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原川略一清點,所有人都回來了,雲樽胳膊上還躺着血。這次行動徹底失敗,在野心勃勃的他的心中,失敗是很羞恥的事情。縱然面對的是妖獸。在自信滿滿的鐘原川看來,也不是不可逾越的牆。
他低沉的說:“大家沒事就好,都回去休息吧,後山的蛋不能拿了。”他微微的轉身,輕輕的挪步,靜靜的看着天空,幾抹星輝劃過眼角,滴在他緊繃的臉上。鍾原川情不自禁的抽搐一下。他不甘心。
時逸採早帶着師妹回了南都峰,雲樽也沒趣的走開。朱貪何剛回到陪路峰就被吳望逮野兔似的死拖亂拽。他罵罵咧咧的說:“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去後山。”
朱貪何一怔,質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去了後山,你跟蹤我?”
他不屑的說:“我是你師傅,你去哪裡我能不知道嗎,何必跟蹤。”他鬆開朱貪何,補充道:“你修爲太淺,根本不是妖獸的對手,想要在後山全身而退,得鍾原川的修爲才行。”
朱貪何可不是第一次聽到別人這麼說了,起初並沒有在意,現在倒是真想知道:“鍾原川是什麼實力?”
“靈寂期,在第三代弟子中差不多能橫着走了。”吳望呷呷嘴,遲疑的說:“不知道那傢伙怎麼搞的,有時候卻連開光期的實力都展現不出來。老夫所見之人,他算是第一號怪物了。”
朱貪何聚精會神的聽着。不管吳望老頭多差勁,終究是側峰掌教,這樣的人說出這種話,對鍾原川算是最大的評價了。
“那我呢,你爲什麼這麼在意我的死活,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弟子而已。”
吳望鄭重其事的說:“以前是。現在你是我的弟子,我不想讓你死,你就不能死。給我打起精神來,陪路峰的人可都是潛力無窮的天才。”
朱貪何沒法打起精神,剛剛差點死在後山,任誰都不可能轉身便露出笑顏。他只好滿是愁容的避過吳望的目光,暗暗下定決心,下次出現在後山時,一定要到達開光期。
其實他所期望的也是吳望所期望的。陪路峰一脈二十名弟子,衆弟子中又只有朱貪何尚在山中,其餘弟子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他們想去的地方修煉了。雖然陪路峰人丁單薄,行事低調,但吳望的教導不是一般的奏效,古人有言:因材施教就是如此。
當弟子的翅膀可以遮住太陽,他們便被無情的拋入塵世,隨着歲月的侵蝕,即使頭破血流,對風雨中的花來說,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吳望培養的這些弟子,就是風雨中的花。他們大多數不是天才,起初只能在黑暗中苦苦摸索,惹出大事也要吳望幫忙擦屁股,但這些人就像蟑螂,任怎麼打壓都不能彎折他們的腰桿。直到有一天,在人們展望美好世界的時候,會看見昔日的蟑螂正迎風奔跑。隨着明媚的陽光,牽動歷史的明眸。
吳望對朱貪何的感情又是另外一種。他喜歡朱貪何的性格,認準一件事死磕到底,遇到不可抗拒的力量又耍小聰明,雖然總是滿身是傷,也不向命運低頭。曾幾
何時,他一直期盼着這樣的弟子,恰好陪路峰有了朱貪何,而且這位弟子更是天賦異稟,具有脫胎換骨的神奇體質。上天的指引把吳望帶到這裡,他也將不遺餘力的構築一個傳奇人物,爲朱貪何的未來粉飾宮檣。
朱貪何垂頭喪氣的回草廬,對後山的事情耿耿於懷,有太多疑點縈繞在他面前。洞中的妖獸本可以隨意吐出一口氣將他吹飛。洞中的蛋似乎不是妖獸的產物。洞中的格局也相當奇怪,明明是野獸的居所,但山洞彷彿是鋒利武器一點點鑿出來似的,不但光滑平整,做工似乎也夠精細。如果之前是人類的居所,兩隻妖獸與山洞的主人可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些條件成立的話,山洞的主人的身份又讓人生疑。人類是羣居動物,有誰願意在後山與野獸爲伍。活或者說,那人根本就是在暗處藏在妖獸身後偷偷監視的不速之客。
他越想越覺得離譜,宇文山雖不是天下第一,在六國也算大派。難道甘於放任一個外人在自己的後山隨意走動?
他抓着滿腦子問題,難受的翻了個身,驀然發現吳望正饒有興趣的看着他,朱貪何差點從牀上彈起來:“怎麼,大晚上的,來我房間做什麼。”
吳望面無表情的說:“我怕你想不開,又溜到後山,所以特地來告訴提醒你。還有,從明天開始,老夫正式接管你了。有事必須向我請示。明早辰正在門口等我,我一定要在短時間內培養出一個開光期小修士。”說着,他破門而出,整扇門被他撞的哭天喊地,咯吱作響。
朱貪何不由嘲笑的說:“搞什麼,連心法都不教我的傢伙,還理直氣壯的說什麼開光期。”
結果第二天辰時未到,朱貪何早已站在吳望門口半天了。他被太陽曬的昏昏欲睡,夏天最痛苦的事就是在滿是蚊子的早上站在外面裝木頭。
吳望精神抖擻的對他說:“山下有快巨石,猴子的聚居地,你將他搬來,同時也要避免猴子的襲擊。”
朱貪何大失所望。他原本以爲是什麼鴻途,竟然讓他搬石頭。他訕訕的說:“我早該預料到,這個老不正經肯定不甘願傳授我武功。”他一面抱怨一面下山。
直到朱貪何找到了那塊石頭,在他驚悸的目光中,那塊石頭探出頭來,懶散的朝他望去。確切的說,這不是一塊石頭,而是烏龜。他生平見過很多烏龜,如此巨大,好像房屋似的烏龜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要挪動這尊神談何容易,更何況還有一羣嘰嘰喳喳的猴子。
幾隻猴子不難對付,當猴子的族羣不斷壯大,到了幾乎滿地都是的時候,那是一種怎樣的無助。阻礙朱貪何前行的,就是這樣的猴子與烏龜。他含蓄的笑着,輕聲細語的說:“怎麼可能會有這麼離奇的事情。宇文山上的動物吃了什麼,爲什麼這麼誇張。”他小心翼翼的向前移步,立刻招來猴子殺人般的目光。
這幾乎是件不可能辦到的事,吳望還自稱是最基本的。朱貪何干巴巴的沿着唾沫,雙手舉起來,笑道:“我不是壞人,你們繼續,我只是借一件東
西而已,很快就還回來。”
鍾原川正苦苦思索該怎麼得到洞中的蛋,悠悠然聽到一聲慘叫像淒涼的雪花飄到這裡,然後受驚了似的又飄向遠處。
他疑惑的自言自語道:“哪來的叫聲。好熟悉。”
朱貪何又恨又怕,沒等他靠近,猴子們一擁而上,不顧一切的撕扯着他,他唯一一件衣服壽終正寢。在猴子們得意的笑容中,朱貪何只能暫避風頭。但他錯了,朱貪何要面對的不只是這羣猴子。滿山的猴子像打了雞血似的,無休止的追着他。起初他還能稍微反抗,但猴子似的太多了,他的能力有限,停下來招架反而被抓的傷痕累累,倒不如抱頭鼠竄。
而抱頭鼠竄的朱貪何忍受不了羞辱,便放開手,像野人似的亂抓一氣。如果誰覺得猴子之流不過是人類進化棄掉的胎盤,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這些猴子不僅行動敏捷,腦子靈活,竟然還會猴子偷桃,白鶴亮翅這樣的招數。插眼,摳鼻子,撕嘴,摟脖子,真是極盡齷齪之能事。到頭來,空留狼藉一片,傷口無數,怨氣漫天。空歡喜,黃粱散,憑賦詩殤做嫁裳,可憐青絲系愁腸。
一口濁氣自朱貪何胸中噴出。他已經精疲力竭,這羣畜生還不罷休。事到如今,他只能死賴着臉血拼了。他恨恨的盯視着這羣猴子。猴子也有所感應似的停下攻擊,警惕的看着他。
那是一個陽光和煦的中午,宇文山不時傳來慘叫,山下的農夫不得安寧,禁不住咒罵幾句,但在炎熱的夏天卻也稍解無聊。他們朝山上看去,沉靜的山冷的像陰暗的牆角,拉着長臉不苟言笑。
朱貪何一招得手,不禁重新燃起希望。他努力提起力氣,體內好像有某種東西翻滾,隨之他感覺滿身是勁,之前的疲態也化於無形沉浸在美妙時刻的朱貪何信息倍增。他淡淡的捅出一拳,雖然沒打中,拳頭卻像鞭炮似的在空中炸開,甚至發出細微的爆炸聲。這種感覺,好像全世界的力量都裹在他小小的手中。
“猴崽子們,有本事就放馬過來。來一個大爺打一個,來一羣就殺一羣。”他得意洋洋的揮舞着拳頭,此時戰意正濃,萬萬沒有想到這些鬼東西竟然從後面抓頭,朱貪何好不容易提起的力量就這麼土崩瓦解了。
朱貪何咬緊牙關,戒備的又提起一口氣,這時,他總算感覺到了那片汪洋的大海,呼嘯着涌出肚子,順着固定的軌跡積蓄在手掌上,似乎是本能使然,他輕柔的拍出一掌,虛空中好像多了一把殺人利劍,猴子紛紛忌憚的避退,好像朱貪何手上真有一把利劍。
初得成效,朱貪何終於敢放肆的驚聲尖笑,這羣猴子,已經被他嚇得不敢肆意張狂了。這時如果有人經過,一定能看見瘋子似的朱貪何,對着一羣楚楚可憐的小動物耀武揚威。這個瘋子滿身是傷,口鼻充血,脖子上道道劃痕觸目驚心,臉上的淤青比比皆是,衣服爛成泥,頭髮亂成草,一雙大眼血飛揚。
朱貪何憋了一肚子氣,泄恨似的吼道:“來呀,那個不怕死的就來啊,老子照剮不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