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追兵的槍聲中,衝進了那條狹窄難走的全福道,這條道有一個好處,不可能擠上來太多的人,只能是最多形成兩個縱列。
這樣一來,對於緊追不放的日軍來說,就形成不了兵力上的優勢。他們也只能和我們一樣,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這條不能稱之爲道的全福道上。
最令追兵頭疼的是,逃跑的中國兵中,有兩個幾乎彈無虛發的神槍手。每次還擊都能給日軍造成殺傷,這是最讓他們忌憚的。
日軍的重武器乾脆就是根本用不上,只能以三八式步槍爲主,對我們一羣手持卡賓槍的中國兵展開追蹤。再加上阿妮翟猛這樣的神槍手在阻擊,此消彼長之下,我們和追兵的距離拉的是越來越遠。
因爲已經走過一遍這條全福道,相比較日軍,我們總算是輕車熟路,知道哪裡應該防備什麼,哪裡應該躲避什麼。
追在我們身後的日軍可就沒那麼好運,他們都是第一次走這條道,追我們追的又急。黑天再不得眼,我們身後就會不斷的傳來慘叫聲,那一定是某個日軍摔倒在尖利的石頭上或是被頭上滾落的碎石擊中。
我們率先鑽出荊棘,穿過全福道。我決定不再跑了,一是要緩口氣,歇一歇。二者是在這個地方打日軍追兵的伏擊最適合。
我命令剩餘的二十支槍口對着全福道,靜待日軍追兵從這些密佈的荊棘中鑽出來。
既然他們不可能把兵力聚集起來,那這就是我們伏擊他們的機會,要是不把他們打疼,他們還是會拼死命追擊我們。
在這荊棘密佈的矮樹林子裡,我們逃的丟盔棄甲,日軍追的丟盔卸甲。大家都是一樣的狼狽不堪,只不過我們現在成了有準備的一方。
半個小時之後,荊棘中冒出了幾顆日軍的腦袋,我瞄準其中一個,噠噠噠!卡賓槍的子彈貫穿了他的胸口,這個日軍一聲沒吭撲倒在地上。
砰!他身後的夥伴還沒來得及把頭上的樹枝扯掉,立刻就被阿妮的狙擊步槍射中頭部,鮮血順着鋼盔的下沿淌了下來。
還沒有鑽出荊棘的追兵,再不敢輕舉妄動,趴在荊棘裡,等待機會。
日軍不出來,我命令停火,等着日軍冒頭再開火。接下來就是,日軍出來,我們就開火,他們退回去,我們就停止射擊。反反覆覆這樣打了幾次,日軍也不清楚外面的我們到底是走了沒有。
在又一次把日軍打退回去後,我悄悄的傳下命令,保持靜默狀態立刻撤退。趁着黑夜的掩護,我們逃過半山腰,荊棘裡的日軍十幾分鍾後才醒過味來,知道中了我們的空城計。
我們翻過武家村的後山,連武家村都沒敢稍作停留,直接順着來時的路倉皇逃向怒江邊。
沿着怒江邊的叢林,我們急急如喪家之犬,一刻也不敢停歇,因爲我們還要渡江,如果被日軍追上隊尾,我們剩下的二十人就只好準備站在怒江裡等着殉國。
馬順衝到大樹下,扒拉開覆蓋的掩體,重新把索渡繃直。
“連長,歇一歇吧,跑的都快要吐了。”王四寶一屁股坐在江灘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五分鐘!休息五分鐘立刻過江!”我也是上氣不接下氣,癱坐在樹底下,這一路上只要一口氣提不上來就要倒在路邊,再也起不來。
上官于思給翟猛包紮了傷口,看着濤濤怒江,說道:“翟猛,你要另想辦法了。你這傷口遇到江水,會讓你痛的受不了。”
翟猛說道:“什麼意思?上官醫生,你是說我過不了江?”
上官于思點點頭,說道:“是。帶傷的過不了江。你這樣的被子彈穿透的傷過不了江。”
翟猛驚愕的看着我們一羣人,呆立在當場,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上官于思說的沒錯,這樣的江水沖刷下,包紮的再好的傷口也是沒用,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江水沖刷開,就算沒有疼死,過完了江他的血也流的剩不下幾滴。
翟猛握緊手裡的卡賓槍,冷然說道:“既然過不了江,那我就在這伏擊小鬼子!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我就賺一個!”
我嘆道:“其勇可贊,其心可嘉!可是你是在犯傻啊,拿自己的命跟鬼子換?你覺得自己的命就這麼不值錢!”
翟猛瞪着我,說道:“不和他們拼命,難道我還舉手投降嗎!”
我說道:“別忘了西岸還有一支中國軍隊!你是大山裡的好手,你完全可以逃過日軍的追擊,投奔預17師耿懷奇,怎麼就能說沒有活路?雖然不能保證百分百逃過日軍追擊,最起碼好過在這做孤膽英雄和日軍決一死戰吧!”
翟猛看着我久久無語,慢慢坐下來,在和我一起打了這生死與共的一仗之後,翟猛對我的仇恨已經漸漸淡薄。
他的日漸緩和的態度我都能感受得到,況且在軍中這麼久,他應該也知道他哥哥的罪,本就是死不足惜,沒什麼道理可講。
我聽着遠處三八步槍隱約的槍聲,說道:“快走吧,一會兒我們過了江,日軍找不到我們這隊人,就會在山裡搜尋。你要儘快趕到藤縣周邊地區,找到預17師才行,他們有軍醫,你這點傷算不得什麼的。”
翟猛站起身,說道:“謝謝。各位弟兄,我走了,如果將來都還活着,咱們到時候再見!”
我笑道:“你能活下來,就算找不到耿懷奇,你還可以在這山裡扯上十幾號人,噹噹山大王。”
對於我的玩笑話,翟猛很想回應一下,可是他一時還不好意就忽然反轉情緒,於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看着翟猛揹着槍向山上走去,消失在黑漆漆山林間,我站起身說道:“咱們也該走了,再不走,等到日本人追上來,就麻煩了!”
和來的時候一樣,我們依靠着索渡踏進怒江,開始了返回的路。唯一不同的是,我們來到西岸的時候,一共是三十一個人,現在算上翟猛也只有十八個人。
在我們即將到達東岸的時候,日軍終於搜尋到了江邊,在漫無目標中他們開始胡亂盲射,子彈在江水裡嗖嗖亂飛。
我們的一個弟兄逃過了西岸鬼子的一路追殺,在怒江裡,在即將回到東岸的十幾米遠的地方,被日軍的盲射擊中,身體被怒江水瞬間沖走。
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沉默的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同袍在自己身邊就這麼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