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小胖、xathe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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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置大堂,一片狼籍。
張放端坐左首,身後是一衆扈從,最惹眼的自然是那一身殺氣的人熊阿羆,任誰都忍不住瞅幾眼,卻又不敢多看,更不敢與那雙泛紅的獸瞳碰觸。
上首端坐着玉門關都尉翟廣,左側坐着從事盧安,右側一排端坐司馬、假司馬、長史、主薄等玉門關屬吏。
大堂之下,橫臥着一具屍體,正是城門丞許敬。其死狀之慘,令一衆同僚看了不寒而慄。屍體之後,跪着一排與此事相關人等:燧長老吳、燧卒三子、牢頭、牢卒,以及四個垂頭喪氣的庫藏佐吏。
這時大堂里正迴響着杵作的稟報:“……查驗了殘餘的羊羹及許丞的嘔吐渣,已經確認,是烏頭之毒。”
大堂一片肅然,過了一會,響起關都尉翟廣的聲音:“如此,結果很明顯,是許丞鼓動四個佐吏,欲以烏頭之毒,謀害張公子。如此惡毒手段,令人髮指,張公子令僕從反殺,系許丞咎由自取。來人,把四佐吏押入大牢……”
“翟尉請稍等人。”張放慢悠悠發話,目光若有若無從盧安臉上掃過,淡淡開口,“許敬臨死前,供出了事情原委,繫有人買兇下手,我希望此人能給我一個交待。”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盧安坐立不安,大冷的天,額頭竟滲出汗。
玉門關司馬義憤填膺,拍案而起:“何人如此大膽,膽敢謀刺朝廷勳貴,一定要追查到底,絕不放過!”
張放起身拱手道:“多謝司馬仗義直言,有關此事,我想與盧從事私下談談,可否?”
盧從事!怎麼與他扯上關係?衆人目光刷地一下落在盧安身上。
盧安捏了一手冷汗,連連拱手,滿面感激,一迭聲道:“好、好,我……在下願與公子相談。”
後室,炭火熊熊,隔絕了屋外的寒冷,室內只有張放與盧安面面相對。
張放正襟危坐,從容淡定。反觀盧安,則是一臉懊惱,自怨自艾。
此刻,盧安手裡正拿着一卷展開的簡牘,懊悔不已——如果早看到這個,也不至於將事情弄得無法收拾的地步啊。
這正是先前城門丞許敬拿來當證據,證明張放來歷的那本關引籍冊。當時盧安已半醉,加上許敬所提供的信息足已證明,他就沒細看。而現在他看到了、後悔了、恨不得打自己兩記耳刮子……
籍冊上籍貫一欄寫得明明白白“長安戚里坊閭右”。戚里是什麼地方?那些一輩子沒到過長安的邊關小吏不知情有可原,但似他這樣每歲入京述職,面謁有司的地方監察使,哪有不知道的?北闕甲第,有資格住在這裡的,哪一個是等閒人物?他母親的誰嫌命長了去找這樣的人的麻煩!但……天知道,竟然會有一個世子跑出關外,這叫什麼事啊!
張放沒說話,就那麼面帶微笑看着盧安,後者被看得心裡直發毛,不得不硬着頭皮道出原委:“呃,是這樣……我接到公文時……呃,有個自稱賈仁的找到我,說願出百金,取一人性命。無緣無故取人性命,我自然不幹。但來人說,此人混入西征,參與逆舉,正是我此番奉令緝拿的逆犯之一,大可順手料理,於公於私都是好事……張公子,我是當真不知是你啊!否則打死也不會幹……”
張放含笑連連點頭,溫和道:“是的是的,我明白。那‘賈仁’就是假人之意,而百金……呵呵,富平侯家世子,又何豈千金?”張放是真明白,不用催眠都知道,對方說的是實情。倘若知曉他的真實身份,居然還敢下殺手,這得瘋到啥程度?而這盧安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精神病——對於這一點,曾經的精神科醫生張放,有絕對權威的辨識能力。
盧安沒想到這位少年公子如此好說話,心下漸安,說起話來愈發流利:“對對,還是公子聰慧,那混蛋用的是假名,而且百金……公子豈止萬金……呃,不、不,公子萬金不易……”
張放擡手打斷,含笑道:“我想知道,此人現在何處?”
盧安苦笑:“下官並不識得此人,事後也着人查了一下,卻無所獲。”
張放笑意宛然,眼神如錐:“不會吧?若你無法聯繫他,事成之後,如何收取酬勞?”
盧安開始擦汗:“他直接放下五十金就走了,說若能辦成,必奉另一半,即使辦不成,五十金就當送我……咳,下官糊塗啊!”
張放認真地盯住對方眼睛一會,緩緩點頭,確信了對方的說法。張放現在發現,有時候他並不需要使用靈魂穿刺這樣激烈的手段,在近距離盯住對方眼睛時,就能判斷出對方說的話是真是假,或許是強制催眠的一種衍生能力吧。不過,也只限於判斷真僞,至於若是假的,怎麼個假法,真相是什麼,還得用大招。
張放呵呵笑道:“好大方啊!五十金,算訂金,不管成與不成都不再要回。我想,這也算是封口費吧。”
盧安伏首顫聲道:“下官願將五十金奉與公子,請公子恕下官不敬之罪……”
張放不吭聲,就那樣直盯盧安。大冷的天,盧安額頭竟滲豆大汗珠,後背盡溼,重重伏叩於地。
“謀害世子之罪,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有多重。”
“是、是,下官罪孽深重。”
“別說我不給機會你——要我饒你,你就得將功補過。”
“下官……願、願將功補過。”盧安稍稍擡起頭,似有所悟,“公子之意……對對,此人居心如此險惡,膽敢對公子圖謀不軌,罪不容赦!公子寬心,下官一定將此人緝拿歸案。”
“很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張放緩緩站起,淡淡道,“那五十金你就留着吧。我沒空在這裡等結果,若有所獲,可使人報往長安。”
在盧安連連頓首感激下,張放拉開大門,步入中庭,望着天空飄雪,長長吐出一口白霧。
真是沒想到,除了石榮,還有人慾置他於死地。不由得張放不感嘆,這副身體還真不白給,老天還真是公平。他雖然得到一副好皮囊,還有好出身,卻揹負着迷一樣的重重危機——自己究竟還要爲這位四面樹敵的富平少侯付出多少代價?
好吧,儘快回長安吧。到時候,無論怎樣的冷矢暗箭,都將化爲明刀明槍。
不管你是誰,面對面打十二回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