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皇后說到做到,接下來當真怎麼都不肯離開屋子。
甚至公孫喜暗示自己要更衣了,讓她迴避,她也不予理睬。
兩人正僵持着,皇后等的人卻姍姍而來。
來的正是之前想打她主意後來又送了釵環賠禮的人,見屋子裡氣氛尷尬,還以爲他們拌嘴了,正要笑嘻嘻的圓個場,孟皇后卻已經問:“你們打算潛入上林苑?何必那麼麻煩!直接送了我過去不就是了?”
那人聞言一愣,立刻看公孫喜,見公孫喜皺眉,便道:“嫂子,是不是阿喜惹您生氣了?您別跟他一般見識!他這人就是不會說話,實際上是很體貼的。不然之前也不會在渭水裡來來回回的找您是不是?”
“這會兒不知道他怎麼冒犯您了?”
“您別生氣,跟我們說,我們幫您罵他!”
“可千萬別走啊……阿喜要是對您不是真心實意,還會那麼下死勁的救您不是?”
“何況一夜夫妻百夜恩,您瞧阿喜這會兒這病懨懨的樣子,您怎麼捨得走?”
他口齒便給,一迭聲的勸的孟皇后滿臉羞紅,又說公孫喜,“阿喜你平時嘴笨也還罷了,這會兒把嫂子氣的都要走人了,還不快點勸嫂子幾句?”
“……”公孫喜皺眉看他,說道,“皇后打算進入上林苑給咱們幫忙,這太危險了!”
那人聽了這話,目光閃了閃,先是附和:“沒錯,這太危險了!這種衝鋒陷陣的事情,哪裡能叫嫂子一個女流在前呢?傳了出去,我們兄弟臉往哪裡擱?”
“這有什麼危險的?”孟皇后不高興的說道,“上林苑那邊如今是我堂哥孟歸羽節制禁軍,還有素來疼愛我的姑姑太后娘娘在。我去了之後,他們斷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進去之後,我行動肯定也比你們的人方便!他們又不知道我跟你們的關係,憑什麼懷疑我啊?姑姑本來就喜歡我,這會兒孟氏罹難,統共就沒剩幾個人了,她豈能不越發將我當成心頭肉?”
“至於我那堂哥,我一介女流,去了上林苑,也不過是撥些宮女禁軍的伺候照顧下,這會兒那麼多人都在裡頭嚼用呢,難道還多我一個不成?!”
“還是他懷疑我會同他爭權奪利?!”
那人笑着說道:“嫂子,您這麼說也有道理,但是您想過一個問題沒有?就是之前太后跟宣景移駕上林苑的時候,您是沒有跟着過去的!不但那時候沒有跟着過去,就是之後孟歸羽他們逃出皇宮,前往上林苑護駕的時候,您也沒能及時脫離皇城!”
“這會兒忽然好好的出現在上林苑那邊……您說您的姑姑跟堂兄,能不懷疑麼?”
“要是以前他們還能懷疑下,至於現在,懷疑個什麼?”然而孟皇后奇怪的看着他,“鄭侯他們死傷殆盡,麾下羽翼倖存下來的,這會兒不是紛紛投靠我那堂哥了麼?須知道那些大抵是孟氏大房、二房還有三房的心血。這眼接骨上,尚且不計較四房同我們這三房人的罅隙,爲我那堂哥所用,何況我這個大房嫡女?”
“而且我是在皇宮裡頭,我姑姑做了三十來年太后,待下素來寬厚,在宮闈裡怎麼也有着一份人情在吧?大難臨頭之際,就沒有那麼一兩個宮人,愛屋及烏的願意幫我一把?這話說出去,我姑姑都不相信的!”
“再加上我只是一個毫無權勢的皇后,高密王根本就不在乎我的,不過殺瞭望春宮的侍衛,然後扔我跟貼身宮女自生自滅而已!”
“之前莫太妃薨逝,高密王爲其舉辦了隆重了的葬禮。”
“期間宮闈裡頭多少有些混亂,我裡裡外外都有人幫助,趁這機會偷偷出宮,輾轉到了上林苑投奔……有什麼可疑的?”
“阿喜,你不覺得嫂子說的有道理麼?”那人聽着,不住點頭,忽然就問公孫喜,“咱們手底下正好有幾個新調教出來的,外人都沒見過,就教他們冒充孟氏黨羽,護送嫂子前往上林苑,可是大搖大擺的進去了!”
公孫喜皺眉說道:“她說的簡單!孟歸羽是那麼好哄的麼?萬一被看出破綻……”
“嫂子沒幹過作奸犯科的事情,容易露出馬腳是事實。”那人嬉皮笑臉的,說道,“但咱們沒必要叫嫂子操這個心啊!直接就叫咱們的人做事好了。嫂子什麼都別管,回頭就算咱們的人暴露了,嫂子一推二六五,只說什麼都不知道。那邊自然認爲,乃是咱們設法利用了嫂子,嫂子一介女流,哪裡知道偌大孟氏,衆多黨羽都長什麼樣?見有人去救,當然信以爲真,只道是自家的人了!”
他說到此處若有所思了下,問皇后,“嫂子,我問個話您可別生氣啊:宣景帝,那個皇帝,應該不會召您侍寢吧?”
孟皇后有點惱怒的說道:“他有舒氏姐妹伺候,既想不起來我,我也是巴不得離他遠點!”
“這麼着!”那人立刻跟公孫喜說,“阿喜你也不必再擔心了!就算有個萬一,那皇帝想起來嫂子,有咱們的人在,大抵也可以糊弄過去!畢竟那皇帝盛寵舒氏姐妹是出了名的,之前在皇城裡那麼久都沒召幸過嫂子,這會兒兵荒馬亂的時候就更想不到了是不是?”
見公孫喜沉着臉,只是不允,皇后哼了一聲,說道:“這兒是他在做主?”
那人愣了一下,說道:“不是,但……”
“那讓做主的過來啊!”孟皇后看着公孫喜,淡淡說道,“我知道他跟密貞郡王關係匪淺,所以你們對他格外優容些!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然這兒有人做主,這次的事情也不是他出馬,爲什麼非要他點頭?”
那人聞言就笑了,說道:“嫂子敞亮……那我就跟你說坦白點吧:這次的事情,是我在做主。我正愁着這事兒要怎麼辦呢?主要是我們這會兒人手真的不多,好些還是剛剛調教好的新手,要不是陷在上林苑中的有以前的海主,是郡王的義兄,郡王吩咐怎麼都要保護好的人,單憑寧威侯世子婦的面子可是不夠我們賣命的!”
“本來都做好了大不了一死了之的準備了,您這出的主意,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就是怕委屈了您!”
“委屈不委屈,不是別人說的,是我自己覺得的。”孟皇后沒什麼表情的說道,“何況寧威侯世子婦沒出閣之前對我有恩,如今能夠報答她,我心甘情願!”
那人立刻豎起大拇指,連聲稱讚她講義氣:“怨不得阿喜這些年來跟着郡王,走南闖北,什麼樣的美人都見識過,貴女貴婦的見的也是多了去了,唯獨拜倒在嫂子的石榴裙下,嫂子看似纖弱貞靜,實則剛烈有謀,乃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阿喜這到底是什麼福氣?打好些年前就跟了郡王不說,嫂子這樣出挑的也能被他碰上?”
孟皇后朝公孫喜遞了個得意的眼神,公孫喜則面無表情片刻,給她說:“我再單獨問問董良。”
皇后不太高興的走了。
她不知道她才走,剛剛還對她推崇備至的董良就斂了嬉笑之色,沉聲問:“這個皇后可靠麼?”
公孫喜看着他,淡淡說道:“你方纔不是一口一個嫂子喊的很親熱麼?可靠不可靠還來問我?”
“我哪裡知道她會提出來去上林苑?”董良皺眉,“我以爲她一直無寵,深宮寂寞,恰好逮着你這麼個送上門的小白臉,可不就戀姦情熱,腦子一昏,跟着你跑了出來,往後隱了皇后的身份,同你洗手作羹湯也就是了……反正孟氏已經覆滅,依郡王對你的縱容,這種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她這會兒忽然提出來要回去上林苑……”
“這到底是對你真心實意,所以不惜親身涉險來給你幫忙呢?”
“還是一早就是打算利用你,同她姑姑啊堂哥什麼的團聚?”
“畢竟你要是不管她,她一個人在那深宮大內,怎麼跑的出來!”
“這會兒別是打着大義凜然的幌子,實則是想拋棄你吧?”
他沉吟道,“要是隻是爲了拋棄你倒還沒什麼,頂多就是你一個人煮熟的鴨子飛走了,就是這次咱們幾個都跟她照了面,且知道了咱們接下來要設法營救公孫夙他們,這點很是麻煩!所以你給句準話,你這相好,能不能信?”
公孫喜皺眉道:“有什麼能不能信的?你聽她那些異想天開?回頭我問一下她知道的上林苑的情況,讓她留着不許去就是了,這樣最是穩妥。”
“這個可不行!”董良說道,“她要是可靠,這法子可是給咱們省了不少心思!你知道的,除非你立刻好起來親自出手,否則就咱們現在幾個人,想悄沒聲息的潛入上林苑,已經要靠運氣了!若果再想救出公孫夙幾個……除非孟歸羽是死人!”
“要知道就是寧威侯世子婦,這會兒也就是指望咱們潛入進去打聽下公孫夙的死活,目前處境,也不指望真的把人救出來的。”
“只是公孫夙跟郡王的關係你知道的,就算之前因爲謠言的緣故有些罅隙,郡王到底念他當年的救命之恩以及後來的種種維護之情!”
“倘若他這會兒已經死了,也還罷了;倘若他還有氣,卻因爲咱們未能及時接應,導致他身隕,郡王日後知道了,少不得是一件心結!”
“而目前還有比採用你這相好的建議更好更快的法子麼?”
公孫喜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她應該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董良沉吟道:“我知道了……嗯,不過,讓她回去上林苑,還有個麻煩的,就是守宮砂,我得去找地方問問,有沒有什麼偏方矇混過關?青樓勾欄之類的地方,想必總有些對策。”
說着起了身,就要去辦。
聞言公孫喜皺了下眉,說道:“沒有。”
董良以爲他是說青樓勾欄也沒有這種掩飾的法子,就笑:“阿喜你跟郡王一樣,都是清心寡慾,等閒不去那種地方消遣,所以不知道,那邊有些清倌人,梳攏了好幾回了,換個地方換個名字,又是清清白白待開苞的姐兒……怎麼可能沒掩飾法子?”
“我是說她守宮砂還在。”公孫喜捏了捏額角,“所以不需要掩飾!”
“……”董良愕然,片刻後,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只道,“總之我去安排一下,你放心養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