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易伸手一指,狠狠的咬牙。
“我……”佟童低下頭,拉扯着羊毛衫的下襬。
“咳!”小易甩手回身,無奈的重重嘆出一口氣。
“……”佟童狠狠的咬住下脣,眼睛漲的發疼。
“我說!”秦子釗終於忍不住了,站起身子擋在兩人中間:“他都說了,那時是一時的任性,你別這麼不依不饒的!”
小易還是揹着身子不說話,佟童的頭更低了。
“再說了!”秦子釗輕輕的攬住佟童的肩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什麼個性,既然連我這個老鐵都不找,巴巴的找你來求助,我想,他是真的想和凌浩和好吧!”
佟童擡眼,正對上秦子釗從上面投射下來的溫暖目光。莫名的,鼻子根狠狠的發酸。回手,握住秦子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溫暖有力。
小易輕嘆口氣,回身,皺着眉頭:“佟童,你告訴我,你換門鎖的時候,是不是真的想把凌浩趕出去!”
“我那時……”“我不要別的解釋!我就要你回答是或否!”
佟童遲疑着,輕輕的點頭。
“嗷!”的一聲,小易在那不大的茶座包間裡開始上躥下跳的抓耳撓腮,手抖得抓不住煙。
秦子釗和佟童都嚇壞了。
“小易!”佟童想上前去拉,秦子釗急急的攔住:“你讓他冷靜會兒!”
小易蹲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掏出打火機,胸口憋悶的難受,執着煙的手一直簌簌的抖着,眼眶微微泛着紅:“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
佟童低頭站着,心裡想着我不知道什麼啊,可就是一個字也不敢問。
屋子裡很安靜,連菸草燃燒的“噼啪”聲都格外清晰。
在那棵煙燃燒的時間裡,一直都是死一般的沉靜。
“那是凌浩的死穴!”小易輕輕的站起身,撣了撣身上掉落的菸灰,揉了揉臉頰,仰起頭,狠狠的吐出一口氣:“我是真的不想說!”
那是不願追溯的童年。
……
小易說完,又是吐出一口氣,彷彿疲憊不堪:“你現在該知道爲什麼了吧,凌浩和我說的時候,已經過了十多年了,他雖然雲淡風輕的,可他的聲音一直是抖的,他自己不知道!”
佟童狠狠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眶狠狠的紅着,拼命的搖頭,嘴裡一直不出聲的喃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絕不會這樣啊!”
秦子釗微微的皺眉,眼神裡有着濃濃的憂心:“小易,別急着責怪他,告訴我們,怎樣才能讓凌浩原諒他?”
輕輕的回身坐在桌子旁邊,小易皺着眉頭拼命的回想着凌浩當時的一字一句。最後微眯着眼睛勾勾手指,三個烏黑滾圓的腦袋湊在一起:“你會做鹹食嗎?”
“呲啦”一聲,混着蔬菜的蛋液輕輕的滑進鍋裡,佟童回身慌忙的找着鍋鏟,但還是晚了。
翻過來的蛋餅整個光榮了,那個黑啊!
凌浩一進門就聞見了一股焦糊味兒,微微的皺眉,忽然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瞧自己把這孩子擠兌的,連做飯都不會了!
哎!孤獨,果然是可恥的!
佟童一晃眼,就見着廚房門口一個人影忽悠一下不見了,緊接着就聽見凌浩臥室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關了火,緊跑兩步抻着脖子在門口看了看。掏出手機,攏在嘴周圍,活像是做賊:“小易!他回來了!這鹹食怎麼這麼費勁啊!”
“不能夠啊!別鬧……”說着窸窸窣窣的像是身邊有人跟着添亂:“那個就跟平時攤雞蛋餅差不多,是不是那新買的炒鍋不得勁兒啊!”
呃,佟童被噎住了。
那炒鍋上個星期剛報銷,倆人一打架忘關火了麼,漏底了。這新買的炒鍋剛使了不到一個星期,它還就是不順手。
“那怎麼辦?”佟童轉過身子蹲在牆角,微微的皺着眉頭摳着手下的一塊牆皮:“有沒有什麼技巧?”
“勤學苦練唄!”小易說着又豪情萬丈了:“佟童!拿出你的毅力和決心來!前面是凌浩溫暖的笑臉!”
“那,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別的辦法沒?”佟童有些氣餒,手上迸的全是油點子,滿漢全席都沒這麼費勁。
“有啊!”
“什麼啊?”驚喜的雙眼閃閃發光。
“跟凌浩老死不相往來唄!這個利索!反正你倆也不能住一起一輩子!反正吧……”
“唐易軒!”佟童怒不可遏。
其實小易說的沒錯,他倆是不可能住在一起一輩子。等案子一結,就是橋歸橋路歸路了,老死不相往來,也沒什麼損失。
只是不知道自己爲何這麼執着的想要得到原諒,還很迫切。
搖搖腦袋,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感覺烏雲壓頂,一擡頭,嚯!趕緊的強自鎮定,擠出微笑:“那個!早!”
“哼!”凌浩微微的眯着眼睛,挑高一邊眉毛。僵持着看着那雙難掩驚慌的眼睛,最後狠狠的吐出一口氣,拿着衣服進了浴室。
呼!長出一口氣,依然蹲在牆角鬼鬼祟祟:“喂?差點兒被發現了!”
“佟童!你真是教漢語言文學的麼?”小易表示懷疑,就聽見電話那邊不知誰嘟囔了一句:“是……”
“別攪合!”小易在那邊狠狠的拍上了誰的手,聲音沒對着話筒,聽的不是很真切,然後轉過臉來,繼續質疑:“大晚上的!你早個什麼大勁啊!”
……
“雙雙!”秦子釗端過一杯新沏的茶水,放在佟童的手邊,嘖嘖有聲:“我說!你真是夠革命的!我怎麼沒見你對我這上心過呢!”
“那不一樣!”佟童不擡眼皮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站起身,開始整理剛在網上查找的飲食資料,準備下班。
“啊!蒼天啊!”秦子釗捶胸頓足,西子捧心,一臉的欲哭無淚:“我倆相識數載!竟不如個同居月餘的!真真的叫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懶得搭理你!”佟童說着放下茶杯,輕輕的墩了墩文件夾。揪了揪秦子釗皺在一起的眉眼,表情異常認真:“你知道我的!錯了就是錯了,就算得不到原諒,努力了,也能心安理得了!”
秦子釗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漸行漸遠,忽然兩手重疊着放在頰邊,一臉的陶醉:“我家雙雙認真起來真迷人!”
“嘁~”後跟數位辦公室同僚的音效。
“哈哈哈哈!我成功了!”
深夜,宛如敵機轟炸過的廚房裡忽然傳出一聲淒厲的狂笑,佟童雙手叉腰,仰頭張嘴露出小舌頭。
低下頭,看着盤子裡剛出鍋的金黃透亮的蛋餅,忽然鼻子根發酸,差點兒就熱淚盈眶了。心下感慨起老話說的好啊,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凌浩心情正酣暢。
美人在懷,又是風情萬種,只是看不清面目。但這絲毫影響不到切膚的溫暖柔順。
他又不是柳下惠,前面又是綺羅絹帳,自然是要共赴巫山,好好的一番雲交雨歡。
輕輕的執起美人之手,凌浩邪肆的勾起脣角,摩挲着,忽然一愣。
翻過掌心,正看見一圈小小的凹凸,像是灼傷,盤踞在纖細的食指尖。
“哈哈哈哈!我成功了!”美人忽然咧開朱脣,邪肆的仰天長笑。
凌浩眼前一黑,掙扎着睜開眼睛,猛地坐起身。劇烈的喘息着,後背的冷汗蜿蜒而下,撩撥起重重的心慌。
這夢,太玄。
看看外面,似乎還亮着燈光。
回身躺在牀上,卻是怎麼也睡不着,腦海中唯留那美人指尖小小的一圈傷疤,揮之不去。
“我,呵呵!今天有事兒!”小易抓了抓腦袋,心下狠狠的咬牙。
這些日子,凌浩都是跟小易在外面糊弄完晚飯,逗留到不得不回去睡覺的時候纔回到他曾經叫做家的兩居室。
不僅是不願面對佟童,還有重疊的記憶。
“沒事兒!那我叫路嬈出來!”說着凌浩掏起手機,翻找着那個曾經滾瓜爛熟的號碼。
也是奇怪,這些天竟然都不知道和路嬈聯繫。
小易把手機裡存好的那條短信按了“發送”。
“行!沒事兒!用我接你嗎?”凌浩說着背過身子輕輕的捂住話筒,身後的小易抻着脖子觀望。
“行!那我撂了!回再給你打過去!”說着凌浩有些悻悻的掛了電話,回頭看見一臉歉意的小易,強擠出笑意:“沒事兒!我回去吃!”
“喂?小易!到底什麼事兒!連我跟我男朋友吃個飯都攔着!”小易剛接起電話,路嬈的聲音橫掃着直衝耳膜。
“姐姐!”小易看着凌浩的背影遠了,這才滿含笑意的衝着話筒點頭哈腰:“你是我親姐姐!等回頭讓秦子釗請你吃飯!我謝你!”
“回來了!”佟童聽見門響急急的跑到客廳,不出所料的對上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一手端着盤子,另一隻手揣進口袋裡狠狠的攥住手機,忽然充滿了力量。
“怎麼還沒信兒?”秦子釗盯着小易緊緊攥在手裡的手機直咂嘴。
“生孩子也沒這麼快的好吧!”說着瞥了眼屏幕:“凌浩這剛回來!你得給他倆時間嘛!”
“洗洗手!坐下吃飯!我這都好了!咱開飯!”佟童站在廚房裡抻着脖子衝着客廳喊,依然石沉大海。
急急的走出來,正趕上凌浩拉上臥室的門把手。
“別!就一頓飯!”佟童拉住凌浩僵直的胳膊,輕輕的抿了抿嘴脣。凌浩冷冷的擡眼,忽然對上佟童手裡那盤金黃油亮的蛋餅,驚訝的挑起一邊眉毛:“小易告訴你的?”
“他,說你愛吃這個!”佟童輕輕的低下頭,放開了凌浩的胳膊:“你嚐嚐,我剛學的,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很久沒有對坐在一起,忽然連當初是怎樣交流都忘記了,空氣裡滯留着尷尬的寂靜。
“來!我給你滿上!”佟童儘量保持着聲音的平穩,依舊笑得溫和。
凌浩遲疑着端起盛滿透明醇香酒液的杯子,觸手一片溫熱,心裡的脆弱神經被狠狠的拉扯着。
“凌浩,我知道,我是,錯了,”那兩字說的極其艱難,但最艱澀的話語一旦傾瀉,剩下的似乎就是水到渠成了。
“像你說的,咱們能住在一起是緣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就要分開,我希望,你再想起我的時候,都是美好的回憶,我,真的習慣了每天和你對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那樣,做飯,似乎纔有了意義。”
凌浩不動聲色,心裡卻早已洶涌澎湃,緊緊抓住酒盅的指節泛着白。
“我在這裡,請求你的原諒!”說着佟童舉起杯子,眼神定定的看着面凌浩的眼睛:“做的到不到你多包涵了!先乾爲敬了!”
說着一仰脖,辛辣的液體順流而下。佟童腦子裡異常清明,太陽穴一直突突的跳,彷彿投注之後等待開盤的一霎。
凌浩看着佟童微暈的臉龐,始終一言不發。
佟童低下頭。
忽然“嘎”的一聲,佟童慌忙擡眼,就看見凌浩將手下的酒盅口衝下,對着訝異驚喜的佟童,勾起了脣角:“我幹了!”
“來!嚐嚐這個!”放着滿桌的佳餚不吃,佟童先將那歷經了千辛萬苦才誕生的佟式鹹食夾進了凌浩的碗裡。
凌浩執起筷子,夾起一塊金黃的蛋餅放在嘴裡,輕輕的咀嚼。
“怎麼樣?”佟童握緊雙手,有些期待的眨着眼睛。
“好吃!”凌浩咧開嘴,又是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
佟童輕笑着,也夾起一筷子放進嘴裡,咀嚼的認真,卻沒錯過凌浩輕若蚊吟的那句“和老奶奶做的一樣好吃”。
佟童輕輕的勾起脣角,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狠狠的按上了手機的一個按鍵。
“嘀嘀!”小易聽見短信音,趕緊點開。秦子釗眼巴巴擠在小易身邊,看着屏幕上那四個字,不禁一起咧開嘴。
破鏡重圓。
雖然有那麼點兒惡趣味,但還是挺貼切的。小易給佟童的挽回計劃定的成功暗號,當時倆教漢語言文學的老師,愣是沒敢說出一個“不”字。
“走!喝酒去!慶祝慶祝!哥請客!”秦子釗沒皮沒臉的搭上小易的肩膀。
“下去!你誰哥啊!要不是佟童……你放開!”小易拉扯着那只有力的大手,扭捏着一起陷進了燈火闌珊。
夜已經很深了。酒足飯飽,凌浩卻怎麼也不能成眠。
抑制不住滿溢的喜悅,輕輕的按了手機的播放鍵,帶着耳機,跟着那輕靈的女聲一起哼哼:“一張餅帶來的安慰,第二件玩具帶來的安慰,大風吹~大風吹……”
荒腔走板的調子輾輾轉轉,一路衝進了兩扇門板相隔的佟童的耳膜。
一個激靈,佟童豎着耳朵聽那歌詞,吃吃的笑了起來:“一張餅到來的安慰,若真能給你帶來安慰,我求之不得!”
凌浩閉上眼睛,依然聽着耳機裡飄渺的女聲。翻過身,緊緊夾着被子,勾起脣角,盪出滿室的溫暖。
當我回憶着,從頭到尾,肯定會有你認真的純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