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烈的團部裡一片靜謐,黃文烈在沉默,周大雷也在沉默,我在等着他們的沉默。
黃文烈在長時間的沉默之後,猛然一拍桌子,大聲說道:“好!就按照你說的辦!”
我說道:“團座,您說什麼……就按照我的辦?”
黃文烈答非所問,說道:“時間由你來定!新200團的人,自我以下,隨你挑選!需要什麼槍支器械,只要我有,你都可以拿去!至於精通繪圖測繪軍事人員,我負責去軍部要!我相信鈞座也會支持這次行動!”
從質疑到這麼大力的支持,黃文烈如此的反轉,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遲疑着,說道:“團座,這個行動,我只是給您做了可行分析,至於具體怎麼操作,那應該是您去操心的事。”
周大雷驚訝的看着我,說道:“安子,你什麼意思?你說的這麼熱鬧,你自己不去?”
我訕笑着,說道:“對,我沒打算去。我只是找到這麼一個辦法,到底靈不靈,我也不敢保證,只好說出來供團座參考。”
黃文烈似乎對我這樣的態度早有心理準備,他嘆了口氣,說道:“整件事都在你的腦袋裡,這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你要是不去實在太可惜。再者說,你不去,讓別人帶隊,你能放心?”
我忽然發現我把自己陷入到一個進退兩難的局面中,我就像是一個擁有藏寶圖的人,我瞭解寶藏的一切,但是我不想參與其中,我不貪戀那些耀眼的光芒,更不想把自己放到充滿危險的尋寶路上。
我沒有立刻答覆黃文烈,因爲我不確定自己究竟要怎麼做,纔是真正符合我內心想法。我也知道黃文烈絕對不會用命令強迫我去西岸,那不是他的風格。
我和周大雷離開了團部,身後傳來黃文烈大聲的保證:“安連長,你放心,這件事沒有實施之前,只有我們三人知道!”
我沒有回頭去看我的團長,我知道這時候的黃文烈一定是面帶微笑看着我,而那樣的神情在我看來,更像是一種嘲弄:你心裡充滿矛盾,到底是你的矛能刺穿你的盾,還是你的盾能夠抵擋住你的矛?
在回去的路上,我沒有和周大雷回營地,我告假要去臨勐。
周大雷說道:“安子,這個節骨眼上,你怎麼還有心思回什麼臨勐!”
我回答了一個讓他哭笑不得的理由,我說道:“營長,我現在是有妻室的人,有些事,我要和我的妻子商量商量。”
我回去了臨勐,我現在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牽掛都在這裡,這裡有我的心靈寄託,有我朝思暮想的愛戀。我現在如果脫下軍服,我立刻就能把自己變成一個最安分守己的老百姓。
譚沁柔依然住在譚宅,譚震山最近一直在勸說我父親帶着洗心也搬到譚宅,要不是我父親奇怪的面子在作祟,我估計他也早就同意。
我先到我父親的家,家裡只有那個負責做飯做菜的下人在,她告訴我說,我父親被譚先生請去譚家喝茶去了。
我只好再轉道去譚宅。
譚沁柔正在院子裡陪着安洗心在玩耍。
“爹!”安洗心一眼看到我,立刻撲了過來,抱住我的大腿伸着小手要我抱抱,這孩子現在每一次看見我,都越發的親熱。
“爺爺呢?”我抱起這個越來越重的小傢伙。
“爺爺在下棋。”安洗心好奇的摸着我肩上的肩章。
我:“下棋?爺爺和誰在下棋?”
“不知道。”安洗心只在我身上待了一分鐘,就又掙脫着跑過去和譚家的大狗嬉鬧。他現在和我父親一樣,在陶家如魚得水,比在自己家裡還要自在。
譚沁柔走過來,滿眼都是柔情蜜意,微笑着說道:“還能和誰下棋,自然是你的岳父老泰山。”
我追問着說道:“他們下了多久了?”
譚沁柔奇怪我這麼關心這件事,回身問陪在身邊伺候的小翠,說道:“我爹和我公爹下棋有多久了?”
譚沁柔對自己角色的適應能力遠比我來的要迅速,公爹兩個字被她叫的無比自然,毫無忸怩。
小翠想了想,回答說道:“有兩個多時辰呢。”
我拱拱手,說道:“替我謝謝你爹!能有這麼大的耐性照顧我爹。”
譚沁柔奇怪的說道:“只不過是陪着下棋,這算是什麼照顧?”
我說道:“我父親他老人家的棋力之臭,在北平只要他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你爹能陪着他下這麼久的棋,沒有些耐性根本做不到!”
譚沁柔噗嗤一笑,說道:“哪有當兒子這麼說自己爹的,再說了,公爹這麼多年棋力還能沒長進?”
我說道:“這純屬個人天賦的原因,我八歲那年,就能把他殺的片甲不留!每到中盤,他老人家必然是臉不紅心不跳的投子認負!”
譚沁柔笑道:“誇張。”
我確實是誇張了一點,實際上我是在十四歲那年,我父親纔不是我的對手。但是他的棋癮很大,雖然每戰必敗,還是樂此不疲。
因爲棋力太臭,願意和他下棋的人鳳毛菱角。他只好每天強迫着我陪他下棋,所以我是深知和他下棋的痛苦。
我和譚沁柔回到她的閨房,小翠端來茶水點心,又準備好溫水熱毛巾。我把自己臉上的灰塵洗淨,坐到椅子上品着上好的龍井,體會着做譚家姑爺的好處。
譚沁柔坐在旁邊陪着我,說道:“你這個月只回來兩次……是軍務繁忙了?”
我放下茶杯,嘆道:“我的團長怕我沉迷在溫柔鄉中不思進取,特意把一個連給我帶着,時間自然是沒有以前那麼充裕。”
譚沁柔扁扁嘴,說道:“還說什麼溫柔鄉,你可沒說過我哪裡溫柔……”
我笑道:“傻瓜,那不是在嘴上說出來的,那是在心裡體會的,說出來就不美了。”
譚沁柔撅着嘴,說道:“你就是能哄我,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我哪裡知道你心裡想着什麼。”
我:“我心裡自然是在想你……”
…………
“沁柔,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我到底應該怎麼做纔對,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譚沁柔故作驚訝的說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安大才子有事要請教我一介女流?”
我說道:“就是說,有一個機會能夠把我送去西岸,也能夠把我留在東岸。留在東岸可以保證眼前的無憂無慮,但是我可能會因爲我選擇留在東岸感到心有不安。送去西岸更糟心,都不是心安不安的問題,那可能就是黃鶴一去不復返!但是,我可能會因此做成一件事,一件對我們幫助很大的事!”
我看着怔怔聽着我說話的譚沁柔,說道:“你說我是應該留在東岸,還是應該去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