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夜合沉吟了會兒,說道:“這個也是說不好!我說句實話:這是拼國運的時候。因爲眼下這局勢,誰也說不準會是什麼樣的結果?我只能說,容氏立國以來,哪怕昏聵如今上,到底沒做過太多天怒人怨的事情,福祚不至於衰落的這麼快……茹茹應該是不會成功的。”
“我想想也覺得不太可能成功。”盛惟喬嘆道,“畢竟茹茹就那麼點人,在草原上或者是一等一的大族。可是以咱們大穆的幅員遼闊,人口衆多,他們就算打的下來,又哪裡看的過來?”
她不想說這種自己無能爲力的事情了,吐了口氣,跟桓夜合提起前話,“你之前說的給皇后的信,我已經寫好了,這次帶了過來。卻要勞煩你送到皇后手裡……對了,這法子現在還能用吧?”
“皇后還是皇后,當然能用。”桓夜合點了點頭,接過她遞過來的信箋,放進袖子裡,說道,“說起這件事情,我正有話告訴你:我才接到的長安那邊的消息,說是孟歸羽剛剛宣佈了一個喜訊,就是舒昭儀有喜了,而且太醫有九成把握,乃是男胎!”
盛惟喬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舒昭儀有喜了?!她居然能生?!”
“這麼想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桓夜合對她這反應並不意外,“據說太后娘娘起初也不相信,乃是召了專門伺候自己的太醫給她看過之後才確認的呢!本來太后跟舒氏姐妹積怨很深,這個你是知道的。這會兒貴妃身死,昭儀雖然沒失寵罷,天子的威望,經過此番罹難後,也是一蹶不振!倒是孟歸羽聲望日趨隆重,正是太后收拾舒昭儀的大好時機!”
“可因爲她有了身孕,顧着親孫子的面子,非但不能拿她怎麼樣,據說還專門送了許多珍玩滋補之物到樂宜宮,唯恐這位年紀大了,好不容易懷上的身孕,有個閃失,叫天子再次絕嗣!”
盛惟喬嘆息道:“太后娘娘怕是委屈壞了!”
“那也沒辦法,誰叫天子無子?”桓夜合閒閒的說道,“不過太后也只要忍這麼幾日吧,她又不是真的看重舒昭儀,歸根到底是爲了子嗣。只等十月懷胎,舒昭儀生下皇子,她也沒什麼用處了,到時候要怎麼處置,還不是太后娘娘一句話?畢竟皇后娘娘在呢,小皇子可不怕沒人撫養!”
“說起來舒昭儀這一胎懷的也真是巧了!”盛惟喬沉吟道,“早不懷上晚不懷上,偏偏這會兒有喜……要不然的話,孟氏都已經打算給天子過繼嗣子,還弄了個孟側妃給廣陵王,男嗣都生下來了,這會兒別說懷孕的是素來跟太后不和的舒昭儀,哪怕是皇后,都未必是好事!”
“偏偏如今茹茹步步緊逼,長安上下風聲鶴唳的……這會兒昭儀有喜,多少能夠激勵人心。”
“孟歸羽本來就沒什麼把握擋住茹茹,如今這眼接骨上,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昭儀這一胎有事兒的。”
“本來天子無子,很多人都說,這是因爲容氏福祚衰微。”桓夜合贊成的點頭,“這會兒天子年過半百,盛寵的昭儀終於有了動靜……自是證明,仍是福祚依舊深厚,之前膝下空虛,不過是時候未到。”
她說到這裡嘆口氣,“不過這種話其實也就是自我安慰罷了……區區一個孩子,還是尚未落地的胎兒,又能鼓舞多少呢?”
兩人想到大穆的未來都覺得愁的緊,而人在長安宮城裡的孟皇后,卻快要嚇死了!
這段時間近身伺候她的縷音跟縷心,也是慌的不行:“會不會是因爲近來飲食不當?聽說吃了寒涼辛辣之物,也會推遲的!還有就是勞累什麼的……”
也難怪她們要抓狂,因爲孟皇后的小日子,已經晚了近十天沒來了!
這在她之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皇后就算再僥倖,此刻也不得不考慮一個可能:就是她懷孕了!
“我飲食素來清淡,這季節也早就停了冰碗什麼的,到哪裡去找寒涼之物?”皇后有點哆嗦的端起面前的玫瑰露,卻怎麼都喝不下去,只喃喃說道,“至於說勞累……我如今成天待在這望春宮裡,偶爾去看望下姑姑,偶爾去樂宜宮做做樣子,就算六宮之權在手,可是這會兒也沒多少要管的事情,能怎麼個勞累法?”
這種情況其實最好就是找個太醫來看下,就知道是意外呢還是真的出事兒了。
問題是孟皇后又不是進宮幾十年的孟太后,這兩年還一直在舒氏姐妹的打壓下,壓根沒來得及組建自己在宮裡的班底,所以也就沒有可靠的太醫。
如今若是其他身體不適,召太醫倒是輕鬆。
這疑似有喜,卻哪裡能隨便喊人來看?
畢竟孟太后雖然很希望她懷孕,但卻是指望她懷上宣景帝的孩兒,而不是其他什麼人!
“娘娘,要不這樣?”縷音思忖了會兒,低聲說道,“之前太后娘娘不是勸您效仿彭嬪她們,也去侍奉陛下嗎?咱們就依了太后娘娘的意思,您委屈下,去陛下寢殿裡過一夜……當然也就是過一夜,左右陛下這會兒一天當中沒什麼時候不是喝的酩酊大醉!醉後哪裡知道發生了什麼?”
“咱們事先準備好,給他佈置下!”
“次日出來您說要記彤史……難爲中官還會懷疑?”
“如此等到下個月,咱們再光明正大的召見太醫……”
孟皇后心煩意亂的打斷道:“問題是,如果當真是有了,有了多久,太醫是看的出來的!”
縷音一愣,跟縷心對望一眼,猶豫了會兒,低聲說道:“要麼……奴婢想法子去弄碗墮胎藥?”
雖然知道這孩子是公孫喜的,不過縷音跟縷心其實也不是很在意,畢竟公孫喜還年輕,這個孩子沒了,大不了往後再跟孟皇后生個好了;而且照她們私下裡的想法,亂世中姻緣難定,公孫喜日後會不會跟孟皇后走到一起還是個問題,如果兩人最後還是沒成,沒了孩子,還少點牽扯。
只是孟皇后轉着手裡的琉璃盞,卻久久下不了決心。
好一會兒,她才嘆道:“墮胎藥,哪裡是那麼好弄的?這到底是宮裡!萬一露了行跡,說不得反而是授人以柄了……你們且不要動作,容我好生想想!”
她考慮了好幾日,最終決定,“我要跟孟歸羽說這事兒!”
見縷音跟縷心立刻變了臉色,忙解釋,“我不是要出賣你們還有阿喜!我會跟孟歸羽說,這孩子是我還沒被你們救出皇城時,在宮裡頭,因爲逆王容菁撤瞭望春宮的侍衛,只有春來不肯離開,有禁衛膽大包天……然後你們已經殺了那禁衛,本來以爲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左右陛下也不會召幸我,是故……是故就沒說出來!”
聲音一低,“孟歸羽對陛下也沒什麼尊重的,這會兒我對他未必沒用,他八成不會揭發我,倒是會幫我隱瞞起來,甚至……將錯就錯!”
皇后這兩日顯然是反覆思索過的,這會兒起初說的還有點磕磕絆絆,到後面卻越來越流利了,“如今茹茹進犯,大穆的情況很是不妙!孟歸羽前兩日剛剛公佈了舒氏賤婢的身孕,目的就是爲了證明容氏不曾衰微,上天還是站在大穆這邊的!”
“如果這眼接骨上,我這個皇后有個三長兩短,豈非就要蓋過這個好消息了?”
“倒是我這皇后也有喜,而且懷的是陛下的骨血,皇家子嗣有興旺之兆,豈非比單獨一個昭儀有喜,更加的激勵人心?!”
“最重要的是,我如今養在宮裡的乖兒,同孟歸羽其實沒有很深刻的血緣。”
“他對這孩子,感情既不深厚,其實也沒什麼信任的!”
“不過是爲了弄個能夠被他掌握的幼主罷了!”
“如果我這個孩子生下來,恰好是男嗣的話,難道不比乖兒更合適嗎?”
“論血緣是他的親外甥,論利弊,我有這麼個把柄在他手裡……將來說不得就要對他言聽計從,可比讓我撫養個跟我關係不大的孩子,好太多了!”
皇后一口氣說到此處,眯眼道,“如此,可比咱們自己想法子,冒着被人抓住把柄的危險,去弄什麼墮胎藥,又或者是被太醫窺破……好太多了!”
縷音皺眉道:“娘娘,您說的雖然有道理。但您想過沒有?就算孟歸羽不知道這孩子的生身之父是誰,卻知道是您的嫡親骨血!那麼孩子落地之後,您也等於有把柄在他手裡了,從此行事豈能自由?不但您,就是郡王那邊,說不得也要自此投鼠忌器!”
又說,“其實娘娘還年輕,阿喜也是。”
言外之意,就是讓孟皇后把孩子打掉了。
畢竟縷音跟縷心對於皇后本來就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一旦皇后生下孩子,還被孟歸羽掌握,說不得就會因爲孩子,將公孫喜董良什麼的全部賣掉呢?
縷心也是這麼想的,而且提醒皇后:“這種墮胎之物,咱們手裡固然沒有,但有一個人卻未必沒有!”
皇后好不容易想出來的決定被她們聯袂反對,這會兒臉色就不太好看,聞言無精打采問:“誰?”
“舒昭儀啊!”縷心說道,“舒氏姐妹之前驕橫跋扈的緊,早先的金美人,不就是因爲她們,被陛下親自賜的墮胎藥?她們既然素來妒忌,不許妃嬪爲陛下延續子嗣,那麼說不得宮裡就藏了這類害人的東西呢?哪怕沒有,她在宮闈之中尚有底蘊在,想弄墮胎藥,可比咱們方便多了!”
“反正她既然讓縷音給您傳話提到錦因宮,已經是握了您的把柄在手了,如今也是有求於您……何不讓她給您弄一份藥來?”
孟皇后是不願意打胎的,起初的彷徨無措之後,她這兩日越想越明瞭自己的心思,就是留下這個孩子。
她也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局勢,留下孩子會有很多麻煩。
但是對於孤零零長到現在,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親人那裡收穫到一份全心全意的感情的皇后來說,一個血脈相系的孩子,不拘男女,委實難以割捨。
尤其是,這孩子的生身之父,還是她所喜歡所迷戀,願意爲之親入險境的。
這叫她怎麼捨得呢?
然而如今縷音跟縷心態度都是一致,她心念電轉,暗忖:“我若是堅持不答應,她們表面上固然擰不過我,私下裡卻未必不能做手腳……我得想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