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侍堯案,何貴,孫士毅之後,又有安徽巡撫閔鄂元提出由原審欽差和珅、喀寧阿等會同九卿重審,以“確定畫一罪名”這一“遊移兩可”的意見,終於使得乾隆鬆了一口氣。兩個巡撫“求情”,雖說在人數上稍顯單薄了點兒,可總比沒有要好,他也有了籍以轉的餘地。於是,等到各省督撫的意見都投送到了京城之後,他就向天下臣民頒佈暫緩處決李侍堯的明發諭旨,其中着重提到“各督撫大率以身在局中,多請照大學士、九卿所議,而孫士毅、閔元則以李侍堯歷任封疆,勤幹有爲,爲中外所推服,請援‘議勤’‘議能寬一線具奏。是李侍一生之功罪,原屬衆所共知。諸臣中既有仍請從寬者,則罪擬惟輕,朕也不肯爲已甚之事”。說到這裡,乾隆可能也感到不夠理直氣壯,就又補了幾句,說明年朝審,九卿勢必擬以“情實”,到那時“朕亦不能曲法姑容”了。
但哪裡還用等到“明年朝審”呢?煌煌諭旨頒發不過數月,甘肅撒拉爾回人蘇四十三發動了反清起事,李侍堯即被“特旨”從刑部大牢裡請出來,“賞給三品頂戴,並戴花翎,赴甘肅總辦軍務”。不久,陝甘總督畢因積勞成疾卒於任上,乾隆立即又下旨命李侍堯“管理陝甘總督事”。李侍由雲貴總督任上獲罪,不過半年時間,又去總督更爲重要的陝甘等省了。
而負責辦理李侍堯案和珅也因爲其能力出衆,終於得以將翁方綱擠出了戶部。成爲戶部尚書。無論在實際還是名義上,都已經是清廷的財務大總管。不過,這位乾隆地寵臣運氣不好。剛剛升上去沒多久。就不得不再把頂戴花翎換回更加低級地。
原來,撒拉爾回人起事不久,和珅志得意滿之下,爲搏軍功,便向乾隆請贗出征,乾隆也想再給他個立功的機會。便派他與阿桂統軍征剿蘇四十三。阿桂當時正在督辦河工,和珅先到軍前,欲於阿桂到來之前撲滅起義,建立殊功,便分兵四路進擊,不想卻失敗了,勇將總兵圖欽保陣亡。和珅心怯之下,不僅沒有奏報自己指揮不當以致失利的過錯。還隱瞞了圖欽保捐軀之事,並顛倒是非,彈劾勇將海蘭察、額森特地先戰取勝是導致清軍受挫的原因。
這個時候的和珅可能已經急糊塗了,人家打了勝仗反倒還有了罪過。他這理由放到哪兒也說不通,何況乾隆並非不同軍事。所以。這份奏摺遭到了乾隆的嚴厲斥責,而且,他這新任的戶部尚書也被降三級留任。
不過,和珅受了這個教訓還是不悔改。等到阿桂趕到軍營後,問失利之因,他又諉過於“將帥傲慢”,不聽調度。阿桂“令將帥於次日清晨集於轅門之前”。“每呼一將入,輒命和珅坐其側”,阿桂“有所調撥,及命屯戍處,其人輒應如響,如是者數,和珅坐上甚恚憤”。阿桂問和珅雲,“諸將未見有何輕慢之處,吾手中尚方劍不知誅誰之頭耶?”和珅被嚇得“戰慄而無人色”!不過,阿桂也知道和珅不是輕易能殺的,如果殺了,自己恐所也要受到乾隆地見責,所以,本着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即命和珅離開軍營,滾回京師。
而時任陝甘總督的李侍堯則因辦理後勤有功,被阿桂放到了功勞薄上,平定蘇四十三起義之後,被乾隆下令“給予現任品級頂帶”,不久,“加太子太保”宮銜,不過一年功夫,又從一個待決死囚的陰影下走向了晚年的輝煌。
可以說,從頭到尾的整個過程,都是那麼的充滿的戲劇性。
“多大啦?”
“十七!”
“看你這身子板,不像是十七,反倒像是五十七地!哪兒人?”
“橄欖壩的!”
“叫什麼名字?”
“瓜木比!”
“瓜無比?你還真是運氣,你要是呆在四川那還得了?……哪個族?”(“瓜”在四川方言之中,有傻的意思)
“景頗人!”
“景頗人?”劉昆亮坐在一張八仙桌後面,雙腿伸出翹在桌子上,一臉不屑地看着眼前這個瘦小乾枯、一臉老相的小年青,又有些嫌棄地揮了揮手:“你這模樣像嗎?景頗人可是號稱跟雄獅一樣兇猛地。你這小身子板兒,跟一個月沒吃飯似的,也敢說是景頗族?還是趕緊回家去吧。我們衙門裡面不收不實誠地人!”
“大人,我……我真的是景頗人!不信你去我們寨子裡面去打聽!”那瓜木比一下子趴到了桌子上,大聲說道。
“我怎麼去?橄欖壩跟思茅有多遠?我犯得着嗎?去去去,領了路費趕緊回家去吧!……下一個!”
何貴曾經說過,要在普洱少數民族百姓之中挑選新的衙役。這樣一來,官府辦事的時候,這些人就可以充作先鋒隊,在跟少數民族的解釋以及交涉之中,就有了一條比較順利的渠道,而不會再像以前純由漢人出任的官差那樣受到各族的抵制與敵視。而對能做官差,各少數民族的百姓倒也非常有熱情,每天都有人來。雖說何貴早已經挑夠了滿足“實驗”需要的人手,但人家跋山涉水的過來,總不好直接就說一句“人已招齊”,然後就不管了!這些少數民族百姓個個都是直性子,沒那麼多道理跟你講,既然來了,就要參加選拔,不然的話,就是官府騙人,說不定還要惹出事兒來。所以,何貴無耐之下,只好再將選拔的日子延長,並讓劉昆亮出任這個“選拔官”,同時秘密下令:“儘量不招。”
可即便如此。如今在府衙裡面吃吃喝喝訓練着的各族“候選”差役。也已經有了三百之數。
“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普洱有這麼多人?”劉昆亮長了本事,在前院兒“獨斷專行”!何貴卻正在後院看着眼前那些穿着五花八門,排隊都排不齊。站都站不直溜的一羣人,對着身邊地方洛一陣苦笑:“我不是已經稟報了咱們那位福大帥,讓他再給普洱添一個把總地名額嗎?怎麼現在還不見個人影過來?”
“那可是雲貴總督,論親信,比李侍堯還高一籌,那一身本事聽說都是皇上一手調教出來的。我哪能知道人
算!”方洛笑道。上一回李侍堯犯案。和珅查出他逼着買了一顆珠子,花了兩千多兩銀子。刑部認爲他這樣軟弱,實在是有失操守,而且也屬於知情不報,擬定將其革職。而何貴則是大駭之下,再三追問他有沒有被李侍堯收買或者威逼,跑到自己身邊當臥底!在得到否定地答案之後,便向和珅以及那位刑部侍郎喀寧阿說情。聲稱“巡撫爲封疆大吏,臬司、藩司主官爲方面大員,這三人主管一省事務,爲朝廷重臣。尚且膽怯而知情不報,何況一小小同知?且方洛久在普洱。任勞任怨,實爲難得之吏,還請朝廷予以寬囿。”再加上方洛也不是主動行賄,而是被強行索賄,所以,最終被網開一面,得以留任。比起那些被押到京城享受牢獄之災的官員們,下場好了何止十倍,只是比李侍堯這個罪魁禍首稍有不及罷了。
“唉……”說到這裡,何貴也不再理會那些正在訓練的各族差役,只是一臉苦瓜相的看着方洛,“你說我怎麼這麼命苦?剛走了一個犯衝的李侍堯,又來了一個看我不順眼的福康安!我到底是哪輩子不積德,被髮配到這麼一個麻煩地兒來!”
“我哪兒知道?我們這些犯官,人家福大帥還不是照樣看不上眼?”;給留了下來當了布政使,雖說降了職,可當時刑部已經有了決議,要將這位老兄發配伊犁(是真地),所以,能夠有這個結果,孫士毅自然對何貴這個提點者感激不盡。何貴跟方洛本也以爲有這麼一個人物在上面罩着,兩人以後的日子會好過些,可沒想到,先是不知道哪裡冒出來一個嚴希深,再接着,乾隆居然把福康安給派來當了雲貴總督!要知道,福康安雖然沒那麼貪,可是,這小子可比李侍堯還橫呀!
“不管了。他愛來不來。大不了,我把這些人全都安排到衙門裡面當差役……誰怕誰呀!”何貴發狠道。來報名的都不好應付,報了名之後已經被暫時選中的,自然就更加不好應付。這些人吃得了苦,受得了累,卻不懂什麼叫“暫時選中”,只以爲自己已經被選中了!這種情況下,你要是淘汰掉一個兩個的倒也好說,要是多了,就又是一場大麻煩。而且,何貴的意思,還要按地區、按民族的選拔,爭取每一片兒地方,每個民族最好都有人入選。這樣,在整體範圍的選拔之中就難免有失公平,如果有人拿這當藉口,何貴也不好說,因爲你就算說明白了,這些人願意聽地也不多。所以,他纔想着把剩下的人再置成“綠營兵”,設一個把總管理。這是軍政,布政使跟巡撫管不了,自然只有向雲貴總督請示了。可日子已經過去好久了,福康安卻一直沒有迴音,這讓何貴頗爲惱火。……以前就不怕你,今天難不成還會怕了你不成?軍政咱管不了,可咱多招幾個衙役你也管不着!
……
“大人,大人……”
“什麼事兒?又有人鬧騰了?”
聽到聲音,又看到劉昆亮突然一溜小跑的躥了進來,何貴頓時又是一陣頭疼。他都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批了,他不明白,怎麼選個差役都這麼難呢?這個族的選了,那個族地不樂意!這個寨子落選了,肯定得拉着對頭寨子裡的人一起回家,有心裡不服地,乾脆就直接認爲是官府耍人玩兒,要找他算帳……要不是這兩年他在普洱還是積下了一定的聲望,勉勉強強還能壓得下去,這事兒恐怕早就進行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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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有幾個人要找你,正在外面等着呢!”劉昆亮躬身答道。
“你不會把人叫進來?老子我現在不想出去!”何貴大聲說道。
“哈哈哈,什麼事兒惹咱們何老弟發這麼大的火呀?說出來讓兄弟聽聽,咱們一起砍了他個後孃養的!”何貴話音剛落,劉昆亮還沒來得及答話的當兒,一個粗豪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接着,一個腰挎長刀,穿着武官服飾的虯髯大漢帶着幾個親兵模樣的人出現在了何貴的面前。
“你是哪位?”熊羆補服!正五品武官!何貴看了一眼對方的官服,眯着眼睛又打量了一下來人,不認識!於是開口問道。
“哈哈哈,何老弟果然不愧是一時的風流人物,貴人多忘事,居然連我也不認識了?”那虯髯大漢大聲笑道。
“我們見過嗎?”
聽這話說得好像跟自己挺熟似的。何貴忍不住又把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可還是覺得沒什麼印象。自己這些年認識的人裡,倒是有一個長着大鬍子的,可紀昀紀曉嵐那模樣,自己還不至於忘得沒影呀!再者說,《四庫全書》剛剛編纂完成沒多久,那老頭兒現在應該還在家裡得意地休養纔對,怎麼可能跑到雲南來?
“怎麼會沒見過?咱們還挺熟呢!你再看清楚一點……”那虯髯大漢被何貴這兩句話問得有些不爽,又走近了幾步,直接把臉就湊到了何貴的面前,任由其左右端詳。
“……嗯,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兒的印象!可,可我怎麼記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你呢?”何貴也忍不住拍了拍腦袋,有些苦惱地說道。這虯髯武官表現的跟他挺親熱,還一口一個“何老弟”,自己反而記不起人來,這如果真是哪個熟人,豈非很沒有面子?可……怎麼就是想不起來呢?
“我姓王!”虯髯大漢終於忍不住了,大聲說道。
“王?”何貴又是一皺眉,“這個姓是不是太多了?一抓一大把,你讓我上哪兒記去?”
“你……”虯髯大漢終於急了,“我姓王,排行老七……”
“王七!?”
虯髯大漢話音未落,何貴就已經一下子跳了起來,接着就是一聲大叫!
“哈哈哈,何老弟,你終於記起我了?”虯髯大漢忍不住大笑起來,雙手一開,就要來個熊抱的模樣。
“王八蛋,你他孃的還有臉再來見我?……”
與虯髯大漢王七的興奮不同,何貴卻突然變了臉色,一臉猙獰,看着王七走過來,竟猛地擡腳就踢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