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掙扎, 有撕扯,卻沒有眼淚。
當一切終歸平靜,宋真於她身後, 緊緊的將女孩箍在自己溼濡的胸前。
“我會對你好的。”宋真額頭貼靠着她瑩白的頸子, 喃喃道。
他看不見女孩的表情, 但過程中的點滴卻記得格外清楚。
從他說出要給女孩女孩上一課開始, 所有的一切都朝着覆水難收的方向奔去。宋真也是第一次, 憤怒的情潮湮沒了他的理智,青澀且急躁。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生理還是心理的感官佔了上風。此時此刻他環抱這她,其實原比從前遠遠看着更叫他絕望。
“從今往後的日子都是新的, 我們誰也不要往後看了好不好,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我發誓!”說道最後一句, 男孩的頭又往女孩脖頸上抵了抵, 環抱也更用力了一些。
“你和我沒有以後了。”
這是宋真關於伊一的青春裡最後的一句話。
法院開庭的那天已經是芳菲的四月了,尹伊一和兩個月就彷彿蒼老了10歲的樑敬坐在旁聽席上。
這個案子雖然是公開審理, 但來旁聽庭審的也寥寥無幾。謝家人丁本就稀少,如今更是伶仃的只剩下謝智一人。再見他尹伊一已經沒有了小時候的恐懼,這結果也許就是惡人的苦果,他該品嚐失子亡母的滋味。
庭下還坐着另外一個熟悉的面孔,是宋真的媽媽。幾年未見, 歲月從不敗美人。她亦如記憶中光彩照人, 只不大概是因爲出席庭審的緣故, 她只簡單的化了淡妝, 穿了套黑色的針織裙裝。
因爲沒有悖倫關係關鍵指向性證據, 尹言坪被當庭宣告無罪。而謝振飛,則因與另一嫌疑人打鬥期間持刀傷人, 導致其多處軟組織挫傷,脾臟摘除,脛腓骨開放性骨折,併發慢性骨髓炎,終身不可逆。不計後果,情節惡劣,造成惡劣社會影響當庭裁決,判定犯罪嫌疑人謝振飛有期徒刑13年零6個月,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法槌定音,落幕的是少年少女的全部青春。
整個庭審過程中,從謝振飛被法警帶上被告席到當庭宣判,這個嶙峋清瘦的男孩沒有向旁聽席看過一眼。他全程緘默,除了回答法官和檢察官的質詢點頭或者搖頭,多一個字都沒有說。
一切塵埃落定,被樑敬全程死死握住手的人指尖冰涼。她的眼淚早已在開庭前流盡了,伊一望着謝振飛單薄削瘦的背影,目送他消失在離席門射過來的一抹陽光裡。
這是一場錐心蝕骨的無聲告別,被帶出法庭的男孩停下了腳步對法警說道:“我可以再看看裡面嗎?她可能還在等我。”
明明已經消失的身影又再次出現了,他只在門口處短暫的停留了幾秒鐘,回頭,一眼就看見了唯一一個仍然坐在原地的女孩。
只這一眼,猶如隔山隔海,兩個人的眼眶都紅了起來。
再後來,刑事案件被判無罪的尹言坪被人舉報,因爲多篇業內學術論文涉及造假,並且利用職務之便騙取科研經費270餘萬元等,被臨山市高院以貪污罪,行賄罪贖罪並罰,終身判處臨山市政法大學教授尹言坪判處有期徒刑六年,並處罰金150萬元。
伊一的媽媽樑敬受不了打擊,精神崩潰住進了療養院。宋真也在高三一開學就轉到去了另外一所私立高中。
這一羣人,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推向了人生的另一個方向。
————————————【下部】————————————
宋真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凌晨三點多了,伊一到底還是沒有讓他送自己回家。
門廳的燈亮着,開放廚房的竈臺上放着一個砂鍋。
他隨手摘下冰箱上貼着的邊條,看了兩眼團了團就扔進了垃圾桶裡。然後將躲在洗衣機裡的貓抱出來放到自己的牀上,然後衣服也不脫,抱着貓倒頭就睡。
是宋媽媽來過了,告訴他鍋裡有燉好的雞湯,讓他回來一定要喝一碗。
自從上了大學,宋真就徹底從家裡搬了出來,一個人住在現在這間一室一廳的小公寓裡。
現如今,父親宋柬雲的睿雲集團早就已經在美國上了市,柬雲廣場在全國40多個城市都有項目運營。他更是臨山市上流社會裡有名的混世小魔王。放着郊區別墅和市中心的高級大平層不住,非要住在這麼一個鴿子窩大的小公寓裡面。
除了住宅,宋真的富二代生活還是過的挺正經的。開豪車,駕遊艇,吃珍饈,喝美酒。染最炫的頭髮,蹦最野的迪,開最豪的趴。要說不正經,那還有一份相當正經的工作,臨山市市局的刑警。
大學警校是自己考的,不爲別的,就只因爲全家都討厭警察這一行,那他偏偏就要學這個最討厭的。工作是自己找的,宋媽媽橫扒豎擋着人脈沒少用,關係沒少打理,他還是憑着自己全校畢業排名第一的成績成功的當上了刑警。
剛上大學那幾年,他和家裡的關係很緊張。宋柬雲停掉了他所有的副卡,連伙食費都要蹭隋景陽的。如此,他給隋景陽這廝洗了整整一學期的臭襪都沒向家裡低過一次頭。
到底還是父母扭不過子女,第二學期宋母就抹着眼淚把卡全都送了回來,連帶還送了輛杜卡迪1199s大摩托,紅色,配法拉利標。
自此以後,小少爺宋真算是名副其實了:校外開跑車、校內騎摩托,沒有他蹦不了的迪,啥轟趴都少不了他身影。最飄的那陣還在某視頻平臺註冊了個直播賬號:沒事就在宿舍裡三吹六哨的玩直播。
不僅整個警校沒有不認識他的,甚至還混成半個小網紅。當然老毛病也是沒改,每每和隋景陽背對着開直播,人家那邊暴發戶二代的人設都是在勸大家不要刷禮物,點點關注就OK。而宋真這邊只要上播第一件事就是要禮物。
隋景陽:不要刷禮物,新來的寶貝們,關注主播不迷路,陽仔帶你上高速。欸,我說了不要送禮物了,不可以,不要送,不要送仙女棒了,陽仔也愛你們,刷禮物就俗氣了。
宋真:來來來,真哥上線了啊。雙擊666,禮物呢,禮物先走一波我再看看今天播不播。仙女棒就別刷了,有汽車、遊輪、火箭的刷一刷。說廢話、發表情特效的也都停停,別影響我看自己的臉。
饒是這樣,宋真的人氣也是吊打隋景陽,而且他直播不是吃東西就是放嗨曲自嗨,有時候連句話都懶得說。還不知道從哪弄了只貓,周身雪白雪白的,卻起了個噁心吧啦的名字:攪屎棍兒,簡稱:棍兒棍兒。這貓見人就齜牙,一點都不友好。脾氣臭的跟他本人如出一轍。要禮物、吃東西、自嗨、擼貓就是他直播的全部內容。
但就是這也有人追捧。開播1個月粉絲直逼百萬,直播圈裡還有個諢號:白眼一哥。原因就是誰要在他直播間裡說了什麼他不愛聽的話,最要命的是對他的貓指指點點,他立刻就會翻臉,管你刷了多少禮物,是什麼段位的鐵粉,先送你個白眼,再送你個‘機票’直接踢出去永拉黑。
宋真的大學生活過的如魚得水,有一樣卻和從前都不一樣了。他玩歸玩,鬧歸鬧,課業從不拉下。不管是文化課、還是專業課,尤其是射擊格鬥技能,在警校是出了名的,一年三年的實操競技大賽上都是第一名。
一開始極力反對兒子上警校的宋母也算聊以慰藉,漸漸的也不再責難他了。
這一覺,宋真都似半夢半醒,一會兒夢見小時候放學的那條路,一會兒有夢見被剪落滿地的長髮,反正睡的很不安穩。
幸好第二天是週末,只要沒有突發事情也就不用上班。
宋真正補覺補的昏天黑地,迷迷糊糊間被嗡嗡的手機震動吵了起來。
他渾渾噩噩的喂了一聲。
那邊隋景陽就火急火燎的催到:“真哥,救我。”
這廝現在職業米蟲了,專心致志的在家啃老,過上了日日日吃吃吃喝喝喝的‘幸福生活’。白天基本不露面,到了晚上才從一個溫柔鄉里爬出來,開始尋覓另一個消金窟。
宋真爬起來看了看錶,已經下午五點多了,他連軸睡了超過12個小時,依然感覺頭腦不太清醒。他洗了個澡,下樓開了那輛星空塗裝的法拉利導航去了隋景陽發來的地址。
不上班的時候,宋真都是掉着樣的開他那些騷包至極的改裝車。只要上班,那就是萬年不變的雷克斯SUV。就着局裡還有不少人背地裡嚼他富二代啃老族的舌頭,不過他也不在乎,有的‘啃’那也是一種天命垂憐,老天爺給你啃你就好好啃。
隋景陽發來的地址是開發區江畔路的一家普普通通的西餐廳。本來宋真還在嘀咕這不是老隋的品味,但一推門看見範甜甜也就不那麼奇怪了。
範甜甜是隋景陽第三任後媽的二女兒,據說這一任隋家老爺子過的時間最長,所以他們‘兄妹’相處的時間自然也是不短。
隋景陽看見宋真就像唐僧看見了佛祖,只差三跪九叩了。也不對,隋景陽可算不上唐僧,他充其量是個酒入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花花和尚,而且眠花宿柳,毫無底線可言。
“我真沒騙你,你看吧,真哥這就來接我了,我們晚上又個大局兒,二十好幾好人都等着呢。”他一邊說一邊對宋真擠眉弄眼,示意他配合輔助。
“……”範甜甜沒說話,眼睛眯成一條線,對着來人很有禮貌的點頭微笑。
“你不是吧,還要跟着我啊,我說多少遍了,花局,花局你懂不,就是菊花局,裸男大轟趴,你是女的吧,女的就不能去。”電話裡他只說讓自己來接他,沒說盡然還得配上取向啊。
見宋真蹙眉,隋景陽就又開始側過身來對他擠眉弄眼。
隋景陽這是被範甜甜的逼急眼了,自打昨天他在自己老爺子四婚宴上喝多被這小妞不知怎麼拐到酒店爲止,她就開始寸步不離的跟着自己。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回惹了事了,睡誰不好,竟然迷迷糊糊就把自己前後媽的姑娘給睡了。雖然她今年19了,但這身材、這過於甜美的長相跟他鐘愛的御姐淑女風格完全不搭邊。況且這小丫頭從小就追自己屁股後面叫哥哥,總說自己長大了要嫁給哥哥,他一直挺煩她,現在算是栽了。
宋真對老隋家亂七八糟的沒興趣,睡了一白天,這會兒坐下就覺得有點餓了,他打了個響指想叫服務員過來點餐。纔剛轉過頭去就看見與他們隔着一張桌子的距離,擾了他睡眠失常的人正笑語盈盈的坐在那裡,一邊吃着男人切好放在她面前的牛排一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