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聽見提起耳扣,宋真腦袋裡竟然過電影一般的出現了尹伊一捂着嘴巴說他‘俏娘子’時的模樣。她還真是會笑,取笑的笑。

“我就不能不留這個耳洞嗎?”他悶在被子裡,用頭髮泄似的使勁拱了拱。

“是不是有人說你什麼了?”宋媽媽走到牀邊坐了下來,伸手將被暴躁男孩拱的已經掉落在牀下的枕頭撿起來。

“你和媽媽說說,如果是有同學因爲這個議論你,那我覺得他們也太沒眼光了。”宋母繼續安撫。

“她就是很沒有眼光呀,說我像俏娘子、還敢叫我真漂亮,啊!”被子被宋真一把撩開了。“媽,你看見我喉結了吧。我是男人,是爺們!她肯定是眼睛瞎了。”仰着下巴展示自己喉結的男孩感覺自己都要被氣的抓狂了。

“她是誰呀?你這是跟誰生氣呢?”宋母實在是沒忍住,還是笑了出來。“我兒子這是有喜歡的女孩了嗎?”

氣昏頭的人口不擇言,脫口就將悶在心口的話一股腦的說來出來。就算宋媽媽對他的教育頗爲開放散養,喜歡二字卻也是母子倆從未聊起的話題。

“誰會喜歡她!我都要煩死她了。”猛然被人拋出這麼一個答案,宋真自己的一腔怒火瞬間被澆了個透心涼。喜歡她?喜歡她看見自己就躲?喜歡她變着花樣給自己起外號?那人一定討厭死自己了,尤其剛剛自己還說出了那樣的話。爸爸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要將尹家的身世拿到外面去說,氣瘋的人哪裡還有理智,當然是什麼解氣,什麼是痛處才說什麼!

“一定挺漂亮的吧?像伊一一樣?”知子莫若母。從小到大,只要宋爸爸提起尹伊一,她這個兒子都像是被抓住了尾巴的貓一樣,立刻炸毛。不管青紅皁白,都要搶白貶低人家幾句。這名字彷彿一塊長在他身上的一塊逆鱗,觸之必怒。怒後又會沒由來的躲起來,任誰再說什麼也不再理會。

“媽,你能不能別再提她。”他從牀上彈起來,不出所料的炸毛。

“怎麼了?你又欺負她了?”宋媽媽也不惱,隨手將手裡裝着耳扣的絲絨盒子打開又關上,饒有興致的繼續逗問他。

“……”

“看來問題有點嚴重呀。”見兒子少有的沉默,宋母收斂了笑意,柔聲誘問。

“我罵她是沒人要的孤兒了。”男孩雙肩微沉,眼神黯淡,剛剛還扯着脖子叫嚷的人,這會兒連英氣的眉梢都耷着。微微張了一下嘴,只是吐出一口綿長的嘆息。

宋媽媽到底還是心疼兒子,伸手將他攬到了身邊。

“看你這樣子應該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了,要不然明天媽媽給你帶雙份的水果和點心,你拿去學校和她一起吃好不好。”

“我沒錯,錯的是她,好賴不知!給她帶吃的?她根本就不缺人給她帶吃的。”宋真從宋媽媽臂彎裡掙脫出來,彆扭的起身拉起她往門外推:“你別再跟我提她了,聽見她名字煩都煩死了。”

安靜下來的宋真將那個小小的絲絨盒子放在書桌上。打開,果然是他想要的樣子。他將耳扣拿出來捏在手裡,正着看了一遍又鬼使神差的反着看了一遍,那顆小小的鑽石足夠耀眼,耀眼到讓他瞬間又感覺心浮氣躁起來。將耳扣重新裝進盒子,嘭的一聲扔進了抽屜最裡面。

初三的生活對於好學生謝振飛來說和平時也並沒有什麼兩樣,他有自己的學習計劃,不疾不徐、按部就班的查缺補漏。於宋真這種差生更是毫無二致,因爲平時就沒有什麼基礎,臨時抱佛腳也根本不可能提升上一個檔次。但對於尹伊一單科瘸腿的學生來說,簡直堪比人間煉獄。心氣擺在那裡,掉檔不甘心、提檔更費勁,腦袋削了尖兒也想往前再衝衝,努力半天成績卻不盡人意。

“你英語語感都還不錯,就只差在單詞上。將單詞放進句子中去記熟,這樣纔能有效率。”謝振飛將一個口袋大小的單詞本遞給坐在看臺臺階上垂頭喪氣的尹伊一:“詞綴我都用紅筆標記了,每個單詞後面還有一句常用句型,你記不住多讀幾遍也可以。”

“我真的不愛背單詞,嘰裡呱啦的,舌頭都要打結了。”尹伊一目光都落在謝振飛遞過來的英語單詞本上,有些無奈的撇了撇嘴,無意識的來回踢着腳。

她剛剛跑完800米的體育結業考試,成績不錯,3分20秒,優秀。班級的女生大多踩在及格線4分十幾秒,她這個成績已經稱得上是佼佼者了。

看着他抱怨時嘟起的嘴巴,謝振飛笑了。伸手在她額頭上不輕不重的彈了一下:“你就是懶,這麼懶下去就快趕上白絨絨了。”

對於那天晚上路燈下面的事,兩個都很默契的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說服了自己,不是不想要一個答案,只是她知道,這個答案一直在自己心裡。他說不說出來其實也沒有那麼重要,你知道他就在那,篤信沒有別人的世界,不需要一定用言語表達。

“那個尹伊一同學,一會臺階測試考評,我可以和你一組嗎?”說話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的陳碧玉。

她今天將吊高馬尾捲成了丸子頭。額角虛虛的留了兩屢碎髮,瓷白一般的頸子露出來,顯得比平時有精神許多。

陳碧玉眼睛不算大,是那種狹長如葉的形狀。但眼珠很黑,眉骨有致,鼻樑立體,看上去有點混血兒的美感。

“這個你拿着,金燦的事謝謝你們,我以爲沒人願你幫我。”陳碧玉將兩瓶冰紅茶遞了過來,一瓶給尹伊一,一瓶放在謝振飛的手邊。

“哦~那個呀……沒什麼,你客氣了。”尹伊一還真不太好意思去接人家的東西,畢竟她幫是幫了,事後卻後悔了。懷揣着一顆並不那麼坦然的心,自然受不住她這一聲感謝。

陳碧玉沒有繼續揪着這個感謝你來我往,她擰開自己那瓶冰紅茶,抿了一口,在尹伊一身邊坐下。

下午並沒有安排其他課目,臺階測試是最後一項。這會兒太陽已經沉到了天邊,臨近黃昏,褪去了一天的燥熱。三個人都坐在那,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尹伊一是真的無話可說,她既不覺得自己值得陳碧玉的感謝,也並不認爲有什麼其他話題同她講起。至於謝振飛,他不說話是正常的,他一貫這樣,但凡有第三個人在場,他的話匣子就自動關機。

“我挺不識趣的是吧?”他們當中的第三個人開口了。陳碧玉將手裡的冰紅茶蓋子擰緊,雙手搭在看臺前面的欄杆上,眼神悠悠,嘴角扯出一個自嘲般的笑容。

“……啊,也不是,我們倆就是不怎麼愛說話。”尹伊一眼光瞟向謝振飛,他似渾然不覺對話中陡然尷尬的氣氛,握着那瓶沒開封的冰紅茶像是在思考什麼。

“不用刻意安慰我,我知道的。我在學校沒有朋友,也從來沒想過和誰交朋友,我只是挺羨慕你們兩個的。”她說着轉過臉來,很坦然的看着一坐一站的兩個人。

“……”

“是真的,羨慕你們好像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就好像活在兩個人的世界裡。這樣真好。”

尹伊一併不覺得他們兩個有她說的那麼超脫,聽上去倒像是說修仙的道侶,並不是兩個活在煙塵火氣裡的兩個凡人。謝振飛暫且不說,她自己也是滿腦門子官司,這不眼前的人就算其中一個,不善於處理陡然生出的人際關係,還不是也要應承一番。

“也不是,主要是也沒什麼人和我倆說話而已……”

“這樣挺好的,我倒希望沒有人和我說話。”她像是輕輕笑了一下,繼續擺弄手裡的水瓶。

“馬上就畢業了,其實也無所謂了。”一直神遊的謝振飛將手裡的水瓶向上拋了一下,水瓶在空中翻了兩翻,然後穩穩的又重新落回了他寬厚的掌心。

陳碧玉坐的位置,和謝振飛中間隔着一個尹伊一,落日餘暉下,男孩逆着光,由着夕陽剪出英挺的輪廓。似不漫不經心,又似若有所指:“你們兩個快去吧,女生組臺階測試要開始了。”

體測是全學年8個班級一起進行,每隊20人,每組5分鐘。陳碧玉和尹伊一站在不前不後的位置,算起來也得登上至少半小時才能輪到她們。

就這麼大排場龍,隊列裡一對對相熟的女孩自然有的可聊。臨時組隊的尹伊一和陳碧玉就再次陷入了一場無言的尷尬中。至少尹伊一是這麼覺得,尤其剛剛謝振飛破天荒的說了一句閒話後,尹伊一頓時激起一陣防守的慾望。即便他連眼神都沒有給陳碧玉一個,但直覺突然就覺得有些不一樣之處。

“應該還要挺長時間,你先排隊,我去個廁所。”與其在這裡大眼瞪小眼的勉強自己尷尬下去,不如找個藉口開溜。她心裡打定了注意,開口一句;你排隊,就將可以一起去的話頭給堵住了。

陳碧玉果然沒有異議,但眼神中的瞭然卻看得尹伊一有些略微心虛。自以爲是的小心眼被人看穿的感覺很差,但她也無意敷衍,施施然的朝着操場一側的公廁走去。

這個公共廁所是偌大操場上唯一的一個,建在初中部和高中部的中間。理所應當是兩個學校公用一個,畢竟學生室外運動時間有限,這個室外廁所不過是爲了應急方便而已,利用率不高,共用最爲節省資源。

公廁被前後兩片楊樹林環繞,前前後後栽種了成片成片的丁香花,好像要以花香遮蓋氨氣一般。看來這一大片丁香也分外爭氣,花團錦簇,枝葉茂盛,生生將一個公共廁所圍城了一個‘洞天福地’。隨風而來的香氣混合着特有的‘氨’味,簡直聞的尹伊一一陣陣頭疼。

“這不就來了,好巧不巧的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