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貴,你可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會有什麼後果?
何貴的話說完之後,福康安先站出來,皺着眉頭向何貴大聲質問道。
“下官知道!”
“既然知道,你還敢亂說話?”從吉林將軍任上呆了不到一年,福康安就聽說山東王倫造反,還屢屢打敗官軍,似乎有些燎原之勢。便急忙向乾隆上書,請求帶領兵馬前往山東平亂。可是,沒等乾隆回覆他,王倫起義就被平定了,而且立功的人裡面,還有讓他十分看不順眼的和珅。這讓他十分鬱悶。不過,乾隆待他不錯,知道他心情不好,居然早早地就把他從吉林調回了北京,回來沒多久,就又對他委任以工部尚書一職,免得他整天無事可做悶出病來。不過,福康安倒是沒有想到,自己纔回來幾個月,就會遇到這麼一件奇事。一個五品郎中,居然要彈劾巡撫?這也就罷了,以往也不是沒有過低級官員參劾高級官員這種事情。可是,何貴這回可是要把兩個巡撫放到一起參!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下官並沒有亂說話。”何貴從一開始就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樣子,現在也還是這樣,不過,福康安終究上過戰場,還是察覺到了何貴話中的那絲殺機。
殺機?福康安愣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感覺有點兒好笑。就算何貴是被污衊的,又怎麼樣?王亶望可是甚受乾隆看重的封疆大吏,曾經多次受過褒獎,郝碩身爲鑲黃旗人,其父郝玉麟還當過兩江總督,在官場之上的關係很深,要不是這樣。這兩人恐怕也不敢這麼因爲不滿奏銷之制而反誣何貴一把。可是,就算兩人誣陷了何貴,在他看來,頂多也就是挨乾隆一頓訓斥而已。畢竟,乾隆總不可能爲了一個五品郎中就把兩個巡撫下了大獄吧?更加不可能殺人了!這可是兩個巡撫一起來的。
“何貴,你真的要彈劾王亶望跟郝碩?”
福康安退回自己的位置之後,乾隆又向何貴問了一句,他還是想再確定一遍。
“皇上。臣自領受新疆清吏司郎中一職,負責協助和中堂與翁部堂處理全國各地奏銷之事,如今歷時已有數月。按照規定,各省也都按皇上地旨意將各自的預算帳目提前交到戶部,以備來年所用。然而,臣卻發現。有幾個省的預算根本就是敷衍了事,尤其是浙江、江西、安徽、福建四省爲最。而這其中,浙江巡撫王亶望所呈帳目,只有大略,而無細目。比如修建防洪海塘一項,只列出了所需錢數,卻根本沒有按照戶部要求列明各項所需以及僱傭民工所需錢鈔。還有……”
“哼,朝廷決定施行奏銷之制之時便已經是秋季,一省財務,豈能說預算便能預算清楚的,時間上根本就來不及。何況還精細到僱工支出?……我看你這分明是在故意刁難,還不是故意弄權?”潘洛宗插嘴道。
“難道浙江以前沒有修建過海塘?而且,我戶部的要求只是讓其在每一項支出上舉出一二事例,以便日後覈對查實。並非要求事無鉅細全部列舉!這難道也很難麼?他王亶望又憑什麼做不到?他可是一省巡撫,又不是三歲的娃娃!”何貴瞪着這個不明情勢的傢伙,冷冷地反問道。
“就是因爲這個,你纔將浙江上呈的預算帳目駁回?”阿桂又開口問道。
“正是如此!”何貴答道。
“若真是如此……皇上,臣以爲王亶望確實是小題大作,難脫污衊之嫌!”劉墉鄭重地向乾隆說道。
“嗯!朕知道。何貴……那江西呢?郝碩那邊又是怎麼回事兒?”乾隆又沉聲問道。
“回皇上,江西與浙江不同。浙江是因爲送呈地帳目太少。太粗!而江西。哼。江西送上來的預算,帳目倒是精細。也是各省送上來的帳本最多的一個。”何貴冷笑道。
“那你爲什麼將之駁回?”乾隆沉聲問道。
“皇上,郝碩送呈戶部的,全都是安徽各府縣呈給他巡撫衙門的帳目,根本就沒有一本總帳!皇上,新疆司又不是他地安徽巡撫衙門,憑什麼幫他把這些帳目彙總起來?”何貴大聲叫道。
“你說什麼?”
……
乾隆怒了!
還有在場的文武百官,都被何貴這些話給震得吃驚不已。王亶望的帳目太粗,不符規定,最多也就是失職,可郝碩這麼做,根本就是無視朝廷的規定,根本就是瀆職!而且,他們居然還敢反誣人家何貴一把……這兩個人難道是嫌皮癢,以爲何貴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不成?
“皇上,浙江、江西二省這麼做,擺明了就是在對抗奏銷之制,臣請將兩省巡撫王亶望與郝碩治罪!”懶得理會別人怎麼想,趁熱打鐵,何貴又向乾隆抱拳說道。
“何貴,你有什麼證據證明王亶望與郝碩沒有按戶部要求上呈預算帳目?這些,可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辭,根本就不足取信!”那潘洛宗突然又跳出來叫道。
“呵呵,真是好笑!方纔潘大人指名道姓稱下官有罪的時候,可沒要求有什麼證據?怎麼現在又要證據了?難道您那裡還有兩套《大清律》不成?”何貴譏諷道。
“……”
“何貴,事關兩省巡撫,非同小可,你確實得拿出證據證明你方纔所說!”狠狠地瞪了一眼早已經是滿頭大汗地潘洛宗,阿桂又向何貴說道。
“哼,這有何難?各省送呈的預算帳目,除了江西的,新疆司都留有底案。只要派人一查便知!”何貴答道。
“沒有江西省的底案?”阿桂又問道。
“哼,江西各府縣送呈給郝
目有多少?我新疆司人員還不太多,沒那麼大的本事來,戶部其他各司也正是忙碌之時,也不好借人,可若是截留。又豈非真的誤了一省大事?所以,下官已經全部派人運回,僅留下了少量底案。不過,駁回江西預算的公文是先行發出,距今才短短數日,想來,那些帳目還未到安徽境內!”何貴答道。
“有少量底案雖然也可做爲證據,可是。皇上,臣覺得還是立即派出快馬,看能不能將江西送呈地預算帳目追回來爲好!”王傑也終於發話了。
“追,給朕追!”乾隆此時已經因爲怒氣而站了起來,“朕倒要看看,他郝碩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拐着彎兒的違背朕的旨意!”
……
“何貴,朕剛纔好像還聽你說,你還要參劾王亶望‘貪污’之罪?難道,王亶望除了失職,並且誣陷朝廷命官之外,還有其他罪責未被衆人所知不成?”
匆匆派出御前侍衛去追回發還安徽的預算帳目,乾隆好不容易纔又把心情平復下來。不過。他並沒有因爲怒氣而失了清醒,依舊記得剛剛發生的每一件事,各人所說的每一句話。
“皇上英明。臣正是要參劾王亶望地貪污之罪!不過,臣要參劾地,不是‘浙江巡撫’王亶望,而是‘甘肅布政使’王亶望!”何貴再次抱拳答道。
“甘肅?”乾隆地臉色突然變得陰沉無比,“你說,你要參劾王亶望在任甘肅布政使期間犯有貪污之罪?”
“恐怕不僅是貪污。說不定還有——欺君之罪!”
“……”
又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大殿中的官員都被何貴這句話給刺激到了。欺君?不管這話是真地還是假的,何貴這都擺明了是想要王亶望去死啊!要知道,欺君可是罪犯大不敬,嚴重的甚至還要誅九族。在場地文武官員都有些想不明白,何貴這麼一個小小的郎中,怎麼會這麼兇狠?被人捅了一刀,就要反過來要人的性命。甚至是全族的腦袋?難道他不怕萬一扳不動王亶望。他自己就會得罪一個根本就無法對抗的對頭麼?二品要對付五品。就算相隔千里,也有的是辦法!
……
“瘋子!這何貴果然是個不能招的瘋子!”
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小聲說了這麼一句。鬧哄哄乾清宮大殿居然就這麼安靜了下來。這個時候,衆人才又想起了何貴剛剛還沒來地時候,有人提起過何貴告翻曹文埴的事情,那一次就連都察院都集體倒了黴!而現在,歷史似乎又要重演!只是,被何貴參劾的,已經不再是三品的順天府尹,而是二品的巡撫,而且還是一次兩個!
“何貴,王亶望如何欺瞞朕?他又如何貪污?你要是說不明白,朕要你的腦袋!”經過這一會兒,乾隆早已經坐了回去,就連面上的陰沉之色已經消逝得一乾二淨,七十多歲卻依舊圓潤的臉上,只有一副淡淡地瞭然之色,而且,他的話雖然說得狠,從語氣上卻一點兒也聽不出來。
“皇上,臣原本只是陝西朝邑縣的一介草民,幫着家中親戚做一些豆油生意。這一點,阿桂中堂與福康安福大人都可以爲臣作證……”
“奴才可以爲證!”聽到何貴的話,阿桂、福康安兩人都向乾隆躬身說道,畢竟這些都是事實,只是做個證而已,兩人也沒有多想。不過,阿桂跟福康安兩人沒有料到,他們這一出面做證,居然又讓在場的許多人產生了一些不切實際的聯想:何貴能在一介草民之時便認識這當朝的兩大紅人,難道,他也是出身不凡,並不僅僅只是傳言中地商人出身?要不是上一次何貴告了都察院,順帶着把時任左都御使地王傑也給害了一把,恐怕就有不少人要想到兩人地關係了!畢竟,到現在爲止,出身陝西的高官之中,只有王傑地地位最高,也只有跟王傑有些關係,纔有較大的可能讓阿桂跟福康安以禮相待!……
“賣豆油?那又怎麼樣?”乾隆又問道。
“皇上,陝西省當時並沒有什麼人在大規模的生產豆油,多是從外地購進。所以,臣的親戚家依靠賣豆油,吸引了不少顧客前來。其中,就有一些山西客人,這些人甚至都曾跑到過新疆……臣就是從這些客人的口中,聽說甘肅數年風調雨順,沒有過什麼災害,是難得的好年景!而來到京城,尤其是進入戶部以後,臣卻又聽說,已經升任浙江巡撫的王亶望王大人,當時曾任甘肅布政使,卻向朝廷上報,說前些年甘肅連連遭受旱災,爲此,還特意請旨,希望以捐監之法募集糧食以賑濟百姓,甚至還將每次捐監所得都上報了朝廷,交到了戶部……”
“夠了!”
乾隆輕輕地喝阻了何貴,然後,慢慢地站了起來。
“阿桂,你去一趟江浙吧!給朕把王亶望跟郝碩這兩個枉負朕恩的東西拿了!該怎麼查,就怎麼查!朕只要結果!”
“奴才遵旨!”
“皇上,浙江、江西二省之事也與我新疆司有關,臣請派人隨阿桂中堂一同前往,以爲協助!”何貴突然又大聲說道。
“哦?你也要派人?”乾隆轉過臉來,淡淡地問了一句。
“正是。皇上,我新疆司主事鈕祜祿.和琳爲人精細,任事練達,臣請皇上準其隨阿桂中堂一同前往江浙,以爲臂助!”
“嗯。不錯!”看着跪伏在殿門處的何貴,乾隆突然微微笑了一下,“朕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