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的中國人罕有不知道西沙羣島的。可是,如果向年,就連乾隆這個皇帝,也不知道西沙到底在自己國家的什麼地方,他大清國的地圖並沒有標註這些。事實上,對和琳所稟奏的事情,這位“英明”的老皇帝還以爲西沙島就跟先前的大嶼山距離差不多,頂多就是再稍遠上一些呢。更不知道那西沙其實是“羣島”,而非單指一個島!
不過,這也是何貴故意教和琳這麼做的,給和珅都沒有仔細說。一來,清廷歷來對海洋事務並不放在心上,他怕乾隆知道西沙羣島太遠之後不許廣東水師前往駐紮,所以,才故意在奏摺裡添了一句與“海南瓊州府遙遙相對”以混淆視聽。二來,因爲他知道以後越南人公開宣稱對西沙羣島擁有主權的事情,與其把這些事情留到以後麻煩,還不如先就佔了再說。而且,西沙羣島也是南海航線上的必經之路,向東南就是中沙羣島,再往東便是呂宋,在以後具有重大的戰略意義。如果不是現在的廣東水師實力不夠,他都想攛掇着和琳把最南邊兒兒的南沙羣島給先佔下來再說!不過,他也知道,如果日後的中國還是照樣積弱下去的話,他所做的這些努力也恐怕都會付諸流水,可是,總不能因爲這個就不做了不是?何況,對安南那邊的形勢他跟和琳也一直都十分上心,由西沙島出發,到那邊也比較近便。萬一哪天真跟安南幹起來,建立一個簡易碼頭也有利於廣東水師南下之後的中途補給!
……
廣州!
蔣洲雄沒精打采地伸着懶腰走進了巡撫衙門,然後,拐個彎兒就去了自己地工作場所——那就是傳說中的,僅次於總督衙門地牢的撫衙大牢!他來到牢門前,打開,看到幾名守夜的獄卒正都趴在外間的桌子上睡着,也不生氣。只是走過去挨個給了一巴掌:
“都起來啦!屁股都曬太陽了……”
“啊?”
幾名獄卒紛紛擡起了頭。一個個睡眼惺忪。還沒清醒過神兒來。
“就你們這樣兒,要是有人過來劫獄,保證一刀一個,連點兒聲響都沒有!”蔣洲雄搖頭說着,又拿起桌上了茶壺倒了一碗,也不管是隔不隔夜的,直接就一口氣兒灌進了肚子。
“我說蔣頭兒。這可是撫衙大牢,啊……”一名獄卒伸了個懶腰,又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你又從外面把牢門鎖了,連我們都出不去!所以,就是有人想劫獄,肯定也是先去找你要鑰匙。”
“衰仔,不說好話!”蔣洲雄又順手打了這傢伙一巴掌。“滾啦!回家睡去!”
“那我們先走了!你慢慢玩兒!”幾名獄卒聽到這話。一個個都來了精神,抹了一把臉就往外走。
“一羣衰仔!”蔣洲雄搖搖頭,看着幾個人的身影。也不等那些還沒趕來接班兒的獄卒,打了個哈欠,居然也趴到桌子上睡了!現在可是大白天,巡撫衙門裡到處都是撫標營地兵馬在守着,誰敢來這找這大牢地麻煩?而且,撫衙大牢又不像那些府縣地牢房一樣油水豐足,這裡的犯人太少,現在更是才只有一個,哪用得着多廢功夫守着?又沒什麼好處可掙。
可是,蔣洲雄沒有料到,就在他以爲不會有事兒的時候,麻煩就來了!
剛睡着沒多會兒,一隻腳就突兀地踹在他坐着的那條凳子的腿兒上,直接把他摔了個四爪朝天!
“哎喲!誰他媽找我麻……”
話沒說完就頓住了。看到來的那幾個人,蔣洲雄稍怔了一下,立刻就麻利兒的爬起來跪到了地上,一聲不吭!
“我媽沒來,所以,肯定不會去找你媽……地!”何貴看着眼前這個牢頭兒,微微笑了一下,說道。當然,對於他的話,蔣洲雄直接就當作了耳邊風,只是頭更低了!
“你叫什麼名字?”孫士毅有些不舒服,牢裡關着一名重犯,牢頭卻如此玩忽職守,這要是有個萬一,那還得了?
“小的蔣洲雄!”蔣洲雄低頭答道。
“洲雄?呵呵,這名字不錯呀!”何貴笑道。
“哼,當值之時卻呼呼大睡,如此玩忽職守,你可知罪?”孫士毅沒理會何貴的話,只是瞪着蔣洲雄冷哼道。
“小的知罪!”蔣洲雄低聲答道。
“既然知罪,你……”
“我看還是算了吧!”何貴突然插嘴打斷了孫士毅的話:“孫大人,撫衙大牢一向犯人較少,這些看牢的難免都有些惰性。說幾句,讓他以後注意就是了!至少,他比那些晚來的要強。你看,這牢裡現在才只有他一個!”
“哼,藩臺大人替你求情,還不趕緊謝過?”孫士毅掃視了一個四周,也微微有些赧然。自己這撫衙大牢看來是需要好好整頓一下了。
“謝過藩臺大人!”蔣洲雄地表情上也看不出什麼好壞來,卻還是依言向何貴磕了個頭。
“不用謝了。裡面那傢伙麼樣了?”何貴問道。
“還是那樣兒。不過,已經不再罵人了!”蔣洲雄低頭答道。
“不罵人就好。對了,你們是不是按我先前吩咐地,一直都沒跟他說話?”何貴又問道。
“小的們除了一日兩餐,其餘時間都呆在外間。只是按您的吩咐,每月給他換一本書進去。”蔣洲雄答道。
“嗯,不錯。”何貴點點頭,又向孫士毅,以及跟在他們身後一名戴着半張鐵皮面具地武官說道:“孫大人,鄭將軍,咱們一起去會會這位李大旗主,如何?”
“嗯!”孫士毅點了點頭。
“全憑大人吩咐!”鐵皮臉武官,也就是曾經被炮火颳去半張臉的鄭流唐。聽到何貴地話後也躬身答道。
“你來帶路!”何貴朝蔣洲雄吩咐了一聲,便跟孫士毅兩人跟在後面向裡面走去。
撫衙大牢,“天”字號第七間!
李相清已
清自己被關進來多久了!他只知道自從上一次跟鄭流截廣東水師,結果鄭流唐突然反水,配合廣東水師將他擒下來之後,他就失去了自由。那時候,他就覺得自己這條命完了!他們這些吃海上飯的本來就特招朝廷痛恨,那些當官的甚至就連一些出海遠些的漁民也看不順眼。何況是他這樣的海盜巨魁?南洋七大旗幫。他的綠旗是船數最少的。可是,二十八艘全部都是炮火齊全的戰船。來去如風,奔襲如火,這些年來做下了多少案子?別說一條命,就是九條命也不夠砍地!
可是,出乎意料地,自從被抓之後。他就一直被關在這撫衙大牢,甚至就連提審都沒有過。期間鄭流唐來看過他兩次,還勸他向朝廷投誠,結果被他罵了出去。孫士毅、何貴也來過,那可是巡撫跟布政使,但他也都是給予同樣地“待遇”。沒錯,他李相清雖然只是個海盜,不是什麼英雄。可是。人活一世,不能不講義氣!他知道鄭流唐是爲了向郭婆帶報仇,可是。報仇歸報仇,你鄭流唐領着紫旗跟郭婆帶的黑旗打上天老子也管不着,可爲什麼牽聯自己綠旗和另外四旗的兄弟?害得那麼多兄弟命喪黃泉,簡直就是豬狗不如。
本來,罵完這幾個人之後,他就覺得自己該上法場了,可一等大半年,還是沒什麼消息。那幾個人也不來“看”他,就是這麼幹巴巴地關着!最可恨的,就是四個多月前,那些獄卒突然連話也不跟他說了,整個牢裡又只有他一個犯人,悶得要死!他知道這是那些當官的手段,本來,他還不在乎,不就是不說話嗎?有什麼了不起的?老子連掉腦袋都不怕,還會怕這個?
然而,壯志可嘉,現實無情!還不到十天,他就受不了那份兒寂寞了。先是覺得煩燥不安,接着就有如撓心般難受!想跟人說話,想跟人聊天兒,想跟人打屁……可最後的結果,卻是隻能呆在那小小地牢房裡大吼大叫,以至於,吼到喉嚨沙啞、腫痛,還險些失聲。
之後,他的日子好過了些。他識字,那些獄卒也開始每月拿一本書進來給他讀。雖然書的內容並不是很好看,對他來說卻已經十分難得了。不過,即便如此,他的日子也是十分苦悶!他可是縱橫大海的綠旗之主,被關在那這方圓不足兩丈的牢房裡大半年,弄的連話都不知道給誰說,哪會好受?事實上,要不是以前在海上也是經常長時間的看着那一片蔚藍,養成了忍耐地習慣,又有每月一本書可以分散一下精力,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早已經一頭撞死了!“還活着幹啥”是現在經常出現在他腦海裡地一句話。
……
“不好受就說一聲,或許我們可以幫你的忙!”
何貴等人走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李相清蓬頭垢面地託着一本線裝書,兩眼出神地看着牢房通道這邊。那副樣子,就是眼神兒不好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癡呆成份。不過,何貴並沒有感到太過吃驚!四個多月,只有幾本書可以解悶兒,一句話都沒人可說,又只能憋在狹小的環境裡,有這模樣也是意料之中。
“呃呃……”李相清渾身發抖,喉嚨裡“呃呃”出聲,卻沒說出話來。
“怎麼?不願意?沒關係,我們還可以再等幾個月!”何貴微笑着說道,說完,就要轉身。
“等……咳,等等!”李相清突然伸手叫道。
“怎麼?想通了?”何貴依然微笑。
“你……你們到底是人是鬼?”李相清沒有回答,反而問起了這麼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
“那就要看你自己了。如果你願意合作,我們就是人;如果不願意合作,我們就是鬼!”孫士毅微眯着眼睛說道。
“我不跟出賣自己兄弟的人合作!”李相清稍稍恢復了點兒正常,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怯懦,但看到何、孫兩人後面跟着的鄭流唐之後,又變得強硬起來。
“金帖養,我是對不起你。可是,我如果不那麼做,你以爲你就能好過嗎?”鄭流唐看着李相清,突然大聲說了起來:“當時和軍門早就在零丁洋裡埋伏了五十艘戰船,就算沒我突然發難,你以爲你能在一百五十艘戰船的前後夾擊之中逃掉嗎?那樣,你連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兩說呢。”
“哼,就算逃不掉,也比這麼窩囊的要強!至少能死得像條漢子,不會像條狗!”“金帖養”是李相清的外號,聽到這個稱呼,他的脾氣好像也有些恢復,毫不示弱的向鄭流唐吼了回去。
“李相清,別在老子面前裝什麼好漢!你這些年做了多少案子?別告訴我你沒殺過好人。……紅旗幫有幫規,不得難爲普通百姓,可你的綠旗有嗎?……狗?哼,按你的罪名,要是去了閻羅殿,倒還真有可能去做一回!”何貴拍了拍鄭流唐的肩膀安撫了一下,又對李相清沉聲說道:“現在給你機會贖罪,不是求你!你如果不願意,我們也不強求。不過,你也會繼續被關在這裡……”
“我不要再留在這裡!”李相清猛得撲到牢門的柱子上大聲吼道。原本幾個月沒人也就罷了,雖然煩悶難受,可也差不多習慣了,可現在來人跟他吵了一回,卻把他的心給調動了,如果再留他呆在這裡,不出一個月他就得自殺。
“那就是說我們已經有談的希望了?是嗎?”孫士毅拈鬚笑道。
“我,我不要跟他鄭流唐一起幹。”出乎意料,李相清還是堅持着自己的要求。
“鄭將軍如今已經是朝廷正式任命的遊擊將軍,在水師提督和琳和軍門麾下效命!你沒機會跟他合作的。”孫士毅接口說道。
“那,你們找我想幹什麼?”李相清問道。
“不幹什麼。只是想讓你去安南找鄭一他們聊聊。”何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