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貪何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這麼冠冕堂皇的言論也只有自以爲是的孩子說得出口。他身形一閃,驀然出現在荊墟背後,擡起左手重重的拍了他一掌。
這一掌不帶一點力道,像輕輕點在後背似的,卻足以惹怒荊墟,這個脾氣暴躁的人怒不可遏的回敬一掌,在被朱貪何躲過之後,陰沉的說:“不要讓我說第二遍,把身上的裝備交出來,與我面見掌門,否則你可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朱貪何淡淡的說:“你以爲我還是初來宇文山那個被你追着打的人嗎。”他有兩套纏鬥功法,一套落行手,修爲也在荒山無盡的孤獨中提升了不少,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吳下阿蒙。面對荊墟的恐嚇當然可以置之不理。
兩度被同一個人羞辱,荊墟二話不說真氣連連從手間迸發出來,勁氣一層裹着一層,悄無聲息也不帶一點殺氣,朱貪何不認得這種功法。
他左躲右閃,愣是沒看出來着功法的特質,他身懷落行手,卻不打算與之糾纏。在堪堪躲過荊墟幾記試探性的功法之後,朱貪何扭頭就走,走時還不忘挖苦的說:“雕蟲小技還敢在我面前賣弄,有本事就來抓我。”
不用他說,荊墟早緊緊跟了上去,速度絕不比朱貪何慢多少。這一追一逃,可把朱貪何嚇了一跳,荊墟追的急,很快與他並肩而行。
朱貪何使盡全力用出修延步,變着花樣擺脫荊墟,對方一靠近,他立即用落行手跟他硬抗。
荊墟沒他那麼多真氣,同時控制兩種功法對他來說未免負荷太大,但見朱貪何用的是落行手,遂也伸開爪子,有所保留的用落行手回敬。
結果不言而喻,荊墟不敢用全力,朱貪何敢,功法相交,荊墟猛然被朱貪何的勁氣頂了出去,趔趔趄趄的倒向一邊。
朱貪何見荊墟吃了虧哈哈大笑,又開始數落起來。未等他笑出聲來,荊墟紅着眼跟了上去,朱貪何倒也不怕,依舊使出落行手,但荊墟沒之前那麼有耐心,直接用出殺招,將真氣都攢到手上,與朱貪何雙手碰觸時,剛烈的真氣轟隆炸裂開來,把朱貪何的爪子撕的血肉模糊,被真氣吹飛的朱貪何死死咬着牙槽,頭上冷汗直冒。他試着穩住身子,顧不上看手上的傷,卯足了勁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荊墟沒再追出去,丹田內的真氣不足以支撐他再使出那麼直接硬氣的功法,而與朱貪何纏鬥下去,吃虧的可就是自己了。
荊墟見好就收,眼巴巴看着朱貪何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然後輕蔑的譏誚道:“只知道逃跑的人不配做我的對手。”這句話一直延續了很長時間,那段風華正茂的時代過後,他再也無法對朱貪何說出同樣的話。對方強大的戰力已經蔓延到了整個六國。不單單是宇文山,不川嶺都對這個看似瘋瘋癲癲的亡命之徒自甘示弱。
挫敗的朱貪何卻沒有恥辱感,他被很多強
大的勢力擊敗,在困境中慢慢成長,只要不死,這個靈魂始終能站在蒼茫的大陸上。只要不死,朱貪何的希望之火就不會輕易熄滅。他冷冷的看着燒焦的手掌,千瘡百孔的裂痕烏黑髮亮,縱橫的溝壑噙着凝結的血塊。在疾風的衝擊下,傷口開始流血,從黑乎乎的肉裡飛到空中,倒退到他身後。朱貪何沒有停下腳步,以更快的速度逃離主峰。
被對手打的落荒而逃,朱貪何並沒有覺得自己是打不過才跑,他找到一處暫時可以歇腳的地方,疼惜的看着自己的雙手,雖然不是什麼致命傷,也能讓他垂危,未來的十幾天甚至幾十天裡,朱貪何夠嗆能用手抓東西了。他一邊溫柔的吹着傷口,一邊閒庭信步似的走來走去,他慢慢琢磨着修延步,練習的此書越多,朱貪何越是覺得自己能飛的更快一些。這也印證了吳望的話,這垃圾功法沒有極致的境界。
修道的路上,初入煉獄的朱貪何感受着浩瀚的海洋中偶爾噴濺而來的喜悅已經笑的花枝亂顫,若是修延步能再上一層樓,沒準能從容的躲過荊墟的全力一擊。直到現在,朱貪何也無意識的想到荊墟那一招,那股銳不可當的氣勢,洶涌而來的真氣,狂野的霸氣,那種與生俱來的氣質。
各種迎面而來讓他不知所措的東西糅合成了那招,他甚至都沒有想過反抗的意圖。朱貪何喃喃道:面對絕對的力量面前,我真的那麼慫嗎。
答案是肯定的,雖然在一次次失敗中,這個人成功並且有驚無險的活了下來,但朱貪何確實少了一種不屈的精神,他對勝利的渴望猶如被馴化的寵物渴望自由,他習慣並且依賴現狀,他沒有每一次可能改變自己的機會。
朱貪何暗生悔意,但他不想回過頭重新挑釁荊墟。我是沒鬥志,不是沒腦子。既然不想讓宇文山中人看見自己,朱貪何也樂得離開這座有短暫美好回憶的門派,走之前,種種困惑讓朱貪何迫切的像清楚當初鍾原川爲什麼沒有回來救他,宇文山的人爲什麼沒有尋找一名失去消失的弟子,他的消失,怎麼會在人們眼中如同死了一隻螞蟻似的沒有掀起一點波瀾。
而這時,主峰的比武到了白熱化的地步。時逸採一條鞭子似的小細腿接連橫掃了兩個壯漢,隨着一聲驚恐的尖叫,第三個壯漢也應聲而倒,這人正是介託。
介託對時逸採拱了拱手,言不由衷的說:“師姐的技藝越來越厲害了,我輸的心服口服。”他哪是被打下去的,大家看的明明白白,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與上次比武幾乎一模一樣,介託擺平路障,精心策劃着在十六強或者八強遇到時逸採,然後假裝被她打下擂臺,自甘認輸。不知時逸採用了什麼魔法,竟然把介託修理的老老實實。朱貪何一瞥正好看見這一幕,不由會心的笑了,世界仍舊沒有改變,人們還是遵循着原來的軌跡運轉,有沒有他都是一樣。
朱貪何掠過高樹,靜靜的沉沒於人羣中。透過重重疊疊或明或暗的遮擋,另一邊雲樽卻是憑着出神入化的爪功逼的對手結界後退,那雙堅毅的目光中再沒有玩世不恭與無所謂的嬉笑,他成了一把利劍,朱貪何有種錯覺,雲樽身上所散發的氣息特別像四年前的自己。一步三回頭,想象着熱血的世界,做着儘可能完美的世界,默默忍受的殘忍人生。
四年後,朱貪何跳了出來,雲樽卻栽進了陷阱。恍惚間,他聽見又人說:“雲師兄好樣的,雖然不知道那個叫朱貪何的人怎麼樣,但讓雲師兄思念如一日,瘋狂修煉的人恐怕也非凡人。”
朱貪何心中咯噔一跳,心裡的那根弦隨之斷了。在大海中,又有一個聲音慢悠悠的蕩過來:“誰說不是,雲師兄,介師兄都玩命似的修煉,只是可憐何師姐了,爲了尋找朱貪何與峰主翻臉,困了整整四年還沒有赦免,姓朱的小子到底是誰,我看八成是何師姐的相好。”
“別亂說,何師姐是尺師兄的,被人聽見你胡說八道還想不想在宇文山呆了。”朱貪何循聲望去,半邊白眉的人也注意到他了,“看什麼看,對竹亭峰有意見?”
朱貪何默默閉上眼,終於想起所謂的竹亭峰:“我想起來到了,是那個被只有十九人的陪路峰壓的跟狗似的地方吧,如雷貫耳。今日意見,竹亭峰不到功夫不如別人,滿身都是臭毛病,這次依舊逃不過被陪路峰扇耳光。”
衆人哈哈大笑,他們臉上的笑容直戳朱貪何心窩:“什麼啊,你從山裡剛逃回來的把,陪路峰唯一保名參賽的朱貪何早死透了,陪路峰那幫縮頭烏龜一個沒敢上。小師弟快滾遠點,師兄們可沒有你師傅那麼好說話。”
朱貪何吧嗒着眼皮,巡視似的一一掃過這些人,衆人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們詫異的用同樣的目光回敬朱貪何。
朱貪何深深的吸口氣,不無惋惜的說:“我打算把這些令人憎惡的的,醜陋卑鄙的無恥嘴臉一一記住,在心裡把你們千刀萬剮。”他猛然轉過身,抑制住罵人的衝動緩緩移動着腳步,撕拉作響的鞋底像吸盤式的在地上艱難的划動,朱貪何一時不知去哪兒纔好,正巧身後追來一記拳頭。
朱貪何早感應到了那股怒氣,他手掌有傷,只能斜着身子微微擡起肩膀,將拿到力撥開。他左腿一蹬,不辨方向的甩出去一腳,心道:犯我着我也犯他,愛誰誰,打到誰,誰活該。
着一腳確實打偏了,方纔揮拳打來的那人被朱貪何的肩膀頂的趔趔趄趄倒向一邊,正好與朱貪何的蹄子擦身而過。
朱貪何大感窘迫,之前只聽說過馬失前蹄的故事,此刻失前蹄的他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朱貪何加快腳步,卻撞在某人身上,像撞在棉花糖似的,把朱貪何彈了回去。
他雙眼發花,連連道歉,也不看撞了誰,急急隱入人羣中。
(本章完)