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音跟縷心聞言都很意外,沒想到皇后這麼快就得到了消息,心說難怪董良要派他們五個冒險陪皇后前來上林苑,果然內奸做事比外人不知道方便多少。
當然這話可不能說出來,只道:“娘娘,您確認這是池作司無意中告訴您的,而不是咱們哪裡露了破綻,這是試探之語?”
孟皇后臉色不太好看的說道:“池作司是我姑姑的近侍,素來最是忠心耿耿,是什麼都依着我姑姑的喜好來的。而我姑姑,是我一干長輩裡頭對我最好的人!如今孟氏遭逢大變,我那些兄弟姐妹,侄子侄女,紛紛罹難,我是她跟前僅存的骨血,你們覺得她還要懷疑我麼?”
“我姑姑不懷疑我,池作司怎麼會對我有歹意?!”
“娘娘您別誤會,咱們可不是不信任您,而是爲了謹慎起見,方纔確認一下。”縷音見狀連忙賠罪,縷心跟着也說了許多賠禮道歉的話,只是見孟皇后始終神情陰鬱,以爲她還在計較,想起臨行前董良叮囑,雖然要防備着孟皇后,但在徹底翻臉前,卻也不可明着得罪她。
何況如今纔有康貴的消息,接下來的任務上,依賴皇后的地方多了去了,遂雙雙拜倒請罪。
“你們起來吧!”孟皇后見這大動干戈的,皺皺眉頭,說道,“我這會兒心裡是有些不爽快,不過不是對你們的懷疑,而是……康貴這個人……也太草菅人命了點吧?密貞難道從來不管他的嗎?!”
縷音跟縷心偷眼打量她片刻,確認這話不是搪塞,才起身道:“娘娘您不知道,康貴跟欒玉嗣、邵言幾個,都是老海主留給親生兒子的左膀右臂,且是很有讓他們幫公孫夙防着咱們郡王的意思的。由於這個緣故,咱們郡王既不方便同他們走太近,也不方便干涉他們什麼,免得叫人誤會郡王意圖對公孫夙不利。是以郡王對於那幾人的一些劣行雖然也是看不過眼,到底不好跟對嫡系下屬一樣隨意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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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郡王前往西疆,其實很缺人手,卻也不曾跟公孫夙借人,就是擔心他們依仗公孫氏早年對郡王的恩惠,居功自傲,不聽命令,破壞大局。”
見孟皇后聞言神情越發不好看,縷音忙道,“不過,以奴婢對康貴的瞭解,他平常雖然喜歡拈花惹草什麼的,也斷然不至於說胡鬧成如今這個地步,連太后娘娘跟前的作司都不得不忍着!八成是有內情的!”
“否則雖然咱們郡王不方便管束他,然而公孫夙本身,說實話也不是那種喪盡天良的人,是看不慣這樣的事情的。不然當初也不會從海上救下咱們郡王了不是?”
孟皇后一聲不吭的擺弄着妝臺上的一些首飾、胭脂水粉,好一會兒,才淡淡說道:“那許多無辜宮女都死了,是什麼要緊內情,要這樣的代價?”
“奴婢們如今還沒碰見康貴呢,卻不知道。”縷心賠笑道,“不過娘娘請想:康貴他們幾個早先就跟着郡王來長安的,家眷什麼都在長安城內。此番變故,皆與家人失散,豈能當真就此安心的效勞於崇信侯?說不得就是受到什麼脅迫跟軟禁的。”
“這會兒就算平日裡喜歡到處兜搭的人吧,又哪裡來這心情犯這樣的死罪?”
因爲生怕皇后由於厭惡康貴的行徑,改變主意不幫忙了,縷音許諾道:“娘娘請放心!就算公孫夙願意破例這樣縱容心腹,咱們郡王跟郡王妃的爲人,您還不相信麼?回頭把人帶出去了,奴婢打一句包票:定然將此事原原本本的稟告上去!到時候哪怕郡王想給公孫夙面子,郡王妃的脾氣,也肯定不依的!”
“郡王妃開了口的事情,郡王可從來沒有反駁過!”
她心想反正先救人,至於將來自己這包票能不能實現……那就看情況了。
左右她也不覺得自己對孟皇后毀諾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
兩人左哄右勸的,好一會兒,皇后才放緩了神情,說道:“我也不是那種真正光風霽月的人,只不過身爲女子,見不得這樣齷齪事情而已!”
就轉入正題,“我仔細問了池作司,康貴之前也是來過乘鸞宮附近的。只是有次恰好被她碰見,狠狠的訓斥了康貴!又去找了我那六哥,我那六哥約莫是這會兒還不想同姑姑撕破臉吧,倒是答應約束他,之後他就沒來過附近了……我呢,又不得不答應池作司,此後將你們看的好好兒的,不使外出,免得你們被他覷中出岔子。你們說這下子可要怎麼辦?”
縷音跟縷心聞言皺皺眉頭,思忖了會兒,就問:“娘娘,若果咱們得罪了乘鸞宮的宮人,會給您帶去什麼麻煩嗎?”
“你們打算讓他們陷害你們,主動想法子把你們送到那康貴跟前?”孟皇后沉吟道,“乘鸞宮上下,都是姑姑的人,我在姑姑心目當中,還是有點地位的。所以尋常宮人,並非得罪不起!就是池作司,這是我姑姑的心腹,因爲姑姑對我的態度,她等閒不會跟我置氣,只是我卻不忍傷害她。除了她之外,其他人你們可以酌情處置,只要給我留點理由,免得姑姑以爲我沒良心就好。”
縷音忙道:“娘娘請放心,奴婢們一定保證大家都覺得您是無辜的!一切皆是奴婢們不好!”
她們這兒商議着同康貴接觸,頻傳烽火的北疆,卻已經是一片兵荒馬亂。
由於高密王之前對孟氏的猝然下手,原本應該已經起程押送往北疆的輜重成了泡影,以至於北疆這會兒糧草本來就不是很足。
偏生被孟伯勤叛逃茹茹前還燒了一把火,這會兒最要命的不是大家都吃不上飯,而是大家都知道自己即將吃不上飯。
數十萬兵馬的惶恐,本來就很危險了。
這種情況下茹茹協同孟伯勤來攻,不啻是雪上加霜!
儘管出於對孟伯勤這個前任北疆統帥的仇恨,絕大部分北疆軍都沒有不戰自逃的意思,反而羣情激奮的要同孟伯勤做過一場。然而輜重與器械的缺乏,再加上孟伯勤本人對於北疆的瞭解,以及對於關鍵位置上的舊部的勸降,還是使得整個戰局一敗塗地,幾乎是一潰千里!
“北疆這次是保不住了!”趙適雙目赤紅,召集衆將於中軍帳中討論前路,“輜重器械都來不及調集,何況孟伯勤在北疆經營多年,這會兒也根本無暇辨認他的心腹跟內奸!繼續死守,不過是平白耗費兒郎們的性命……你們說,接下來要如何?”
有將領在面前的輿圖上比劃了下,皺眉:“莫若死守夏州城?”
“不妥,夏州雖然自古以來就是關卡要地,然而近些年來,由於冀州擋在前面的緣故,夏州的備戰根本不足,茹茹來勢洶洶,夏州城的地形算不上太易守難攻,以咱們目前的準備,要死守此處,只怕是吃不消的。”但立刻有人反對,“還是看看地形更險要的地方好!”“那樣的話,就要退到長安附近了!”之前的將領擔心的說道,“到時候一旦失手,帝都就要受到侵擾……”
“帝都如今還不夠侵擾的嗎?”一肚子火的邊將裡有人冷笑,說道,“禁軍都分裂對峙多少日子了,這都不算侵擾,那要什麼樣纔算侵擾?!茹茹進城纔算不成?!”
提到長安眼下的局面,帳中之人,包括趙適在內,臉色都難看起來。
本來從當年周大將軍的結局之後,北疆這邊,普遍就對朝廷懷着怨懟之情,認爲一羣小人把持朝政,全不管他們這些在邊疆捨生忘死的將士。
而孟氏跟高密王瓜分北疆軍兵權之後,也沒少拿這種情緒做文章,試圖將髒水潑給對方。
這情況讓北疆軍對於朝廷的信任自然不會太高。
這會兒長安同上林苑的對峙,又是典型的不顧大局,北疆軍諸將心中的憤懣,可想而知!
“……將軍,長安那邊不能繼續下去了。”短暫的沉默之後,有人緩緩說道,“不然就算咱們能夠死守一城,頂多暫時擋住茹茹!畢竟沒吃沒穿的,叫底下兒郎們怎麼跟茹茹拼?茹茹可以劫掠我大穆百姓,咱們總不能叫底下人也這麼做吧?”
“數十萬大軍,還有戰馬,沒有朝廷居中策應,調遣糧草,根本接不上檔的!”
“如果長安繼續打生打死,那麼咱們這些人,末將以爲很沒有必要在這裡商議如何對敵,還是儘早尋個去處是正經,免得徒然成爲茹茹誇耀的軍功!”
他冷然道,“畢竟咱們手底下這些兒郎,調教出來也實在不容易!要是實實在在的爲國捐軀也還罷了,如今朝廷那個樣子,總不能叫他們平白去送死,只爲了給上頭爭權奪利爭取時間吧?!”
“……這件事情你們放心!”趙適環顧諸將,心情很是複雜,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淡淡說道,“密貞郡王已經趕往長安,打算親自出手,打破眼下的局面了!”
看着四周鬆口氣的表情,趙適垂眸掩住眼底一閃而過的悲慼:容睡鶴臨行前,他曾委婉請求這個外甥,無論如何,留高密王一條性命,更不要傷害世子容清酌等人。
但容睡鶴只淡淡說道:“舅舅太高估我了,如今情況緊急,能斡旋下來已經是邀天之幸……至於其他事情,只能說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這話聽着是事實,顯然卻是直白的拒絕了:他一點都不打算對高密王府的血親們手下留情。
他看他們跟其他敵人沒有任何兩樣,不需要憐憫的、不需要忌諱的那種。
雖然說趙家最早是被先帝硬綁上高密王這條船的,這些年來,也不是沒有過怨懟,前些日子,高密王還通過密間擺了趙適一道,對於北疆如今的局面,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到底是多年的親戚,趙適也不是那種六親不認的性子,想到妹妹一家人好好兒的落到如今的地步,心中自是難受。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遠在長安的高密王,卻正冷冷吩咐:“北疆守不住了?趙適真是無用!既然如此……他這個懷化將軍還留着做什麼?送他下去,另擇賢能!”
說到“賢能”二字時,他轉頭看向旁邊的親家戚見珣。
戚見珣鬚髮皆白,然而雙目精光四溢,絲毫不顯老態,沉聲說道:“願爲王爺、世子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