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原川明知朱貪何會這麼說,終是不能釋懷。那座看似平靜的山,時刻散發着一種壓迫感,讓人不得不望而卻步。朱貪何還沒有真正踏上修仙路,當然感應不到那種被剛猛氣魄壓制的感覺,只有鍾原川默默忍受着來自大山的氣勢,他又細又窄的喉嚨快被他媽的這股變態氣息壓斷了。
他像鉗子一樣的雙手緊緊抓住朱貪何,冷冷的說:“你以爲你能救雲樽嗎,大山裡的妖獸你能對付得了嗎,明明自己沒有一點修爲還要逞能,這種飛蛾撲火的方式不但對雲樽沒有好處,你也會陷在裡面。知道爲什麼崇阿城裡的人從來都不進入山中嗎,山裡的東西不是一般修士能對付得了的。雲樽有自己的命運,你不能亂加干涉。如果我對你會說他現在還沒有生命危險,你信嗎?”
朱貪何甩開鍾原川的手,不容置疑的說:“不信,我更不信你會對一個朋友的生死置之不理。”朱貪何毫不遲疑的朝崇阿城外疾奔。他心中只燃燒着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像一盞明亮的燈塔誘使朱貪何不顧一切的撲過去。
第二次登臨高山是這種情況。朱貪何帶着擔憂,滿懷憂愁的站在山下。熟悉的路從樹林深處一直鋪到腳下。他打了個寒噤,羊的模樣浮現在眼前。朱貪何硬着頭皮乾笑:“沒什麼大不了,上山找人而已,又不是去赴死。”
山上的景緻像變了一個模樣,蕭蕭落葉蓋住大地,颯颯秋楓如狂躁的沙塵四處飛揚。朱貪何的腳步也越來越慢,唯恐忽然蹦出來一隻奇怪的東西,自稱獸王妖丹死皮賴臉的跟着他。他的脖子縮進肚子,手腳纏成一坨,單薄的衣服在淒涼的風中颯颯作響。與第一次不一樣,山成了遲暮的老人,在他走過的痕跡慢慢淡去時,某種莫名的哀傷像涌動的秋水灌入腦中。
草木含悲,鳥獸也不知去了哪裡,整座山死氣沉沉,他也無從下手,不知通往哪裡的路能找到雲樽,朱貪何只能同孤魂野鬼似的遊蕩。
雖然驚異於山的變化,朱貪何依舊沒有退縮,他摸爬滾打的在山上轉來轉去,不覺已是夜晚,踩着皎潔的月光,他凍得瑟瑟發抖。明明是初夏時節,山裡卻冷的猶如寒冬。不僅如此,即使是晚上,也不見鳥獸的動靜,他有種錯覺,山死了。
他自嘲的笑道:“山怎麼會死,真是莫名其妙的邏輯。”他揉着太陽穴,心道:大概是凍傻了,得找個地方避寒纔好。
巍巍高山比想象中還雄偉。爬到山腰。他的體力已經所剩無幾,清一色的樹如迷宮一般,走到哪裡都是那般模樣。朱貪何沒有找到山洞,也沒有可以避寒的地方,只能咬緊牙關繼續走,已經辨不清方向的他慢慢滋生出一種危機感,向着星光閃爍處仰望的朱貪何一個趔趄倒在地上,溼滑的地把他扔到很遠。一朵悄然綻放的微光在他身後燃燒。隔着單薄的衣服。可以清楚的看到微光的軌跡,是兩隻栩栩如生的角,角的紋路如髮絲一般細密瀉下。流光一閃,又追隨者朱貪何
的腳步一搖一晃的擺動。
他凝眸遠視,一點遙遠的火光像跳躍的精靈輕快的移動。他咧開嘴,大聲喊:“是誰在那裡,這邊有人。”他急不可耐的朝火光處跑去,滿心歡喜,有人陪他今夜不至於滿嘴的都是悽風苦雨了。
火光出沒有明顯的反應,朱貪何心念一轉,警惕的望着火光處,心道:這個時辰,這種地方會有誰來。荒蕪的山上人跡罕至,除非有必須來的目的,像朱貪何這樣視危險於無物的人,平常不會有誰半夜出現。
若隱若無的嘶號將他的思緒吹散。朱貪何驚恐的隱蔽,只露出一雙探照燈一般犀利的眼睛。在他謹慎到喘息都按節奏進行時,火光也隱遁在茂密的樹林中。
他拉長脖子,怔怔的眺望火光消失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對方的真身讓他禁不住心中的好奇。越是神秘的東西越讓他忍不住探究。朱貪何捻着頭髮,迅速拉直,打結,又梳理開,耐心的盯着遠方,他像伺機撕開獵物的野獸,一點風吹草動都聽的清清楚楚。這種奇妙的感覺,與大自然親密無間的融合,每一寸肌膚都覆上清脆的草色。每一根四通八達的神經都變成盤虯臥龍的絲絛。他的毛孔像花瓣一樣張開,貪婪的吮吸着鮮香的空氣。某種鮮活的力量刺激着他的丹田,朱貪何大驚失色,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的丹田癢癢的,似乎要裂開似的。順着小小的縫隙,空氣細細的流了進去。“這是什麼。”他吐出一口濁氣,身體沒由來的舒泰,心情大好。
朱貪何伸出雙手,力氣流到這裡,他甚至感覺能一下子把身邊的樹連根拔起。這種感覺讓人匪夷所思。有些不切實際,卻是朱貪何此時的寫照。
第二天,艱難的行程似乎簡單了些,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朱貪何出奇的亢奮,他隨着太陽旅行,順着山巔攀爬,不知不覺已是晌午。離山腰還有幾裡之遙,他沒有找到雲樽。翻過這座山,再回崇阿城可就難了。他反覆推想:雲樽絕對沒有毅力累死累活的翻過高山,此處沒有他的蹤跡,莫不是不在山中,或者與他擦肩而過,回到了崇阿城。
朱貪何沉浸在思索中,這時山的對面發出一聲驚雷般的響聲,然後是遮天蔽日的煙塵,他仰望天空,勁風撲面而來。他急忙掩住臉,在夾縫中看見一個帶着兩翼的物體嚯的飛上高天,眨眼間消失在萬丈光芒中。
“這到底,是什麼。”朱貪何吐着嘴裡的塵土極目遠望,天空一碧如洗,沒有任何痕跡,那驚世駭俗的沖天而起卻讓他久久不能平靜,這個世界,新鮮的東西太多了,他心潮澎湃,藉着這股勁張開了嗓子大聲呼喊:“雲少爺,你在哪裡?”
本沒想過會有迴應,但聲音竟然從他曾走過的地方慢吞吞的傳了過來:“是貪何嗎,雲樽跟我在一起,快快下山。”聲音不知帶了多強壯的穿透力,到朱貪何這裡已經奄奄一息,他往下俯瞰,不見一人。只好先下山再說。
來人
是鍾原川,他惱怒的提着雲樽,雲樽萎頓的低着頭,略帶尷尬地四下躲避衆人的目光。隨行的,還有一個女人。
朱貪何對女人沒什麼概念,遂關心的問:“雲少爺沒事吧,我在山上找了整整一天,您哪兒去了?”
雲樽機靈的擡起頭,朝那女人瞥了一眼,又慢慢低下頭。
鍾原川負手而立,冷冷的看着他。朱貪何百思不得其解,說:“下山要緊,昨晚差點凍死我。”他屈膝跳下巉巖,舒暢的深呼吸,那種奇妙的感覺又如清流急湍,涌進他的身體。朱貪何不自覺的微笑,心道:我是不是遇到什麼機緣了,身體這般輕快,好像要飛起來似的。
鍾原川也略帶驚愕,以一種質疑的眼光深深看着這個朝夕相處的朋友。一夜之間,朱貪何的氣質變了。他默默的走着,心中卻百感交集,既高興又憂愁。有好的機緣自然幸運,但這茫茫大山可不是那麼容易碰到機緣的。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下,保不齊沒有殺人刀。他全神貫注的感應着周圍的氣息,氣勢恢宏的大山依然透射着讓他懼怕的氣場。三人中,只有他能感受到,還有那個突如其來的女人。
女人初上山便皺着眉頭,警覺的左顧右盼。甚至與鍾原川一般不時放出神識細密盤查。他們的神識剛剛散開便如泥牛入海般沒了消息。當鍾原川爲朱貪何的出現暫時忘了危險時,女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雲樽的灰頭土臉讓朱貪何感到好笑,如此的雲樽,在以往可看不到。他莞爾道:“雲少爺不必自責,總之沒事就好。”他輕鬆的看着衆人,避開鍾原川詫異的目光接着說,“蒙姑娘照料,我家少爺才安然無恙。”
鍾原川接過話茬說:“蒙我照料,你才能平平安安的活着,怎麼不先謝我。”
四下無人言語,雲樽的肚子咕咕亂叫,女人趁機打圓場,事情終於就此停息。
關於雲樽的事情是這樣的。從老廚師那裡聽到山中傳說的雲樽迫不及待的想着出城,經過客棧時恰好碰上那女人。女人作爲修士一直在山中修煉,吃了飯沒有錢,雲樽慨然相助。爲了報答雲樽,女人應他的要求去其他道館惹事,被館中高手追的滿大街跑。後來遇到鍾原川才逃過一劫。
那時離朱貪何離開崇阿城已有半日。三人出城尋他時碰到了彼道館的弟子,雙方又是一陣纏鬥。良久才得以脫身。耽擱了一些時間才找到朱貪何。
四人偷偷潛入清風道館,收拾好行李,一溜煙出了城。鍾原川這才氣定神閒的說:“在清風道館只能浪費時間,咱們得找個正宗的門派。凡修煉者須跳出紅塵,心無旁騖才能達到想要的境界。依我看,找一處山清水秀之地,拜個師傅,有幾本功法即可修仙。”
女人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哪有那麼容易,這位小哥想的太簡單了。沒有師傅指導。修仙之路必定不順利。我在山中修煉了十年之久,一直都是在師傅的指導下成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