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陽、猿空等人心中一陣兔死狐悲之意,隨後都退下了。
他們並沒有詢問姜瀾的想法,以他們對姜瀾的瞭解來看,他不太可能會爲了兩名追隨者以身涉險。
但他們不一樣,他們實在是做不到見死不救。
雖然幾人的交情其實並不深,可都因爲同樣的緣故,淪爲了姜瀾的追隨者。
敖尹、孔璇兩人的今日,或許就是他們的明天。
姜瀾對於幾人心中的想法,洞若觀火,救肯定是要救的,但不能表現得太過於容易急切。
越是容易得到的東西,越不會珍惜,救人也是同樣的道理。
反倒是讓他們先忐忑不安一陣,最好在瀕臨絕望之際,得見希望曙光,最後他們纔會真的感恩戴德。
“等經歷了這件事情之後,敖尹和孔璇兩人,多少會聽話一些。”
既然蠻族那邊不讓他帶任何人前去,甚至還約定好了三日的時間,那就是想讓赫連文和澹臺傾的交戰,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從而讓澹臺世家無暇多管。
蠻族能考慮到的地方,姜瀾自然考慮得到。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皇甫浩現在已經和蠻族合作了,針對他的這個陽謀,甚至有皇甫浩在背後出謀劃策。
方方面面都表明,這是一條斂去毒牙,藏於暗中的陰狠毒蛇。
當然,也不排除,皇甫浩想借蠻族之手,除掉他的幾件底牌,這是個很謹慎的敵人,真身不知道躲在哪裡,一直以分身出來走動。
他現在之所以忌憚自己,是忌憚自己身上的底牌,擔心姜臨天留有後手。
當日,金明幾人便前往季雲嶺所在之地踩點。
只是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接近,便遭遇了強敵,在周圍巍峨的山脈中,隱藏着許多道強橫的氣息。
一名耳朵上戴着白色骨環的高大蠻族現身,手持不知名兇獸骸骨打造的戰錘,身披黑色的大氅,攔住了他們,不讓他們繼續向前。
“不是還沒到約定的日子嗎?你們的主子呢?”
這名蠻族強者冷笑,一口流利的人族語言,肌肉虯結,身上瀰漫着濃郁的煞氣。
在他的身後,不少蠻族生靈也出現了,或是手持石斧,或是腰別砍刀,都面帶敵意地盯着金明等人。
金明等人面色難看,一言不發,毫不猶豫化作虹光,朝後退去。
這名蠻族強者像是一座小山那樣站在那裡,並沒有追擊,而是放肆地大聲嘲笑道,
“看來你們身後的主子,並不打算考慮你們的死活?”
“呵呵,與其給相國府賣命,不如和我們合作如何?”
踩點失敗的金明幾人,已經知道了蠻族的意圖,季雲嶺各個方向都有蠻族族人鎮守,他們想要提前進去踩點,也不可能了。
這是一場專門針對姜瀾的陽謀。
蠻族只會見到姜瀾獨自前來,纔會放行讓他進去救人,其餘任何人來都不行。
“還真是卑鄙無恥……”
“本以爲蠻族都是羣四肢發達,不受教化的蠻夷野人。”
幾人灰溜溜地退了回來,想要營救孔璇、敖尹兩人的熱切心思,也如被冷水直接澆下,徹底涼了大半。
除非能瞬間將所有蠻族殺死,不然一旦有強者現身,便會驚動季雲嶺中的蠻族,接着收攏大陣,煉死敖尹、孔璇兩人。
亦或者悄無聲息地潛入進去?
但蠻族既然有如此把握,肯定會提前佈置有手段,讓一切隱匿,無所遁形。
季雲嶺乃飛仙島上赫赫有名的險地,因長年累月被雲霧籠罩而得名。
即便是千仞峭壁,也隱入雲端,這裡地勢特殊,還在於雲霧能遮掩修士的神識,除非是對此地特別熟悉,不然一旦踏入,很容易迷失。
“這是蠻族當年一位祭祀自蠻神的賜福中得到的陣法,名叫噬陰濁陽煉神大陣,據說完整的大陣連神也會煉死……”
“憑藉你我如今實力,即便是拼盡一切,也很難從中逃出。”
“更別說陣法外面,還有一衆虎視眈眈的蠻族在。”
灰黑色的旋風,自這片原始山嶺中掠過,像是一片灰砂,遮天蔽日。
敖尹、孔璇兩人臉色蒼白,背靠背盤坐在這片山嶺中。
兩人身前有一片屏障顯化,抵禦着四周不斷涌來的可怕壓力,但那片屏障卻已經有了破碎的痕跡,宛如蛛網一樣縱橫蔓延,隨時會破碎掉。
那些灰砂像是夾雜着無數刺骨的殺氣和煞氣,無孔不入地襲來,又似乎融入至虛空之中。
每過一息便沉重一分,兩人此時彷彿沉入海底一樣,四周全是鋪天蓋地的壓迫,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更別說,這些刺骨的煞氣,時而冰寒徹骨,時而灼熱如陽,若非兩人的實力比之同境修士要強大許多,身上有諸多寶物,才能在這裡堅持數日。
一般的六境修士,恐怕連半個時辰都堅持不住,便會被煉化成一堆灰色砂礫。
“都怪我,若非自大輕敵,也不會被引誘至此,也害了你……”
敖尹眸光有些黯然,一頭銀燦燦的長髮沾滿了血跡和泥土,雪白的肌膚上也滿是污泥,顯得很是狼狽,她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哪一次是像如今這樣不堪,瀕臨絕境。
孔璇秀麗精緻的面孔上,也滿是疲憊,比起敖尹也好不到哪去。
她手腕之上,戴着一串紅瑪瑙般的手串,可現在也遍佈裂痕,其中噴薄出濛濛光輝來,化作屏障,將兩人所護持住,但很顯然現在也到了油盡燈枯的一步,隨時會破碎。
“要怪也只能怪這些蠻族太狡猾了,早該想到他們是故意顯露破綻,將我們一步步引誘過來。”
孔璇瞳孔裡五色神光瀰漫,很是璀璨,有秘力流淌,隨之注入向手腕上的手串,頓時令兩人身前的屏障,光芒又亮了不少。
“頂多只能夠堅持三天,三天之後,我倆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了。”她嘆了口氣,目光想穿透這層灰砂,看清外面的景象。
只是此時兩人連站起來,都顯得很吃力,不敢亂動,以免消耗不必要的法力。
被困於此陣中的這幾天,各種丹藥也差不多快耗盡了。
這座鼎鼎有名的大陣,曾經連八境劫橋境的存在,也被煉死過,若不是兩人家底深厚,也堅持不到現在。
“若我離族之前,沒有將龍鱗留在族中,憑龍鱗之威,應該能破除此陣。”
“可惜因爲擔心相國府圖謀那片龍鱗,我將其留在了族內,並未攜帶在身……”
性情桀驁如敖尹,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嘆息了一聲,有些後悔,她曾得到龍人族先祖所留的本命龍鱗認可。
那枚龍鱗乃是龍人族的鎮族寶物之一,珍貴程度自然無需多言。
被困於此陣中的這幾天,她的傲氣也被消磨到了許多,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即便是蠻族,也不容輕視。
當然,除了那枚龍鱗之外,她和孔璇各自身上都有保命之物,可惜在和蠻族衆多強者交手的時候,便用掉了,兩人現在是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呵呵,看來你們身後的主子,是已經放棄你們了。”
“三天之後,讓他孤身一人前來救你們,可他壓根無動於衷,想來也是,只是兩個追隨者,怎麼比得過自己的小命。”
“就是不知道你們一死,你們身後的勢力,會不會報復相國府呢?”
這時,鋪天蓋地的灰黑色旋風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毫不掩飾的嘲諷聲音。
敖尹和孔璇都聽了出來,這便是當日出手將兩人重傷的那名蠻族高手,實力恐怕已經是八境劫橋境的地步了。
也正是此人,害的兩人動用了底牌,隨後被逼得進入這座大陣之中。
“三天時間……”
兩人並沒有任何迴應,敖尹依舊面無表情,孔璇卻是眼神微微一黯。
其實她們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
蠻族佈下天羅地網,就等着姜瀾過來,他實力雖然強大,但面對如此多的蠻族高手,又該如何應對?
這和送死其實差不多。
理智一點考慮,他就算來了,蠻族放了兩人,但結果呢?還不是三個人一起死在這裡。
“他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從來不會做愚蠢的事情。”敖尹輕聲道,似是在告訴孔璇,也似是在解釋給自己聽。
兩人背對着背,看不清彼此的面孔,但也能猜到彼此在想些什麼。
孔璇也是輕聲道,“是這樣的道理,但我還是在幻想,萬一他會來呢?再怎麼說,我們也是他指名道姓要過去的人。”
敖尹淡金色的瞳孔,微微一顫,隨後搖頭道,“第一次見面的那天起,我就看出來了,他是個唯利而爲的人,不會做對自己沒好處的事情……”
“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這個時候,孔璇反倒是吟吟一笑,顯得有些豁達。
“更何況當日我還對他不敬,事後和他更是幾乎沒有任何交談接觸,孔璇你倒是幫他辦了些事,若是要救,估計也是救你。”敖尹平靜道。
孔璇笑道,“你怎麼會如此悲觀呢?而且,誰說沒有好處,他這一次若是拼着性命之危來救我們,以後不就對他死心塌地了嗎?”
敖尹可沒她那麼樂觀豁達,聞言也只是搖頭,目光似透過大陣,看向北方的家鄉。
“不到黃河心不死,都這個時候還嘴硬,不肯求饒臣服,莫非她們還真以爲那姜瀾會來救她們?”
大陣之外,烏干達雙手抱臂,冷笑着看向其中。
不僅僅是他,還有他身邊的皇甫浩,其實都並不認爲姜瀾會前來。
爲了兩名追隨者,將自己置身於危險境地中?蠻族所佈下的手段,即便是八境劫橋境的大能前來,也休想安然離去。
“三天之後,赫連文和澹臺傾一戰,必有一死……”
“魔淵那邊,自然也有魔族的至強存在配合,一起攻擊封印,飛仙島那日必將大亂。”
報復相國府,也只是烏干達的私慾,對他而言,三天之後魔淵那邊的計劃,纔是關乎蠻族大計的重要一步。
姜瀾來不來救這兩人,都影響不到此事。
“看來蠻族的蠻神,已經和魔族那邊的存在,達成了協議?”皇甫浩從烏干達這話語裡,得到了一些有用信息。
烏干達呵呵一笑,道,“天機不可泄露,三日之後,皇甫先生便等着看這場好戲吧。”
皇甫浩目露異色,但不多問。
兩人的身影一閃,隨後便離開了此地。
……
“你打算救那兩人嗎?”
澹臺傾也知道了蠻族的計劃,見姜瀾一副並不太放在心上的樣子,倒是不由得主動問了起來。
“怎麼救?一換二?還是去陪她們一起喪命?”姜瀾隨口問道。
澹臺傾一時語塞。
不管從哪方面考慮,不救纔是最理智的辦法,兩名追隨者而已,哪裡比得過自己的性命。
她們身後的勢力知曉此事,很大概率也不敢對姜瀾怎麼樣,更不敢有什麼怨言。
“你好冷漠、好絕情……”
“我這三天要閉關,修煉一門秘術。”澹臺傾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麼。
姜瀾看着她,似是也在思忖。
“我很冷漠嗎?換做是你,你會救嗎?”他反問了一句。
“至少你得做做樣子,裝給她們身後的勢力看看,你如此不近人情,毫不過問,你那些追隨者,也會寒心的。”澹臺傾說道。
姜瀾笑了,道,“論虛僞,果然還得是你……”
“你……”澹臺傾惱怒,感覺自己這番好心的話,簡直白說了。
她沒有再理會姜瀾,隨後便閉關去了,對於三日後的一戰,她雖然有十足信心,但也不會輕視小覷。
姜瀾倒是不急,蠻族給他三天時間,說明敖尹和孔璇至少還能撐住這三天。
他其實是在考慮,如何通過此事將皇甫浩的本尊所在揪出來。
三天之後,飛仙島肯定會發生大事,澹臺世家的幾位老祖都已經出世了,赫連世家那邊肯定也得到風聲,會做出應對。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相國府那邊也會有動作。
很快,三日時間一晃而過,因爲約戰一事,這幾天赫連世家和澹臺世家的衝突,也暫緩了下來,各地也難得安寧了下來。
但很多人都知道,這也只是暫時的,最爲關鍵的那一天已經到來了,將決定接下來飛仙島的局勢狀況。
飛仙島最大的那座主城內,已經人山人海,到處都是身影,可謂是沸反盈天。
許多樓閣之上,更是站滿了修士。
其餘城池的一座座府邸殿宇中,一道道流光衝出,提前便來到了約戰之地。
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澹臺世家的澹臺傾,本身便是傾城絕代的神女,追捧者無數,一顰一笑,牽動着無數年輕一輩的心絃,她和赫連文的這一戰,更是引得無數人的關注。
此戰結果,不僅僅影響她的聲譽清白,更關乎接下來飛仙島的局勢,關乎澹臺世家和赫連世家的關係。
轟隆隆!!!
天空之中,一座座銀瀑垂落的島嶼劇震,接着霧靄沖天,驚人的霞光搖散。
虛空模糊,像是遺蹟再現,當中一座恢弘古老的戰場緩緩浮現,場地很是寬大,被一層霧靄所籠罩,看起來滿是風霜歲月的痕跡。
四周一根又一根的盤龍柱矗立,鎖鏈粗大,纏繞在周圍,閃爍着冰冷寒光,像是曾經真的困鎖過真龍。
“赫連世家的人到了……”
不知是誰忽然高呼一聲,不遠處密密麻麻的人影讓開,一條金光大道落了過來。
在這上面,赫連文一身灰色長袍,龍行虎步,身形修長挺拔,一頭長髮飛舞,眸光若蘊含閃電,寒意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在他的身後,跟着一衆赫連世家的族人,數名氣息強橫的長老陪同,有他的爺爺赫連祥,還有一名身形很是佝僂,身着白色長袍的老者。
飛仙島很多原住民將之認了出來,正是長老閣的六位長老之一,八境劫橋境修爲的赫連無常,乃是赫連祥的大哥。
赫連文一步一步走來,氣勢無比驚人。
許多人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他,發現他身上似充斥着一股澎湃若兇獸般的力量,肉身猶如一座隨時會噴發的熔爐一樣。
隨着他目光掃過,很多人更是忍不住後退半步,膽戰心驚。
“很強大,不愧是曾經赫連世家年輕一輩的最強人物……”
“同樣的年紀和境界,他可稱尊。”
許多老一輩修士,暗暗歎服,震動不已。
而隨着赫連文的到來,他率先出現在了那座古戰場上,然後在四周掃了一圈,不見澹臺世家的人到來,便開始閉目養神,身上透露出一股自信沉穩。
他已經自師尊那邊,知道了蠻族威脅姜瀾的事情,從某方面來講,這對他是一件好事,沒有相國府的插手,赫連世家能更容易應對此事。
當然,也不排除姜瀾一點沒有將他那兩名追隨者放在心上的可能。
在赫連文到來不久,另外的方向,也是一陣騷動響起。
接着一道纖塵不染的修長妙曼身影,凌空而至,飛快地來到古戰場上,和赫連文遙遙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