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舒貴妃的從中作梗,孟歸羽對於皇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其實不是很瞭解。
差不多就是知道設伏公孫喜失敗,讓他衝破包圍逸去。
對於這人跟孟皇后的關係,尤其是於陷阱中救走孟皇后這點,卻是一無所知。
所以這會兒的孟歸羽,壓根就沒有將孟禮三人同容睡鶴那邊掛上關係。
但要說他對這三人沒有其他疑心了也不可能,畢竟鄭侯的嗣子孟伯勤只是閤家叛逃茹茹,又不是全部死光了。既然孟伯勤在不知道孟歸羽爲了奪取孟氏遺澤設計自己投奔敵國的情況下,都不忘記走之前打發人過來給孟太后報信,坑堂弟一把,那麼誰知道跟前的孟禮三人,是不是也是這個堂哥的手筆?
再者,孟皇后在孟氏之中是什麼地位,孟歸羽又不是不清楚。
這位皇后娘娘固然是鄭侯嫡女,然而在鄭侯心目當中根本就是無足輕重,孟氏的心腹,她差不多一個都不認識!
孟禮等人的來歷,全部都是口說無憑!
孟歸羽就是不懷疑容睡鶴,這不是還有個剛剛把孟氏連同一干黨羽殺了個流血漂櫓的高密王在側?當初孟皇后可就是落在高密王手裡頭,萬一高密王看上林苑久攻不下,利用皇后,將心腹安插進上林苑裡應外合呢?
此刻見孟禮三人慷慨激昂的,話裡話外不願意同之前就投靠過來的鄭侯門下共事,他不免就想到是否自己猜對了,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鄭侯心腹?
他因爲自己當初跟鄭侯一房人關係很壞,對於鄭侯的底細也不是很清楚。這會兒收攏的人裡頭,固然也有鄭侯生前的心腹,給他說過些鄭侯的家底,但鄭侯叱吒朝堂幾十年,底蘊根本不是孟歸羽這短短時日內可以全盤接手的,遑論如今投奔過來的,還有孟氏其他二房。
所以孟歸羽短時間裡也無法精確判斷孟禮三人是否屬於鄭侯麾下,又是否對自己有着惡意。
眼下他也沒那功夫讓孟禮三人跟之前的鄭侯舊部互相辨認真假。
如此心中略有懷疑,就生出殺意來。
然而轉念想到,孟禮三人瞧着年紀都不大,正是被孟氏洗腦洗的最厲害的時候,對着主家忠心耿耿萬死不辭也不奇怪。況且就算是高密王派過來的,如今高密王打不下上林苑,孟歸羽其實也打不下長安,原本按照大穆的底子,僵持個段時間也還罷了。
可如今孟伯勤叛變茹茹不說,還引着茹茹從北疆打過來,潰敗的消息雖然才接到,但明眼人都知道,長安的局勢要是再沒什麼變化的話,茹茹兵臨城下不過是轉眼之間的事情。
孟歸羽覺得若是孟禮三人來自高密王手底下,說不得就是個將計就計的好機會呢?
這麼想着,他含笑表揚了一番三人的忠心,說道:“既然如此,那本侯一時間倒是想不出來安置你們的地方……且這樣,容本侯回去之後仔細想想,你們先在此處稍安勿躁。”
他回去之後尋了兄弟孟歸瀚如何商量此事且不提,就說孟禮這邊,看着他離開之後,確認四周無人監視了,就說着:“咱們方纔是不是演的過了頭了?早一日融入他麾下,早一日可以找人麼?”
爲首的孟禮聽着兩個同伴的話,卻是搖頭:“早一日到他麾下,早一日受其差遣……咱們這種初來乍到,還沒有徹底驗證身份,你們以爲能做什麼要緊事兒?又是否一準可以見着海主他們?八成是在重重戒備之下做點無關緊要的差事,反倒是耽擱。”
孟義道:“但咱們現在被留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
“不是還有皇后那邊?”孟禮輕聲說道,“這趟差事,可是皇后娘娘親自請纓,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會兒那位娘娘對於此事的熱忱,八成還在咱們之上呢!她身份同咱們不同,到了這邊,行動跟問話,可比咱們方便多了!咱們如今纔來,先不要引起懷疑的好,還是等一等那邊的消息吧!”
實際上孟皇后這會兒已經得到公孫夙一行人的消息了,之所以這麼快,倒是同康貴四處糟蹋美貌宮女的舉動頗有關係。
皇后帶着縷音跟縷心摘了花,回去乘鸞宮裡,陪小憩才起的孟太后說了會兒話之後,見太后漸漸有些乏了,就勸太后再去休息會兒。
孟太后就拍了拍池作司的手,說道:“皇后纔來,哀家這兩日光顧着心疼她了,顛三倒四的,還沒跟她說一說這兩日這上林苑的情況,你且代勞吧!”
於是池作司留下來跟孟皇后講述上林苑近況,頭一句就是提醒她看好了縷音跟縷心這倆宮女:“她們既是鄭侯留下來的人,這會兒也就跟着你了,正好你的心腹宮女一個也沒帶出來,這兩個人既得力,也知心,偏生容貌也不差,卻得照顧着不叫那起子亂七八糟的人打了主意纔好!”
孟皇后這時候還以爲是說舒昭儀,就嘆息道:“作司,你還不知道本宮麼?本宮從來不曾主動招惹過舒氏姐妹的。然而那兩位要來找麻煩,本宮能怎麼辦?只能走的離遠點,免得了擾了姑姑的清淨了。”
“娘娘誤會奴婢的意思了!”池作司連忙說道,“況且舒氏姐妹如今遭了報應,貴妃死的不明不白不說,昭儀也因爲貴妃之死,不復從前寵奪專房的架勢,這會兒正同彭寶林等妃嬪爭寵爭的死去活來呢!”
“且不說哪裡還有空來打擾娘娘,就是有這個閒心,她如今也沒那個底氣!”
聲音一低,“奴婢說的,是崇信侯的麾下!”
“崇信侯麾下?”孟皇后吃了一驚,說道,“之前在路上,也聽縷音她們說,六哥這些日子接納了許多咱們家的人……怎麼這些人,居然敢在上林苑裡亂來嗎?”
池作司神情複雜的說道:“豈止是亂來?娘娘纔回來,所以沒發現:之前上林苑裡不說宮女如花滿春殿,至少各處伺候的人裡頭,總也有幾個格外白淨俊秀的。如今若非宮女挑選的時候就是要模樣端正沒有殘疾,只怕早就只剩了一屋子無鹽醜女了!”
見皇后不解,她嘆口氣,“也不知道崇信侯是怎麼想的?那康貴,明明根本不是咱們孟氏的人!之前要用他,還能說不得不任憑他在這裡胡鬧了。這會兒咱們孟氏的人手漸次聚來,顯然不那麼缺人了,他還是我行我素……這些事情,底下管事起先還顧着大局,不肯聲張!”
“後來被玩死的宮女越來越多,以至於太后娘娘這邊要補人的時候,都湊不出太多的人供挑選了,奴婢起了疑心,嚴厲追問,方知端倪!”
“因怕太后娘娘知道了生氣,這事兒……奴婢斗膽,一直沒敢跟太后娘娘稟告!”
池作司苦笑着說道,“這不,這會兒您回來了,您身份高貴,那康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斷然不敢動您的。但是縷音跟縷心這兩個……往後可千萬不要單獨離開您左右纔是!”
孟皇后此刻還不曉得康貴的來路,疑惑的問:“作司,這康貴,到底是什麼來路,六哥竟對他這樣的縱容,甚至連這樣穢亂宮闈的事情,也由着他胡來?”
“做出這樣作孽的事情來,還能是什麼好來路?”池作司冷笑,“玳瑁島前海匪……據說跟西面那位還做過同僚的,之前就是燒殺搶掠的事情做多了,這會兒可不就是老毛病發作?!”
“!!!”本來以爲要驚心動魄才能打聽到隻字片語的孟皇后,有片刻的呆愣,末了趕緊掩飾的說道,“六哥居然會用玳瑁島的海匪?!這怎麼能行呢?這些人,跟密貞郡王關係那麼好,怎麼會專心給咱們做事兒?哪怕說的誠懇,八成也是花言巧語啊!”
池作司由於孟太后的緣故,對皇后一向就是信任的,聞言壓根就沒多想,就把自己對於康貴等人的瞭解全部說了出來:“可不是麼?之前奴婢知道了那康貴的事情後,覷着太后娘娘休憩的光景,悄悄去找侯爺稟告,彼時還以爲侯爺不知道呢!”
“結果侯爺同奴婢解釋,說那康貴跟另外幾個人,都是玳瑁島前任的高層,很有能力,如今正需要倚重他們。爲此就算犧牲一部分宮女,也是沒辦法了。反正天下之大,回頭再選良家子填補,不愁沒人伺候太后娘娘、陛下等貴人就是了。”
“奴婢說這事兒實在太不合理了,不管是什麼來路,既然入了侯爺麾下,又不是沒給他們俸祿錢帛,就該專心做事纔是!即使年紀大了沒有成親,想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那也不能無媒苟合,甚至逼迫宮女!而是看中了哪個後,稟告太后娘娘,看太后娘娘的恩典纔對!”
“何況這偌大上林苑,宮人上千,陛下都沒有說三不五時召幸新人的。”
“他康貴是個什麼東西,敢這樣對待陛下的人,這跟謀反有什麼兩樣?!”
“這樣的人,怎麼能夠指望他忠心呢?”
孟皇后聽到此處,急忙問:“那六哥是怎麼說的?可曾答應立刻處置了那康貴?”
池作司的面容陰鬱了一下,才搖頭道:“侯爺只說局勢緊張,爲了保障太后娘娘跟陛下的安危,必須不擇手段。康貴小節有失,卻有大才,不可輕動。”
又說,“當時奴婢就追問了,這康貴成天除了跑跑腿,就是到處滋擾侮辱宮女,怎麼就是大才了?他到底立了什麼功什麼勞,值得侯爺如此縱容他?!”
“結果侯爺含糊其辭的,說是軍事機密,不便外傳,卻是一個字的實話也沒同奴婢說!”
她意興闌珊的嘆口氣,“之前孟氏還好好兒的時候,侯爺常到馨壽宮請安,見着奴婢,也是問長問短,很是殷勤體貼。奴婢所以以爲自己雖然身份卑微,多少也算是看着侯爺兄妹幾個長大的,在娘娘您沒回來之前,有些話,奴婢斗膽也能說一說……現在看來……”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孟皇后神情變幻不定,她因爲自己當年差點吃過大婚前失貞的虧,對於這種事情,就格外厭惡,如今知道了康貴的行爲之後,心中着實有點噁心,還好池作司光顧着抱怨孟歸羽,沒注意到。
此刻皇后定了定神,說道,“作司莫要傷心,興許是六哥之前一直不在高位上,如今忽然大權在握,難免顧此失彼,咱們這會兒安危全賴六哥,該多多體諒他纔是!”
池作司怫然道:“這有什麼顧此失彼的?還不是他自以爲如今大權在握,用不着奴婢這些人了,所以露出了真面目?”
但見孟皇后指了指正殿方向,輕聲說道:“咱們權當是爲了姑姑!”
到底一嘆:“奴婢可不就是這麼想着麼?”
“對了作司,那康貴……來過乘鸞宮附近麼?”皇后眼神閃爍,試探着問,“他平時都在些什麼地方?回頭本宮打發縷音跟縷心做事時,也好避開,免得吃了虧!”
池作司不疑有他,如實說道:“他之前倒是來過,只是有次正對伺候太后娘娘的宮人拉拉扯扯時,被奴婢撞見,疾言厲色的呵斥走了!後來奴婢派人去同崇信侯說明,崇信侯說會約束他,倒是沒再來過。至於他平日裡的行蹤,奴婢沒有打聽,然而遠近宮闈,包括陛下如今駐蹕所在,都有宮人吃虧,約莫得空就到處亂逛?娘娘請放心,咱們這會兒的內侍人數還是夠的,回頭只要是離開乘鸞宮的差事,您都打發內侍去辦,這樣就不怕身邊人會有危險了!”
孟皇后謝了她,又聊了些其他話題,聽說那邊孟太后恢復精神了,於是一起去請安陪侍。
這一天總算熬到陪太后用過晚膳,姑侄倆又少不得再說上一番話,總算太后乏了,皇后才疲憊的回到自己住的偏殿,使眼色確認了沒人聽壁腳,就悄聲同縷音還有縷心說明了康貴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