一回,說是對不起孟伯慎他們,明明是自己教子無方,反倒是錯怪了侄子們。
“大哥這麼說就見外了,就思安那個年紀,不是鐵證如山,誰會相信他在作怪?”武安侯跟成陽侯忙道,“要怪也只能怪伯慎他們不好,要不是他們之前不懂事,嫡親手足還要勾心鬥角,弄的兄弟之間烏煙瘴氣,何至於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咱們全部頭一個想到他們?”
武安侯又說:“而且當時懷疑伯慎他們的也不止大哥,我這個當爹的,還有三弟,不也是那麼想的?如今知道弄錯了,總不能全賴大哥吧?”
於是兄弟三個互相諒解了一番,說回孟思安:“這事兒實在蹊蹺!之前他生母還在時,因爲有生母的照顧,大哥您對他雖然寵愛,但也不需要親自過問生活起居的。那時候他私下裡做什麼手腳,倒還可能些。”
“可這會兒他生母不在,大嫂……大嫂自己手裡事情多,難免有顧不過來的地方,所以大哥這段時間,據說一直都是親自爲他打點的,還讓他在自己院子的廂房裡住過些日子?”
“這情況按說思安如果有什麼異動,怎麼也瞞不過大哥身邊的人啊?”
“他卻是怎麼哄住高家,又跟茹茹弄上的?”
“你就別幫向氏遮掩了!”鄭國公冷笑了一聲,說道,“什麼叫做手裡事情多難免顧不過來?!她就是妒火攻心,看不得庶出子女!也不想想她之前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大姐跟前的婢女罷了!因爲人蠢不會來事,不得不一直跟着大姐,靠沾大姐的光才做了女官,嫁給我之後,倒是立刻學會了擺國公夫人的架子!”
“擺架子就擺架子吧,好歹把國公夫人的正經事兒給做好?”
“結果呢?”
“我看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孟思安在她眼皮底下都做了什麼?!”
武安侯跟成陽侯都知道他這是遷怒向氏,因爲向氏是續絃的緣故,其實這兄弟倆對這位大嫂也沒多少尊重,不過此刻還是勸:“大嫂出身寒微,行事偶有小家子氣也是難免。但她到底爲大哥生兒育女、陪伴多年,正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哥權當看皇后娘娘的面子?這次的事情,若非皇后娘娘與郡王妃的私交,咱們只怕也不會這麼快得到消息!”
鄭國公道:“密貞郡王妃還不是爲了密貞郡王才這麼做的?”
不過到底沒有繼續怪向氏了,只嘆了口氣,說道,“我本來想着我膝下不過三子,伯勤向來就不要操心;伯亨不爭氣,現在又……也不指望他什麼了;思安年紀最小,我憐惜他小小年紀就沒了生身之母,且看着也聰慧機靈,好生栽培,他日也能爲我孟氏發揚光大盡一份力,誰知道……”
“其實我覺得思安首先未必有這能力謀劃這樣的事情。”武安侯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就算有,他只怕也不是想害孟氏吧?畢竟目前的局勢之所以對咱們不利,歸根到底是因爲家乾的做法。如果不是家乾犯了糊塗……即使那伏真截殺密貞郡王妃無果,咱們家也未必就會被高密王那邊抓到把柄?”
成陽侯皺眉道:“你說家乾,我倒想起來,他現在還在呂時雨部手裡吧?連同他手底下人……這總不能不管?”
孫子才明着賣了全族,又查出來兒子是始作俑者,鄭國公這輩子從來沒有覺得這麼心力交瘁過,此刻真是連發脾氣的心情都沒有了,只面無表情道:“管?怎麼管?救他出來,聽他教訓咱們家國大義?!還是放任他跟容菁那廝一見如故,共謀如何剷除我孟氏?!”
武安侯勸道:“家乾肯定也是一時糊塗,孩子還年輕,弄回來稍微教訓下,慢慢兒教着也就是了!”
“他膝下子女都不止一個了,當了爹的人,還年輕?”鄭國公捏了捏額角,眼中閃過冷然,“容菁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的……而且呂時雨部足有五千精騎,還護送着密貞郡王妃!哪怕他們進入北疆,伯勤也不敢明着遣人對付他們,否則就有謀害宗婦的嫌疑!勾結茹茹之事還需要密貞郡王的配合,纔好撇清,這會兒怎麼能得罪他的正妃?!私下出手,能夠調動的兵馬必然有限,卻要如何從五千精騎手裡搶人?”
沉默了一下,他淡淡道,“家乾是救不出來的,與其讓他落在容菁手裡,爲敵所用,還不如讓他閉嘴,多少也算對得起這些年來孟氏對他的苦心栽培了!”
武安侯跟成陽侯對望一眼,都說:“大哥,何至於此?那畢竟是您的嫡親骨血!而且伯勤據說最疼愛這孩子的!”
“那是因爲伯勤以前根本不知道他是個這樣的玩意兒!要是知道,他只怕寧可去疼一條狗!好歹狗還知道遠近親疏!”鄭國公冷然道,“再說伯勤膝下根本不缺子嗣,正好殺一儆百,看看往後姓孟的裡頭,還有誰敢做這種混賬事!!!”
又恨聲道,“我要是早知道會有這麼個孫子,當初他才落地時,我就會讓伯勤把他摔死!”
武安侯跟成陽侯其實也覺得,像孟家乾這種爲了大義就出賣全族的行爲,如果不從重處罰的話,萬一日後家族裡哪個小輩有樣學樣……那孟氏倒臺倒的也忒冤枉了!
畢竟他們平常政務繁忙,還要跟高密王那邊鬥,還要跟同僚、幕僚什麼的聯絡感情,得空的時候,妻妾後院也要顧……能夠分到子女頭上的時間,委實是少之又少。
如此怎麼可能對每個子孫的心思跟動向都瞭如指掌?
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回頭誰或者在家裡受了委屈,或者被什麼大義凜然的話語洗了腦,來個大義滅親,那……
但這會兒鄭國公竟然起了殺心,他們多少有些不忍:“家乾能力還是有的,否則也不會得到伯勤的偏疼。就這麼去了,如何不是咱們家的損失?雖然他是當了爹的人了,可是在伯勤、在咱們面前,還不是小麼?還是盡力而爲吧,事情已經發生,殺了他滅口,也無法挽回,讓他戴罪立功,沒準他日浪子回頭金不換呢?”
又說,“而且呂時雨部跟密貞那邊都對此事諱莫如深,守口如瓶,咱們眼下關於此事的消息,大抵來自密貞郡王妃的書信。誰知道是真是假?萬一裡頭還有什麼內情,咱們又冤枉孩子了呢?就好像之前咱們三個不都認定了伯慎跟伯美他們的不是?”
他們好說歹說的,鄭國公才勉強答應,讓手下嘗試援救孟家乾,再給這孫子一個機會。
也是湊巧,這話才說定,下人就來稟告,說是孟思安醒了。
這會兒鄭國公三人當然不會噓寒問暖什麼的,均吩咐立刻將他擡進來親自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